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春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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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春猎倒是不常见,皇家林园的入口与城郊相邻,林中虽有皇家看守,但几乎没有如此多皇亲贵族一同来狩猎的情况,这下二皇子多操劳了许久,这才临时整了个像样的场地。
他们在城郊砍伐数日才开辟出这能容纳上百人还带马车的场地,可圣上刚到的时候,还是不由得眉头一皱。
瞥了一眼二皇子,二皇子顶着这意义不明的眼神,硬着头皮往里请。
太子紧跟在圣上步撵后,只是淡然看了一眼这位同父异母的二弟,见他投来求助的模样,还是心软,便给他使了眼神。
二弟这才心领神会,介绍了起来:“父皇莫恼怒,此处林木采伐以后用以制造临时的营帐,待春猎过后可叫百姓来拆砍,让百姓们背回去烧柴,来年过冬烧成了草木灰铺盖在此,能让土壤更加肥沃。
况且百年以上的树木儿臣都不让人动,不至于动了土地根本。”
“……嗯。”圣上点了点头,面容缓和了许多,但也没漏下这老二方才看向他身后才恍然大悟,估计又是太子提醒他。
他坐着步撵看着得几人合抱的树下,一个个整齐划一的帐篷,也满意的点了点头,该让这群大臣们看看镇守边关的辛苦。
而这场春猎是特地为了北狄三皇子准备的,那日他松口时说,想要聚集全皇城女眷来相看相看,也想看看整个长安的儿郎不是不是都同卜大将军那般骁勇善战。
圣上也便允了,本来也要开十几场诗会让北狄三皇子与长安贵女相看。
可北狄那蛮荒之地哪懂什么诗情画意,他也是几次接触三皇子后,发现他谈吐粗鲁,才情远没有样貌生的好看,还数次在皇宫内纵马,目无法纪。
奈何是北狄皇子,又不能把他抓起来脱层皮再放回去,只能口头提醒,但讲的太委婉了北狄三皇子没听懂,以是三皇子又屡屡再犯。
他总是眨着那碧蓝如苍穹的眼,一歪脑袋,摆出一副:我是歪果仁,听不懂你在说什蘑~的模样,面对大臣们的怒斥,简直就是云淡风轻四两拨千斤般的好用。
他遇到刺客的第二日就去了王府办的诗会,却是第三日才提出的要求。
圣上看了一眼周围,没看见那个短发又扎辫子的三皇子,顿时觉得脑袋没这么疼了。
这才忽然察觉,怎么一个少年郎扎辫子,北狄男子这么爱扎辫子?
圣上摸了摸额前垂下的一丝白发,一扯就拽了下来。心里不禁想男子自然还是束发好看,扎什么小辫子,又不是长生辫。
而他思维正发散时,有个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唰的一下过去了,扬起一阵尘沙。有眼力见的奴婢太监连忙挡在圣上面前,挥开扬起的粉尘。
圣上一愣,没来得及生气,问二皇子:“?什么东西过去了。”
二皇子被尘土呛了一口,咳了两声才回答:“回咳咳,回父咳咳咳咳,回父皇,好像是那北狄三皇子!咳咳!”
“啊……”圣上一气之下怒了一下,却不能拿北狄三皇子如何,只看他怒马鲜衣,一身红衣肆意又乖张,竟然人……难以生厌。
本来十七八岁的少年就该是如此鲜活。
可一看身边的二皇子,也比北狄三皇子大不了几个月,可谨小慎微的模样只让他觉得畏首畏尾。
自家三皇子才五六岁,却天生心脏虚弱非常,禁不得风吹日晒,早早就回营帐里歇息了。
再看略长北狄三皇子的几位前面重臣子嗣,虽然品行端正人也笔挺,缺少了那份不计后果的冲劲。
就连那略年长一些的卜染尘也是,也不同儿时那样冲来冲去,一举一动都严谨又无情。
哎。圣上忍不住叹息,怎么殷容王的三个儿子一个赛一个的好,明明他们老子不咋滴。
而北狄圣女还堵在出城的马车上,一路颠簸,时不时就听旁边贵眷起了争执,停下来骂街的动静。
圣女原先还急着到猎场去,想找微生姑娘说说话,但不能太刻意,得制造些机会。正构想着细节时,听见这些动静后,她便不着急着走了,这些个家乡话真叫人熟悉又放松,让人舒心。
直到听见了一女声的插入,温和坚定又显得弱了些的劝架:“二位姑娘算了吧,再堵下去圣上若是怪罪下来,咱们几家都担不住的。”
“?你算哪根葱!?一下来就指指点点的,有没有点规矩?”
