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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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就话长了……”
    小巷,阴雨绵绵。伫立在雨幕中的人手执一柄天青色雨伞,幽幽发出一声喟叹。
    春日的微风自他身侧略过,带起飘逸的袖子左右摇曳,衬托出整个人修长提拔的身姿。
    被府邸前高挂的两盏大红灯笼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被雨水洗涤过,显得明灭不定。
    男子大约二十出头,苍白着一张脸,一双清澈干净的眸子似笑非笑,几缕乌黑的头发,散在耳边,颇有几分疏狂不羁的风采。
    “还要从前几日城中青竹开花说起……”灯笼中的火光不断跳跃,似是感觉到料峭寒意,执伞的青衣男子微微拢了拢领子,抿唇后勾出一声轻笑,纯黑的眸子里一丝怔忪飘过后露出几分无可奈何来。
    某一日的早上,负责御花园修剪浇水的小太监发现,太子殿下最偏爱的千年紫竹竟然悄无声息地开满了一树的花。
    不止如此,一夕之间,邺城的所有的竹子都开花了。
    似乎是用尽全力盛放一次,在整整开了七天七夜后,一片接着一片枯死,就连皇宫御花园里珍贵的千年紫竹也未能幸免。
    青竹开花,视为不详。
    一个传闻像瘟疫一样传遍了大街小巷、茶楼酒肆,明面上说得隐晦却又意有所指。
    想是前段时间有什么冤假错案惹得天道难容。
    “疏竹,慎言!”晏潭皱了皱眉,难得出声截住了他的话,“宫中禁令:勿论此事。”
    “好,既然说不得,那我就不说了。”疏竹的眸子一瞬不转地盯着他,似有几分怨怼,缓缓道,“旁人说不得,上位者也错不得。”
    “究竟何事?”见他心有不平,一向温和的晏潭压抑满腔怒火,也不由强硬起来。
    疏竹垂下双目,握着伞柄的手指收紧,低声道:“朝露,我想拿到朝露笔。”
    朝露?陆郁离的朝露笔?晏潭愣住了。
    陆郁离原是宫中赫赫有名的画师,尤擅画人,他笔下的人物栩栩如生,一颦一笑,一回眸一转身,皆有难以言说的风姿,他的画作更是引得王公贵族文人侠士争相收藏。有传言称,陆郁离身怀三宝:有色墨、无声纸、朝露笔。其中朝露笔乃是仙人所赠,因而能画出天上有地上无的人物像。然而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人,却被查出是罪臣之后,卷入宫廷纷争,后因谋逆之罪锒铛入狱,更被施以拶刑。然而陆郁离尽管被关押在大理寺,遭受牢狱之灾之时,仍不分日夜地作画,似乎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多留下一些画作。
    文人本就以笔为生,却被施以拶刑,即用拶子套入手指,再用力紧收。十指之痛终归心,此举对于一个柔弱文人来说实在太过残忍。消息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不少文人墨客都曾上书为陆郁离求情,然而铁证如山,最终受尽酷刑的陆郁离被宣判斩首示众,死得干脆利落。
    陆郁离擅长画人,而疏竹擅画花鸟,许是文人自古相轻却又有些剪不断的惺惺相惜,疏竹曾明确地表示看不起陆郁离浮夸华丽的画风,但也在陆郁离出事之后,在晏潭面前一针见血地指出:“陆郁离是被冤枉的。”
    晏潭当时冷笑:“三司会审之时,铁证如山,陆郁离供认不讳——”
    彼时话还没完,疏竹却是动了怒,一张清秀的脸黑得吓人,他吼道:“晏留影,你是太子的人,各为其主没错,何必是非不分?”
    两人第一次意见不合,一拍两散。
    谁知陆郁离死后,邺城的竹子一朝开花又一夕死去,民间关于陆郁离的不平之论响起,更有人道曾在翰林院中见过陆郁离的冤魂,随后愈演愈烈,宫中的上位者们终究是坐不下去了。不多时,宫中大肆搜罗出陆郁离的遗作,并于堆在大殿之外烧毁,据说那天漫天的纸灰飘得人睁不开眼睛。自此以后宫里几乎是谈陆色变,这个人的名字和过去就像是他被烧毁的画作一般,永远地消失在了大众眼中。
    至此,再也没人愿意出来公开站出来为陆郁离发声,连与陆郁离交好的二皇子——宣王殿下也被因识人不淑被禁闭府中。
    因陆郁离之死,宣王殿下心中郁结,已经许多日称病不曾上朝。
    正值多事之秋,太子生辰将至,许是为了去去晦气,圣上十分重视决定大办宴席。盛传太子体弱多病又温润善良,借生辰宴会之际为宣王征集天下墨宝缓解心病,更是提出了将陆郁离的朝露笔作为回赠。
    没想到尘埃落定之后,陆郁离的朝露笔竟然辗转到了太子手上。
    一时之间,太子府门庭若市,文人才子趋之若鹜。
    只是没想到多日不见疏竹出现竟然是为了拿到陆郁离的朝露笔,晏潭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导好友。
    别说拿到朝露笔,宣王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不只是朝露,关于陆郁离的一切……
    疏竹转过身,留给晏潭一个冷漠隐忍的背影,长长舒了一口气:“留影,朝露我势在必得。,过几日我自会奉上拙作,还望你帮忙上呈给太子殿下。”
    相知多年,晏潭自问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他性子明面上看着温和,实则执拗,对于自己认定的事情,仿佛总是有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比如对于陆郁离此人,再比如现在。
    晏潭微微颔首,虽然心下担忧,但终是答应了。
    疏竹收紧了手指,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双眼里闪过茫然与踌躇,闷声道:“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呢……”仿佛说给晏潭听,又仿佛说给自己听。
    顿了顿,又幽幽补上一句:“这雨季竟来得如此快……保重。”
    晏潭也没多想,潭水般深沉的眸子直直地望着雨幕中的那人——瘦弱得仿佛一支修长笔直的青竹,不一会便能被一阵风吹走。
    从年少时期在父辈身边的耳濡目染,直到自己居于庙堂之上,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其实晏潭心里很清楚,太子和宣王本就是敌对。
    敌对两派之间明争暗斗之事,屡见不鲜,再平常不过,甚至两派未来势必有一场最终的争斗——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它的的结局只有两个,为王或者……死。
    然而陆郁离作为宣王的心腹,在这场争斗中一直置身事外,一直寡言少语,俨然是个异类。
    从没有过什么异常举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就仿佛是被宣王保护得太好了一样。
    就连先太子妃还健在时,都曾开心地把玩着陆郁离亲手画的百花折扇,对着晏潭笑得天真无邪:“哥哥,陆郁离这人性子不坏,一股脑儿就知道画画,天生就是个画痴。你们前庭的事情我不懂,只望不要伤到他。”
    谁知晏潭的恻隐之心和太子妃的单纯善良,终是招来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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