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里“嘟嘟嘟”的声音响个不停，安明的眉头也蹙得越来越紧，连一旁借他手机的女生都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你还好吗？”女生关心道。
    “谢谢，我没事。”一边说着这话的安明一边又重播了两遍号码，但依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附近看热闹的人对发生的意外议论纷纷，嘈杂的声音吵得他的心越来越烦。
    “天哪，是个中国人吗？”一个女白人露出吃惊的表情。
    “反正是个亚洲人，”另一个白人淡然道：“他那水平不应该滑高级赛道。”
    “不会死了吧，听说是从很高的地方摔下去的。”
    “天呐，上帝保佑他。”
    安明把手机还给那个女生，摘掉头盔用力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而心跳并没有平静下来。理智告诉他不会那么巧的，哪有这么巧的事呢？但是一想到宋歌那不顾后果莽撞胡来的个性，他就忍不住后怕，万一呢？
    理智的思考终究还是没有胜过对未知的恐惧，在想明白之前，安明就已经朝着高级赛道一路狂奔了，滑雪板早不知道被随手扔到了哪里。笨重密实的滑雪服让他动作迟缓，脚速跟不上心跳的速度，全身上下好像只有胸口那一块是热的。没事的，很快就能看到结果了，再有几百米就能看到了，肯定是虚惊一场。
    他扯着腿在雪地上越跑越快，猛灌进喉咙的冷风让他嗓子火烧一样疼，他咽了下口水艰难地大喊宋歌的名字。前面围成一圈的吃瓜群众只想知道摔下去的那个人死了没有，而对身后带着一丝痛苦的呼喊声听而不闻。
    刚被实施过抢救程序的男人被抬上担架，速度运进了准备好的车里面，随行的应急医护人员围挡着往前凑想看热闹的人群，几个雪地工作人员一边不断地拨开人群一边请求大家不要乱拍照。但现场人太多难免混乱，一个涨红着脸满身狼狈的男人冲破防守挤到了前面，嘴里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
    “不好意思请退后，不要阻碍我们工作。”工作人员用英语很礼貌地对男人说道，双手抵挡在男人胸口，避免他使劲往前冲。
    “我就看一眼，我想确认一下。”安明用英语回复他。
    “不行，我们必须尽快把他送进医院。”工作人员皱紧眉头，对这个男人的不配合失去了耐心，对身后的另一个搭档说了一句，之后便两个人一起架住安明的胳膊把他制住了。
    “他受伤重吗？请告诉我。”安明抖着僵冷的嘴唇问。
    “患者流了很多血，但是还活着。”工作人员解释完又问：“你认识他吗？”
    车子运着伤患跟几个医护人员速度开往山脚下的另一条大路，拐了个弯就很快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里。
    安明的喉结滑动了几下，嗓子又胀又疼，他脱力弯下腰，双手拄着膝盖狂喘气，额头上一圈圈虚汗。
    “需要帮助吗？先生。”工作人员看他虚晃的身子，热心道。
    “可以借我用下手机吗？”他感觉全身都在发热，冷冽的风吹得身子止不住颤抖。
    嘟-嘟-嘟-嘟-嘟-
    嘟-嘟-嘟-
    嘟-嘟-“喂？”
    电话终于接通了，是宋歌的声音。安明仰望着无际的淡蓝色天空，长松了一口气：
    妈的，这个王八蛋！
    “在哪儿？”安明冷声问。
    “就在下面啊，我等你半天了，人呢？”宋歌笑着问。
    “我还想问你呢？”
    “哦，我刚刚收到洛宾的信息，就那个中文说的贼溜的外国美女。她一个朋友脚崴了，叫我过去帮忙。我就把那女生背到山下坐缆车那里，很快就回来了啊。”宋歌解释道：“靠！你不会没看到我就先走了吧！”
    “哈，”安明的心慢慢平复下来，又气又好笑道：“到出口那里等我。”
    “不玩儿了吗？”
    “不玩儿了。”
    “好吧。”宋歌语气里透着一股可惜劲儿，他还想等安明玩累了自己再去高级赛道玩儿两圈呢，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直到两个人坐上回城的车，宋歌都没明白安明为什么狠狠瞪他一眼后就不说话了。不管他怎么找话，安明都冷着张脸跟座冰山似的。如果是以前他早又气又燥，就算掰着他的脑袋也得揉出点反应来，但他现在深谙安明是那种吃软不吃硬，你硬他更硬的类型，所以也就识趣地做个安静的小仙女，摆着忧伤的pose看着窗外。
    进入市区后，宋歌开始着急了，心想这要是一直这么冷下去，很可能又会一朝回到解放前。好不容易单独出来玩一次，他可不想昙花一现从此两不相见。
    “饿不饿？要不要去我家吃火锅？”宋歌轻言软语哄他。
    “你怎么成天吃火锅？”安明终于回了他，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方便嘛，而且也好吃啊。”宋歌笑得跟朵太阳花似的，嬉道：“我住的地方附近有个很大的华人超市，里面啥都有，好多你爱吃的。”
    安明掉过头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又不说话了。从滑雪场回来这一路，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天从蓝变黑，他的心情也从复杂变得平静。刚开始确实气宋歌的突然消失，害他那么担心。但冷静下来后回想自己当时激荡不安的心情跟近乎失控的行为，他就忍不住自我嘲讽，明明已经分手了，明明说了以后只做普通朋友……但是脑子里闪过宋歌受伤的画面后，他就没办法再理智思考了。
    多可笑啊，以前装的比谁都还冷静无情，不管宋歌怎么求他怎么强迫他，他都铁定了心不回头，但一想到可能会永远失去宋歌后，他脑子里刹那间就变得一片空白，没有对家人的责任，没有对未来的恐惧，没有对过往纷扰的痛苦，只剩下一个简单的想法：宋歌不能有事。
    或许是天太冷了，或许是身在另一个国度，远离了那个让他挣扎痛苦的漩涡，他变得冲动了，像个蠢蠢欲动要褪壳的春蝉。
    “去吧，我们一起去逛超市。”宋歌还扭着脖子凑他脸前哄，他发誓他已经预支了这辈子最多的温柔跟耐心了。
    “嗯。”安明应了一声。
    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