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跟锋利的刀尖般划得人脸生疼。安明终于受不了夜间的低温回到了温暖的室内。王成军已经躺下睡了，一如既往戴着他那副白色耳机，安安稳稳地平躺在床上纹丝不动。屋里的灯也关了，只有窗外的光线，安明在书桌前坐下来，看着阳台外面光秃秃的树枝，心里却怎么也不能平静下来。
    即便古月没有指名道姓，安明也很清楚他说的那个“眼前人”是谁。是自己不懂得珍惜吗？安明扪心自问，得出的答案并不明确，因为他跟宋歌之间不是简单的谁不珍惜谁的问题。
    不要纠结了吧，已经是没什么关系的人了，安明蹙着眉头想。这样算什么呢？现在只是受前经纪人之托找到宋歌的下落而已，不应该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他放下手机，换上睡衣强迫自己躺下来睡觉。好好睡一觉吧，明天还要上课呢。他该做的都做了，也算对得起别人的嘱托了吧，安明闭上眼睛想。
    第二天他是被王成军摇醒的，事实上王成军上午没课，他只是习惯性早起，结果刷牙的时候就听到手机闹钟“叮铃铃”地响个没完。他走到安明书桌边，看到手机闹钟一直在响，屏幕上还亮着“有课”两个字，而设闹钟的人还捂着被子蜷成一团睡得死沉。
    安明有些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双眼无神地盯着王成军的脸。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自己室友，他撑起半边身子揉了揉太阳穴，刚一出声就被自己嘶哑的破嗓音吓到了。
    “感冒了？”王成军不带表情地问。
    “好像是的。”安明干笑一声，默默起床换衣服。
    “有什么事吗？”王成军踟蹰了一会儿问道：“这几天看你都熬夜了。”
    “没有……”安明脱下睡衣换T恤。他身材很普通，薄薄的一层肌肉覆在身上，弯腰的时候能看出点腹肌，只是那瘦长白皙的腰身加上毫无赘肉的腹部，却总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王成军别开视线走到自己床边坐下来，跟安明面对面坐着。他搓着有些凉的手指，开口道：
    “你昨晚做噩梦了吗？”
    安明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手下还在穿袜子。他看着王成军“嗯？”了一声。
    “你昨晚哭来着。”他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好像不小心窥探到了别人的秘密似的。其实他也很无辜，本来就觉浅，昨晚睡着睡着隐约听到了哭声，刚开始还悚了一会儿，直到他弄清哭声的来源就是隔壁床。
    他走过去看安明，心想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结果看他皱着张脸不知在挣扎什么，眼角还蓄着泪，鼻子一哼唧那泪珠儿就划拉了下来。他就这样哼哼唧唧呜咽了几分钟，最后又慢慢平静下去，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王成军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梦里哭的，这样闭着眼睛极度隐忍的模样，让看的人心里也不禁揪了一下。他愣在一旁抓了抓袖子，最后又静悄悄地回自己被窝去了。
    安明听完他的话动作明显顿了一下，他边穿袜子边回想，却始终想不起来昨晚做了什么梦，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至于王成军说的，他更是觉得莫名其妙。
    “我不记得了。可能做了噩梦吧。”安明咳了一声，感觉嗓子痒痒的。
    王成军手握了握，也没有再说什么，默默收拾好书包出门去吃早餐了。宿舍里顿时又只剩下安明一个人。他今天上午有两节课，所以昨晚特地设了闹钟。收拾完出门的时候离上课还有差不多半小时，打算先去食堂吃点东西。
    今天天气还行，没下雨了。安明扯下围巾露出口鼻，呼吸顺畅了嗓子却越来越疼，昨晚也就在阳台上吹了会儿风而已，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感冒了。他走出宿舍楼大门，眼睛盯着潮湿的台阶，刚迈了两步却突然看到一双穿着皮靴的脚挡了过来。他抬起头，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了嘴。
    “嗨。”宋歌扯下口罩，露出一个笑。他戴着黑色的针织帽，头发紧贴着脖子，看起来又长长了不少。他一张嘴就哈出一口白汽来，嘴唇颜色也浅，鼻尖红红的。看起来已经在这里等了些时侯。
    “你……”安明跟他对视着，半天没说出句整话来。
    “我们找个暖和点的地方聊吧。”宋歌跺了下脚，双手都插在口袋里，嘴里“嘶嘶”地哈着气。
    安明带他去了学校的一家咖啡店，要了两杯热的Cortado跟面包。等啃完了面包，安明才看他两眼。宋歌迎上他的视线笑着喝东西，他现在面对安明多了不少耐心跟从容。宋歌不傻，在他意识到过去那副易燃易爆炸的性格不仅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反而会让安明越来越讨厌他之后，他就突然清醒了似的，脑子一旦冷静下来思考问题，很多让他纠结抓狂的问题仿佛都豁然开朗了。
    “你怎么会来这儿？”安明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就想出来散散心，正好你在这儿就过来了。”宋歌笑着说道：“不会不欢迎我吧？”
    安明看了他一会儿，猜不透他的心思。话说宋歌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读的学校地址的，连住哪栋宿舍楼都知道，这些东西他也没告诉过经纪人文哥他们。他皱着眉头，因为喉咙痒又咳嗽了几声。
    “感冒了吗？”
    安明轻轻“嗯”了一声，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
    “待会儿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没事儿。”安明依旧低着头。
    “我来找你让你为难了吗？”宋歌突然问。
    安明抬头看着他，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他认识的宋歌有这么照顾过别人的想法吗？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适应。
    “我都听文哥说了，”安明随口问：“是真的吗？”
    “你又不是没在这行待过，有什么真不真的。”宋歌含糊其辞，嘴角始终挂着丝丝笑。
    “文哥一直在找你，走之前好歹给他交个底吧。就这样突然消失了，让他那么担心。”安明语气不自觉带了点责备，等意识到的时候话已经说出口了。
    “你放心，我联系过他了。”宋歌抿嘴笑，仿佛这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又是一阵沉默。两个人都突然没了话说。安明拇指捻着杯口，总觉得有点尴尬。
    “待会儿有课吗？”宋歌先开了口。
    “嗯，来这儿的路上我请过假了。”
    “是吗？”宋歌看着他，说道：“要不等会儿陪我在你学校逛逛？”
    “行。”
    离开咖啡厅后，两个人并肩在学校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边矗立着尖顶的石灰色建筑，周边视野都很开阔，现在天上已经有了成朵的云彩，偶见一点阳光。时不时有几个学生结伴迎面走过，他们说着各种各样的语言，或讨论或谈笑，像欢快的小鸟。而他俩之间却一直很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安明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他，想知道他打算在这里待多久？工作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那些传闻有多少真假？他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他又是怎么找到这儿的？这些事一桩一件地都挠着人心不安，可几次话到嘴边却没法好好开口。他现在关心这些做什么呢？想让宋歌知道自己还在意他？那好像又实在没必要。
    宋歌的皮靴踢着路上的枯叶，在上面踩出一阵一阵“呲呲”的脆响。他表情很放松，看到点新鲜玩意儿了就嘴角上扬。他不知道安明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纯粹就是想散散步，毕竟他俩已经好几年没像这样一起悠哉闲适地走路了。很简单的一个事，他却觉得无比轻松愉快，即便一句话不说，他也想一直这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