圣女舒晗一听,嗯,杠起来了,劝架不被领情,真是实惨。
“诶姑娘讲话慎重,我家陈姑娘乃是尚书之女,尚书之位尚且不能扛住天子怪罪,难道您家能?不知姑娘哪家哪户,可否让小生也开开眼?”
嗯?陈家?尚书之位?圣女一愣,忙贴紧窗帘听动静,可周遭被堵在这的其他人家也都下了马车,又听陈尚书之女被骂,也气不打一处来,连连替她说话。
东一句:“姑娘你厉害你搁着待到明日再去,圣上我们可得罪不起啊!”
西一句:“还走不走了?你两家有龌龊你两家报官啊!挡着路算怎么回事?”
愣是再听不见陈情的声音,让圣女不禁探出头去。
她瞧见前面一辆马车之前,留了一小块空地,两家姑娘正对峙着,陈情就在前边的马车边,再一看,原来自己前边的便是陈尚书的马车。
“你……!”争执的一方你了半天,终是只能指责陈情:“你与这位书生独处一辆马车!你这人指定不干不净不清不楚的!”
只见陈情身后的少年闻言豁的一下往前迈了一步,将陈情拉到自己身后,看了眼那女子:“你还真是狗眼看人低,不洁身自好还指望着人家跟你同流合污。我与陈姑娘清清白白,更何况……”
“没完没了了还?”陈尚书适时地从陈情身后的马车揭开帘子,露出脸来看了一眼眼前的几位,记了个大差不差。
本来不愿意掺和小女儿家家的事情,哪知道这人一开口就冲着旁人清誉来诋毁,这可不能忍。
“情儿来,回来,都叫你别瞎掺和。”
陈情只得顺从的应了陈尚书的话,回身上了马车。
这时被指责的姑娘再没眼力见,也知道方才的话指定是得罪了人,不敢再多言被下人搀扶着连忙回了马车。
至此圣女才敢挑起马车的帘子,偷偷看去,可仍没瞥见到好友的背影。
她可没听说过那位小生是谁,怎与陈情一同在一辆马车?
终归这些年,只看着陈情家隔壁的卜湛徽,少了些对她的切实关心。
圣女在心底怒斥自己年少无脑,马车又行驶了起来,她这才放下帘子,浅浅叹息了一声。
没想到一到场,没有见到陈情一行,反而被太子堵住了。
她才下马车,本该在圣上身边的太子竟在她的马车旁静静侯着他,而他身旁的太监此时正气喘吁吁的。
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疑惑道:“太子殿下这是?”这是干嘛呢?生怕我不够招人恨的吗?不知道朝中大臣忠臣一个个眼巴巴都想杀了我吗?
