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客厅里，安明窝坐在客厅里的长条沙发上，一条一条翻着手机微博里跟自己有关的新闻评论。满屏的咒骂与怀疑，就像一根根带毒的针扎进双眼，安明的身体也仿佛习惯了，不再有特别的反应，但是眼睛却魔怔般地忍不住想去看那些东西。虽然公司以侮辱、诋毁之名发出了律师警告函，以星奇娱乐为代表的多数主流媒体都已经删除了关于安明的消息，星奇娱乐甚至还发出了郑重的道歉声明，但是网民的猜测与辱骂并未因此停止。他们就像一帮乌合之众，真相与否毫不在意，只想着能把手里的刀插进别人的心脏，看到血与泪方觉圆满。
    事情发生那天，安明从公司离开后，就没有再跟宋歌见面。社长的警告是对的，在这最敏感关键的时期，不能再被任何人抓住把柄，否则稍有不慎就会被舆论推下悬崖，再无翻身之机。
    安明用手撑着脑袋，目光落在一条点赞数很高的评论上：麻利地滚出BlackSong吧，别连累队友。下面的跟评也是清一色的嘲讽。他呆呆地刷新了关键词页面，又出现了几条跟他有关的言论，其中还有他跟妹妹安娜的照片，安明忍不住皱眉，端坐身体认真翻阅起来。没想到记者居然已经跟到他家来了，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事。正在安明想着联系经纪人文哥时，突然被玄关口传来的说话声惊了一下。
    “哥哥，你怎么了？”妹妹安娜走到沙发边问安明，她进门后喊了他好几声，哥哥却没做反应。
    “回来啦。”安明收起手机，对妹妹挤出微笑。
    “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怎么了？”安娜握紧手里的钥匙，露出担忧的神色。
    “没有啊，就是刚睡醒而已。”安明笑着搓了下眼睛。
    “真的吗？”安娜轻声问，她实际并不太相信哥哥的话，感觉他一直在承受着压力。
    “好了！我们吃饭吧。”安明站起身说道。
    安娜欲言又止，她很想问清楚哥哥新闻上的事，也想知道哥哥的真实想法，这样她或许也能做些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闷着，但是她又不想让哥哥觉得难为情，让他觉得丢面子，况且如果连妹妹都怀疑自己的话，哥哥肯定会寒心吧。杂七杂八的想法装在脑子里，理智与情感顿时混乱了。人为什么会同时有这么多想法与情绪呢？
    “愣着干嘛？”安明笑着拉安娜的手。
    晚饭过后，安娜拖着哥哥在小区的公园里走了几圈。一路上能看到很多小孩子，老人们掌着蒲扇坐在椅子上，看着公园里的孩子微笑，偶尔想起什么事就跟旁边的人说几句。天黑得很，公园里有几盏灯坏了，可能也是因为光线偏暗的缘故，孩子们比平时更加大胆，放肆尖叫大笑，在草丛和花圃里窜来窜去，像一群发病的野猫。期间还有一个小女孩撞在了安明腿上，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然后拍拍屁股又继续跑起来追小伙伴去了。
    “真可爱。”安明笑着感叹了一句。
    “太吵了……”安娜嘟囔道。
    “你小时候也是，特别可爱。”
    “只有哥哥这样觉得吧，别人都说我长的丑。”
    “谁说的？”安明看着安娜问。
    “班里的女生……”
    “她们经常这样说你吗？”安明认真起来。
    “没有……就一次。”看到哥哥的样子，安娜突然有点紧张了。
    “那你怎么处理的？”
    “还能怎么样……忍着呗。”安娜小声回答道。
    “如果再有下次，一定要骂回去知道吗？”
    “骂回去？”
    “如果她当面这样羞辱你，你不做反应。那她下次就会变本加厉。”
    “哥哥居然说这样的话？”安娜对哥哥这么直白的表达感到有些意外。
    “你是我妹妹，当然得说了！保护好自己是最重要的，明白吗？。”
    “好吧，我听哥哥的。”安娜笑着捉住安明的手臂。
    第二天早晨去学校后，安娜在课桌上看到了一张写着‘死同性恋’的字条，她默默把字条捏成一粒纸团丢到了墙角，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着上课。这一天从上学到放学，她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厕所都很少去，她觉得自己没那么脆弱的，但还是本能地惧怕那些可能发生的事。可能是一整天都太苦闷了，背着书包走出教室的时候，看到丘宇站在走廊里对自己笑，安娜竟然觉得有点开心。
    “一起走吗？”丘宇问。
    “你们老师不拖堂的吗？”安娜问。
    “今天最后一节课自习。”丘宇笑出一口白牙。
