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花事了之醉荼蘼  第三十五章 冷残月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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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非昨日之晚亦非今日之早,踏进门的时间点掐的刚刚好,秀山堂前的回廊里静悄悄的,人声不闻鸟虫无息,只有莲花漏发出的嘀嘀嗒嗒的声音。
    我因投宿时间不长,是以对地形不是太熟悉,虽然我对逸尘扬言,大放厥词的说要同南宫墨当面对峙,但其实心里还是发虚,南宫墨三个字大喇喇凭空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屏息凝视虚空里的字,心头所动一如大圣瞧见了如来佛祖。
    迫不及待摸索石子花径,迫不及待摸索回房的通路,摸了半天才看到一个凉亭,穿过凉亭是一排围护的木栅栏,栅栏身后有段石子路,石子为路荼蘼绕径,夜晚的空气带着凉爽的冷意,夜雾弥蒙缭绕,花架下有一堆堆清扫的落叶。
    心头一凛横眉西楼,莫涯的房间已经熄灯,我在心中默默念佛。
    莫涯已经睡下这很好,少了个随时可能监控到我行踪的大麻烦,小禅的观月阁和贵人的顶楼也分别熄了灯,我再次长出一口气,今儿晚上大家还都蛮消停,连小禅和贵人如此爱八卦的人,也都放弃爱好去早睡早起身体好,这必须是个值得我烧高香庆祝的大喜事。
    我在院子里站了一会,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确没人跟梢,才小心翼翼迈开四方正步,走过大树底下的阴影来到房门前,天边有半痕残月露水气息很重,站在房门前突然想起逸尘说,南宫墨会派人到处找我的话,小心肝不免狂跳两下。
    说实话,南宫墨我还是不太了解他,不晓得他到底是怎样处事的,况且从萧城到恒山,从鉴月阁到南花琼,我被他设计算计也不是一回两回,同他打心理战也不是一回两回,但至今还未摸清他的行事路数,这是我的短板。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屋子里静的连个鬼影都不见,纯属自己吓自己。
    我在一场虚惊中借着散进来的月光,转过圆桌和凳子绕过碧纱橱,一路安全畅通毫无阻碍,站在床前的圆桌旁,隐约觉得花窗下的椅子中坐了个黑影,本着世上本无鬼都是人吓人的托辞选择了无视。
    燧石擦了几下没点着,花窗下的黑影动了动,我大惊顺势把手中的火镰抛了出去,那黑影抬手接下沉着嗓子说了句:“娘子,你去哪里了?”
    惊吓来的太过突然,打死我我都不相信,这个时间段南宫墨竟然会在我的房里,后退了两步抖着嗓子道:“南,南宫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擦的一声,燧石擦出一道炫目的火光,桌子上的蜡烛瞬间被他点亮,他那张年轻英俊轮廓分明的脸上,明显带着一股盛怒过后的冷酷,眉间拧成一道深刻的川字型,淡色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我还没见过他这样子。
    薄唇的主人清清嗓子:“大晚上的你不在莲华殿里好好吃饭,跑哪里去了?”
    “我,嗯,我和朋友出去玩了。”
    “朋友?你在奉元有朋友吗?”
    “怎么没有,只是没有告诉你罢了。”
    南宫墨没有说话,面色瞧着更冷了一些,鸡翅木的椅子在他的身下嘎吱作响,雕花的扶手在他的手心中微微颤抖,他定定的直视我良久才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会再有以后听到了吗?”
    我原本是一脸的据理力争,没料到他同我玩高压政策,一时呆愣无语。
    他的反应非常及时,压根不给我反应问题的时间:“我说得话你听到了吗?”
    我望着他,眼前满是白日里瞧见的,满屋子的旧家具和院子里厚厚的积尘,逸尘的面庞和他的面庞交替在我眼前出现,他南宫墨哪里就比逸尘强,不就是依仗他娘亲是个正房夫人的位置,依仗自己是个嫡出的身份。
    我看他也是一天到晚作威作福颐指气使惯了,所以对我也是实时掌控日日挑刺,同样是南宫家的人,凭甚么家产都归他,好事都紧着他先挑,轮到逸尘便只有一间废弃久了的破宅子,我很讨厌他。
    我大哥二哥虽然不出息,可三哥当家时也并没有亏待过他们,我觉得南宫墨就是个伪君子,人前装谦谦君子,人后嫉妒心过剩,想到这里我就火大:“南宫公子,你不用对我说教,你又不是我三哥又不是我老爹,凭甚么管我的事,我爱去哪里就去哪里,爱跟谁出去玩就跟谁出去玩,轮不到你来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他在椅子里拨了拨头发,换了个坐姿继续道:“你这样不告而别,是一件危险系数很大的事,我都不晓得你跟谁在一齐在哪里,不出事也就罢了,万一出了事我应该去哪里找你,应该怎样去找你,难道非要我为了你把整个奉元城都翻过来你才开心?空灵岸的事你不会已经忘记了吧?”