“……圣女。我恐一月之期太长,你我婚事有变。”太子在叫她名字时竟犹豫了一会,可说出后边的话却分毫不害臊。
竟叫圣女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只看见他伸出手,便也伸手搭上,由着他搀扶。
“嗯?你的额头?”她在马车的高处,自是看见了那被砚台砸出的伤痕。
那伤口才结痂不久,太子怕被她看出来,悄悄躲着人扣掉了,可里边还没长好,是以还有些许伤口。
他将圣女扶下马车后,才捂住伤口只说:“不妨事的小伤而已。”
“……”圣女真舒晗看着太子引路,从前对他印象不深,只知是个严谨话少又严肃的人。
如今一句一个在意,毫不遮掩的担忧和言语上直言不讳的喜爱,无不让真舒晗震惊着——圣女这张容貌,果真好使。
这般严肃的太子殿下竟也会被迷得团团转。
可受之有愧的真舒晗只能干笑两声应答着太子的热诚的话,抓着自己的长袖子一个劲的又转又打圈。
太子将这一切收入眼底,话匣子打得更开了,身边见过太子都快认不出他了,哪怕是长久伺候的太监也不知道这太子是不是被夺舍了。
群臣往着圣上所在的场所距离,狩猎即将开场,热火朝天好不热闹。
乐之遥挽着舒夫人,一边张望卜染尘从哪里来,没想到一骑绝尘比天子跑得还快的竟然是……北狄的三皇子。
马蹄停下前扬起一大尘沙,尽数落在她的身上,眼睛都被砂砾膈得生疼。
“谁啊!真是放肆!扬这么大的尘土?!”舒夫人哪受过这个委屈,方才正在跟乐之遥说话呢,这沙子她可是吃了一大口,一个劲的呸呸呸,这才好开口叫骂,可唇齿闭合之间仍有细沙碎石,弄的她牙龈发麻。
“啊?不好意思了啊妈,给你赔个不是!我的马儿太快了,没看清人。”
“赔个不是就能好了吗?没看我吃了口沙子吗?你知道我是谁吗?”舒夫人不饶人,她还揉着眼睛不知眼前的是谁,哪怕是乐之遥正拽着她的胳膊暗示她少说两句,因着她看见那少年郎眼神清澈干净,可看向她们时,却似深海一般要人溺死的压迫感。
那少年眼里没有长幼有序,没有尊卑有别,没有美貌娇弱的女儿家该被疼惜的概念。
只有戏谑和想杀人的血性。
更何况满是达官贵胄的长安城,又哪是能让你舒夫人一人称霸的地方。
“这样啊,那晚辈帮你洗洗。”
随着话音落下和一声长又尖锐的夫人惊叫,旁人都围聚了过来。
舒夫人一身被浇湿,乐之遥若不是先一步撒手躲开,也早被泼个正着,如今只是被打湿了些许。
地上的酒囊被马蹄踩得稀碎,舒夫人裙摆都溅上了许多。
少年恣意笑声让远处的把守的卜染尘眉头紧皱,策马而来的军队着装戴甲,阳光下银色面具叫人不可直视,面具上的恶鬼图案叫人由心底生出怖意。
对上那恣意的少年,都没有怯意。
“三皇子,你这是何意?”
“卜将军自然清楚。”少年笑意未止带了些许邪性,“不是吗?”
他看着卜染尘,没戴面具的厌裘眼底的责备,怎么也掩饰不去。
“你倒是来的很早。”卜染尘这句话在乐之遥耳里听得是云里雾里,圣上还未到,确实是来得早了些,可不至于很早的境界。
“那是自然。”厌裘应答,不以为意。虽听出话里另有所指,但他并不在意卜染尘发没发现,“卜兄夹在人情之间,不如我,无牵无挂。”
“尘儿尘儿,你可快帮我做做主呀。”舒夫人委屈得不行,此时早春天还寒着,背打湿了衣裳也便罢了,尘土混合了酒水粘在脸上头上,污秽不堪。
卜染尘连忙现场解开了深灰色的斗篷,披在舒夫人身上:“舒伯母,此事侄儿难以做主,待一会儿圣上来了,届时定给伯母一个交代。”
随后不容舒夫人再说,恐她多说多错,天子当前他能做什么主?便交代乐之遥:“之遥,你扶舒夫人去营帐内换一身干爽衣物,我带三皇子前去面圣。”
卜染尘将马交给属下,牵起厌裘的那匹马的缰绳,怎料那马嘶鸣这抗拒,愣是扬身站起,险些将厌裘抖落马下。
厌裘也没恼,顺着马鞍去捞缰绳,从卜染尘手中拽回了马绳:“我这马儿性子烈,卜将军还是不要牵着。”
卜染尘手里一空,看了看手,随即看向他:“三殿下,舒夫人怎么也是丞相夫人,虽无诰命加身,但确是京中贵眷。我得带你去你面圣,给夫人一个交代。”
“您带路,请。”厌裘伸手,路旁的人自动让开,为两位都得罪不起的让出一条路来。
待到圣上面前,早有人把事情告诉了圣上在一旁的舒丞相自然也听说了,以是脸色并不大好看。
但他太清楚,舒夫人对于圣上来说,什么都不是,反倒是乐府乐大人先提出要责难北狄三皇子。
“舒夫人贵为丞相夫人,亦是乐府出身的,三皇子总该有个交代吧?你当着天子面前纵马扬沙,还泼了舒夫人一身酒水,这是何道理?你北狄就这等风度欺负妇孺?”