    “好吧。”安娜轻声笑了一下，两个人并肩下了楼梯。
    “你周末都在干嘛？”丘宇问。
    “学习啊，没什么特别的。”
    “你不会给自己找点乐子吗？”
    “我一般喜欢自己待着，做点想做的事。”
    “那我要是约你周末出来，你肯定也不会答应吧？”
    听着这话，安娜放慢了脚步，莫名不安起来。丘宇期待的表情让这种不安更加清晰，她害怕面对这样的情况，她没有那份勇气去对别人的心负责，也不想去感受亲密关系中的麻烦事。所以当初丘宇那么直白的表白才会让她忍不住想逃避。
    “怎么了？”
    “丘宇……”安娜想了想继续说道：“丘宇，说实话我很感谢我帮过我……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对我抱有过多的期望。”
    “那会让你有负担吗？”
    “是的，”安娜不假思索回答道：“我不喜欢那种感觉……我会觉得很不自在。”
    “你不用这样想，我们现在算朋友吧。那就像朋友一样相处，我以前说过的话你当做没听过好了。”
    安娜对上了丘宇的眼睛，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他的眼睛通透明亮，有着深褐色的瞳孔，眼睫毛也密密长长的，上下扑闪着，跟书里写的一样，就像一只翻飞的蝴蝶。她看着移不开眼，忘了羞涩与不安。
    “你眼睛真好看。”安娜随口说了出来。
    “是吗？”丘宇说着摸了下自己的眼角。
    “你家住哪里啊？”安娜闲聊起来。
    “恩……有点远。走路要20几分钟吧。”
    “我也差不多啊。”
    “比你家远多了……”
    “恩……差不多吧……不过你可以骑自行车啊。”
    “我喜欢走路。对了，周末要不要去爬山？”
    “爬山？”
    “对啊，小月山。你听过吗？”
    “我没去过……”安娜摇摇头。
    “那里很漂亮，人也很少，特别适合写生。”
    “是吗？”安娜的声音不自觉上扬。
    “现在那里开满了各种野花，还有很多芒果树，偶尔能看到松鼠。有一个通往山顶的阶梯，上面的视野特别宽阔。”丘宇绘声绘色地描绘着那仿佛就在眼前的画面。
    “真的有松鼠吗？”安娜睁大眼睛问。
    丘宇看着安娜开始兴奋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走到小区附近的时候，安娜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开进了小区大门。小跑几步看清了车牌号，那是她母亲的车没错。没想到这次会这么准时回来，往常都是先去大学的。因为母亲是副教授，所以学校有给她配置个人用的公寓，母亲如果不回家就会住在那里。
    推开门在玄关口换鞋的时候，安娜听到了从哥哥房间传来的声音。她忙趿拉着拖鞋走过去，看见哥哥的房门虚掩着，透过门缝，安娜看见母亲正站在里面跟哥哥在说话。
    “不是你想的那样。”安明解释道。
    “那你倒是解释给我听听。”母亲抱着双臂，眉头紧皱。
    “媒体已经澄清了，说是误会。”
    “无风不起浪。你要是好好地啥也没干，别人哪会去捕风捉影。”
    “娱乐圈不是这么简单地……非黑即白。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他们也能想办法给你制造点问题出来。”
    “我不管是不是真的，别做给家里丢脸的事！”母亲别过身，看向地板叹着气说道：“一开始就说了，别进这行。迟早要出大问题的……到时候不仅害了你自己还会连累家里人。”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你这段时间都会住在家里吧？”
    “恩，暂时住家里。”
    “行吧！”母亲叹了口气，看了几眼安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朝安明走近了一步，小声问道：“我也没问过你……不过你这几年，应该谈过一两个女朋友吧？”
    安明看着母亲，许久没有回答。他明白母亲的话外之意，既心寒母亲的不信任，同时也心虚地不知该怎么回答。别说这几年，从小到大，除了宋歌，他没有跟任何人有过恋爱关系。
    “有过一个。”安明答道。
    “那就好。”母亲咳嗽了一声，故作正经掩饰气氛中已经外溢的尴尬。
    母亲打开门的时候，看见安娜站在门口，默默无语看着自己，她也没跟女儿说话，敞开门走了。反正彼此都已习惯这种相处模式，不再有任何异议。见母亲回了自己卧室，安娜轻步走进屋里，看到哥哥倚坐在书桌上，失神地望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