    “空灵岸是个意外!又不是我自己主动跑到峨嵋去的!怎么能相提并论!”
    “你现在的身份随时会发生各式各样难以预料的意外,当然可以相提并论。”
    “你……”
    “今儿早上小禅就跟我说,说你早起就很反常,无论如何都不肯叫她和莫涯陪你去练武,开始我还奇怪你究竟是为了甚么,后来你连我都撵了,我想着你或许是心情不好,或许是练武练烦了想一个人静一静,没想到还没到午时,秀山堂里连你的人影儿都找不见了,你到底去哪里了?”
    “心情不好出去走走,这在你南宫公子的心里也算是有罪吗?”
    他答非所问的道:“是因为沉烟吗?”
    “甚么?哦对了还有沉烟,你不提我都快要忘记了,你自己家里面有个神经病你自己都不晓得吗?下次麻烦你大少爷管好你自己的姬妾,该疏散的疏散该关起来的关起来,不要发了疯就跑出来咬人!姑娘我可没有时间总是替你听废话。”
    “沉烟的事情我会尽快处理好,你告诉我你今天到底去哪里了?”
    “跟一个朋友出去玩了。”
    “娘子,我看你是不打算说实话了是吧?”
    “我已经说过了,我跟一个朋友出去玩了,还要怎样说实话?”
    “跟谁?为甚么要出去?有甚么话是不能在秀山堂里说得,有甚么事是不能在秀山堂里做的?还是这里不是最适合办事的地方?”
    “南宫公子,你说这话是甚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你心里面清楚。”
    “我有甚么可清楚的,我又没有做错事,你有话就直说,不要这样子拐弯抹角的,我累了要休息了,要是没甚么事就请回吧,有甚么不重要的话,也可以等明儿天亮了再说!”
    南宫墨一下子站起身,向着我走了两步,压倒性的站在我身前道:“今天这事不说清楚你别想我走,今儿晚上我来了就没打算走,要么把事情都说清楚,要么你就陪小爷我睡一夜。”
    我开始有些烦了:“南宫墨,你到底要做甚么呀?不就是一顿饭吗,在哪里吃不是吃呀,有甚么好说得,你瞧瞧你就像逼供似的有意思吗?”
    “当然有意思了,我就是要逼你说实话,就是要让你不要再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我怎么自欺欺人了?”
    “你今天是跟我大哥出去了对吧?晚饭是在紫云楼里吃的对吧?后厨都遣走了他亲自下的厨对吧?”
    “南宫墨!你怎么也跟沉烟一个德行,也爱搞监视这一套手段!你们俩可真是绝配!真有夫妻相!难怪她今天逼我承认跟你有染!”
    “监视你?我想知道的事还需要靠监视你来知道吗?我懒得监视你,你在恒山的一举一动,有哪一件事是我不清楚的?我想知道的随时有人来汇报,根本就不需要单独监视你。”
    “那就是你安排了人跟踪我,不然你怎么会晓得我的行踪?”
    “你要是听我的话老实呆在这里,会有人愿意去跟踪你吗?”
    “我为何要听你的?我为何要老实呆在这里?你晓得我在这里多无聊吗?”
    “我一早就说过了,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告诉我,我会来陪你。”
    “南宫墨,我讨厌你!我不要你来陪我,我要的人你也不会同意放他进来!”
    “我再说一遍,你是我的未婚妻,所以凡事必须无条件的检点,不该见面的人就绝对不要见,特别是我大哥,他只不过是一个你自己设定出来的幻象,并不是真正存在的实体,你跟他在一齐甚么结果都不会有,他甚至不能承诺你任何事,你有必要为了一个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这样执着这样疯狂吗?”