“哎,我当什么大事呢。”马背上的他毫不慌张,只是马因人多有些不耐烦,正一步一踏左右摇晃着,显得他更加放浪,“舒夫人那我已经道过歉,可她说嘴里都是沙,呸呸呸个不停,我想啊,正巧我就带了个酒囊,可以让夫人接过去漱漱口,洗洗尘沙。可不巧舒夫人没拿稳,这才泼洒了她一身。”
“……?此事当真?”圣上有些疑惑,若是如此只是意外罢了,一会好好赏赐安抚舒夫人也就算了,没必要开罪北狄三皇子。
两国禁不起再一次战事了。卜染尘与圣上想到一块,于是应道:“确实如此。”
“可三皇子还是冒犯了夫人啊!”乐府家主乐岭泷站了出来,“圣上得给老臣们一个交代,莫让臣等心寒啊!”
圣上眼神凌厉的瞪了他一眼,心底清楚,这乐府的家主乐岭泷真不是省油的灯,却也真不能在群臣面前让人看出他不愿意得罪北狄。
“确实如此,朕便罚你为舒夫人狩来一身裘皮。”
“行啊。”厌裘一声应下。
今日狩猎本就为他而办,也由他开头。
众人皆知圣上有意放他一马,便不再提。
只有姗姗来迟的微生亦不知发生何事,若不是卜湛徽来寻她,她都不知道已经开猎了。
也因此错过了舒夫人回营帐换衣物。
卜湛徽近来频频寻她,微生亦也看出了些许端倪:“你与乐之遥吵架了?”
卜湛徽心底咯噔一下,似乎是好几日都没想起她了,可提起了这名字,他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抽痛。
“没有,倒是你,女儿家家总打听这做什么。”
“行了,不用瞒我。乐之遥兴许只是眼下没留心,你且等她一等。再不行,你也议亲去,总有门当户对的。”
“舒晗!你未当嫁的,怎总提这些,不害臊吗!”
“嗯?卜老二你怎么还害羞上了。”
“你烦不烦?要不是你啊谢微叶都没带,我就先行一步了。”
“哟?你又行了啊,来来来请,你行你行去吧。”微生亦手一邀,卜湛徽一发狠,瞪了她一眼。
“枉我担心你这么多日,我看你是大好了!”
说罢当真拂袖离去。
微生亦也被卜湛徽弄得一懵,疑惑的嘀咕道:我也没说怎么还逗生气了,难不成当真乐之遥与他两清了?
这还没想明白,那卜湛徽已经上马拿弓,回头看了她一眼,一夹马腹,奔驰而去。
“……?耍酷?”微生亦一脸狐疑,也到那太监那领了马匹,一匹不起眼的小棕马。
那太监好心的搀扶她坐上马,还同她指了指方向:“姑娘,贵女们都在那儿骑马。”
微生亦看去,那是一大片花海,还插了几个箭靶,几个姑娘在马上一边稳着马一边拉弓,英姿飒爽,笑容也爽朗。
若不是其中一个差点儿一射中了在花海里摘花的那群姑娘中的一个,两方争吵了起来,那兴许会更好些。
小太监看见如此形式干笑了两声,一回头微生亦被马儿迈着的小碎步带出去几十步步远。
“……马儿你会带人吗?我不会骑来着。”微生亦小声的嘀咕没被任何人听去,只有小马匹一歪脑袋,越走越欢。
小太监拿着的弓也没给出去,那微生亦已经被马儿带着往林子深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