出了蛇族的领地，又是一片大森林。
    同阴冷昏暗的蛇族餐馆不同，这片森林处处洋溢着温暖，阳光从树的缝隙落下，铺满了整个地面，小草摇曳着身姿，花朵散发着芬芳，让人心旷神怡。
    小和尚走在我前面并不是要保护我，而是因为他腿太长，怕是看惯了前面那个伟岸且有侵略性的背影，逃跑的心思越来越薄弱，尤其在磐石钟敲响后，表示逃跑的那盏小红灯啪的就灭了，于是我自觉上了江流的贼船。
    他说，他要找狐族，要找故人。
    大蛇说，狐族乔迁了。
    于是我询问江流，“蛇妖说狐族乔迁了。”
    江流说：“是。”
    “那他们是否知道狐族之前的住址？”
    江流说：“那已经不重要了。”
    我问：“为什么？”
    他说：“因为我已经去过狐族旧址，那里断壁残恒，荒废多年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你怎么寻到狐族的地方？”
    江流回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的手轻抬，想要表示什么，又一愣神，无可奈何的笑了一声，将手放下，“为什么……大概是因为生来就带着前生的记忆吧。”
    他这句话着实将我吓了一跳，人死后通常在往川洗净记忆，干干净净的轮回，若是每个人轮回都带着前生的记忆，记着分离的亲人，记着憎恨的仇人，这一世岂不是徒增了许多烦恼，岂不是刚出生就不快乐。我不知他为何这样，他就问我，“想不通？”
    我忙不迭的点头。
    他叹息一声，“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与江流相处那么久，我竟然不知他会讲故事，那张苦大仇深的脸下隐藏的，想必也不是合家团圆的故事，八卦促使我开口，我说：“好啊。”
    他说：“八百年前，西天佛祖圣地之下的万华石下，曾镇压上百恶魂，他们生前大多是祸害天下的人，每个人手里的人命……”
    江流手心朝上，做了一个抓的动作，“都有上万条，佛家虽然讲究因果轮回，可是他们的罪恶评判，却由地府的生死簿决定，然后阎王判官宣判是否可以投胎。然，这上百恶魂并不服地府的宣判，他们在十八层地狱聚集，领着众鬼魂硬生生将地府闹了个底朝天，地府一片混乱，阎王便要判官去佛界求救。”
    “然后呢？”
    “然后十五罗汉入地狱，将这百鬼镇压，带回了西天，镇压在五华石下，这些大恶的魂魄一般是不允许投胎的。”
    我问：“为什么？”
    他轻轻一笑，“小狐狸你知道吗，人的魂魄一开始都是一样的纯洁，后来因为转世，一世又一世，做好事会留下印记，做坏事也会留下印记，这些印记会刻在魂魄中，是往川河水洗不掉的，坏事做多了，魂魄就是恶，即使投胎转世，再世为人，依旧为恶，依旧手上沾满鲜血，身上背负人命，再转世，即使你发了誓要做一个好人，到最后，依然会因为一些事，因为一些人乱了心性，再次握住那冰冷的刀，手上沾满鲜血，身上又背负几条人命，杀的人多了，魂魄就是恶，地府有权不让这样的魂魄投胎，他们会被关在地狱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待到世道混乱，人间需要改朝换代时，他们就被推进轮回中，这一世，他们为将，为谋，为商，不论何种身份，到最后，都会被逼进战场，杀人，杀很多很多的人，直到旧王朝被推翻，新王朝建定，可即使他们为人间做了贡献，却依旧抵不过手上新沾的血，身上新背的命，他们依旧被关在地狱中，忍受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还有心里的孤独。”
    我不禁眼泪汪汪，“他们好可怜。”
    江流笑了，“所以佛祖把他们镇压在圣地下的五华石下，日日诵经，希望洗涤他们的罪恶。”
    我问，“佛祖成功了吗。”
    他说：“成功了三分之一。”
    “还有三分之二。”
    “还有五年，他们身上的罪恶就要洗涤干净，就能轮回转世，做一个人，可是他们却从石下逃跑了，散落天涯，佛祖功亏一篑，他们罪加一等。”
    “所以？”
    “所以他们要被抓回去，可是谁要做这个执法人成了问题，佛祖并不去强迫佛陀去完成这件事，他要佛陀们自己去领命，然而大殿上寂静了许久，没人想做这件事。”
    我问：“为什么？”
    江流说：“因为那些恶魂在佛门呆了数百年，他们已经不同于寻常的魂魄，他们有了法力，现在他们跑去了人间，没人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会伪造出什么样的身份，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只要他们做一件坏事，厄运就会落到接下这个差事的佛陀身上，更何况世界那么大，谁知道何时能把这些鬼魂寻齐。”
    “后来是谁接下了呢？”
    “是……一个法号叫做莲华的佛陀。”
    我说：“他好伟大。”
    江流笑，“伟大什么，大殿上寂静，没有佛陀请命，许是佛祖太过尴尬，他便一直看着位于佛陀最后的莲华佛。”
    “莲华佛是为了帮佛祖解除尴尬。”
    “这只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莲华佛的飞升方式于其他的佛不一样，其他的佛修行结束后，悟到德，善，爱，山川，河流，星辰，虚无，唯独莲华佛悟到的是杀，和佛的慈悲大相径庭，不过，杀人性的丑恶贪婪，直到杀够了七百年，佛祖这才要他飞升，或许是觉得莲华身上已经背负了那么多厄运，再多一些也无所谓，所以就把这个差事给了他。”
    我说：“这对莲华不公平。”
    他说：“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我问：“莲华抓住那些鬼魂了吗？”
    江流说：“莲华用了三百五十年的时间，抓够了八十九个鬼魂。
    我道：“还剩十一个。”
    他笑，“这十一一个鬼魂逃进了妖界，钻进了怀孕女妖的肚子里，以不能投胎的方式拥有了新的生命，可惜这些生命不被承认，只能杀了，将他们的魂魄剥离出来。”
    我问，“莲华成功了？”
    他点头，“成功了。”
    我弯弯嘴角笑了一下，“他终于可以回佛界了。”
    江流的脸色慢慢变得冷漠，他摇了摇头，“并不。”
    我还想问什么，可他已经走远，剩下的故事，他再也不肯告诉我。

    作者闲话：

    来啦来啦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