    南宫墨说得都是实情,和逸尘的未来只是我一个人设想出来的,我连他最起码的点头同意,或者是口头上的应允,都从来没有得到过,就在刚刚过去不久之前的几个时辰里,他也只是在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追问下才勉强同意,任务完成之后还会留下来继续陪我,至于留下来之后的事,并没有进一步做规划,更不要提对我承诺过甚么,我咬了咬下唇,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南宫墨这人太可怕,不到四个月就把我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我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软弱,也不想让他有机会更进一步的了解我,我尽量表现的平静,学着三哥惯常使用的,半是玩笑半是无所谓的语气道:“我的事就不劳公子你费心了。”
    南宫墨紧皱着眉头,一把攥住我的手腕道:“娘子,你到底明不明白你都在想些甚么?我是担心你,有些事不是你任性,你努力就一定会有结果的,主观因素在你自己,那客观因素呢,你要如何能够明白别人心中的想法,如何掌控全局的事态发展,你这样不成熟,日后何谈振兴门派,何谈当掌门!”
    “当掌门跟谈感情是两码事,是你不成熟混为一谈。”
    “人这一辈子会发生些甚么事,打从出生那一刻起,星盘就已经展示的很清楚了,就算你已经很努力,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不努力如何晓得无法改变,我自己的命运自然是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
    “娘子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我说了这么多你总该明白自己的立场。”
    “我的事我自己说了算,该做甚么不该做甚么,该见谁不该见谁,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放开我。”
    “跟我没有关系?”
    “没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南宫墨你放开我,我的事凭甚么要你管!”
    “不放!”
    “你放开我!你这个疯子!”
    “我告诉你,这事没的商量,我看你就是被你三哥给宠坏了,性子真恶劣!该有人好好管教管教你了,在这里一切事情都由我说了算,我怎么安排你怎么做,最好不要想着跟我耍花样,现阶段出了任何事情你都负不起这个责任,这几天你都不要想出这个房门,先关你几天等你想清楚了再放你出来!”
    “南宫墨,你凭甚么关我?你凭甚么管教我?”
    “就凭我是你未婚夫!就凭我要娶你!”
    “你自作多情,谁同意嫁给你了,谁同意这门亲事了,我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也不同意嫁给你,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
    “父母之命指腹为婚,还轮不到你来说同意不同意,我就关你到成亲,到时候你喜不喜欢我讨不讨厌我都无所谓,反正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你想跑也跑不掉。”
    “你疯了!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关我!”
    南宫墨又走近了两步,攥着我手腕的手指力道更大了,他俯身冷声道:“我就是疯了,我就是要这样做,你又能怎么样?”
    我恨得咬牙切齿,盯着他的眼眶红得冒火:“我不能怎么样。”
    “我再问你一遍,刚刚我说得话,你都听明白了没有?”
    胸口的怒火烧成一线天,我冷冷盯着他不做声。
    他攥着我的力道一分分加重:“我问你听明白了没有?”
    我边挣脱着边道:“甚么啊?你放手!好痛!”
    “不准跟我大哥见面!这一回听明白了?”
    手腕上的痛感又连升了两级,我觉得我的腕骨都快被他给捏碎了,我被他拉得离开了地面,只能用脚尖点着地,就连肘关节上的韧带都被过度扯开,桡骨附近的关节迅速肿起来,那疼痛的感觉一跳一跳的,火辣辣的钻心。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忍着疼大声道:“听明白了,我都听明白了,我都按照你说得做,你放手,我的胳膊好痛,南宫墨你弄疼我了!”
    南宫墨原本高高在上的气焰,霎时间化的烟消云散,小心翼翼扶着我心疼的道:“娘子,都怪我,都怪我,伤到哪里了没有?”
    这疼钻心又尖锐,泪水夺眶而出,我抱着胳膊一个转身回旋,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南宫墨反应很快,只被我踹的后退了一步,单手扶着桌子,凌空一个飞身落到了桌子对面,我用了八成的功力,桌椅瞬间被内力掀翻在地,桌子上的茶具蜡烛摆件叮叮铛铛洒了一地,我哭着道:“你别碰我!”
    南宫墨还想说些甚么,张了张嘴巴还是甚么都没说。
    我恨恨的望着他:“南宫墨你不是要关我吗?成那你关吧!切记做好防盗措施,另外再多派几个弟子守住这里!千万别给我越狱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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