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花事了之醉荼蘼 第三十一章 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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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夜更深,浓稠的黑暗,像挥散不去的阴影,屋子里冷清清的,只有桌子上的蜡烛在噗噗燃烧着,逸尘又打量了一遍桌上的字条,麻刀纸劣质墨水,字迹写得歪歪扭扭,像是写字的人故意要隐藏身份,借着蜡烛的火苗,他面无表情的点燃了字条,一缕黑烟很轻易的便腾空而起。
字条是今儿下午临近傍晚时收到的,送字条的是个挑夫,人高马大憨头憨脑,胖不啦叽的脸上满是一问三不知的茫然,信封上没有署名也没有封口,只有一行简短的字迹,字迹潦草字体也不甚美观。
奉元城里的这座宅子鲜少有人晓得,就连逸尘自己也不会经常回来。
这里不是他的家,这里只是一所房子,可以用来临时小住一下,南宫墨刚刚说过的话言犹在耳,他还清楚的记得,小滼在紫云楼里吃过第一顿饭后就说:“你们这里的饭菜都太油腻,我妹子来了可吃不惯,得要少放油盐才行。”
或许自己正如同南宫墨所说,是存了私心的,存了私心想要永远把慕藻留在身边,尽管自己压根不喜欢她,尽管自己只是把她当做是他的替身,
想到慕藻就会想起他的脸,那是一张清秀的脸,既有女孩子的美艳又有男孩子的俊美,不管怎样还是不希望她一个人去送死,去泉州会是件很危险的事,能够平安把她送到她二叔的身边,也算是不枉慕藻喜欢了自己一回。
纵然这喜欢永远不会有结果,纵然这喜欢有可能会毁掉她的未来。
窗户被内力打开又关上,一个黑衣人立在窗前低声道:“逸尘公子,看来老夫的字条你已经接到了。”
逸尘头也不回的道:“既然来了就自报家门吧。”
黑衣人仰头一笑道:“人都在公子的手上了,还要老夫自报家门,这未免有些太不尊重人了吧。”
逸尘慢慢转身打量着眼前的黑衣人,那人顶着黑色的风帽,一双大手上指节突出的有些畸形,风衣底下的身形略显矮小,他冷哼了一声:“我手上有甚么人?”
“薛慕藻。”
逸尘冷笑了一下道:“原来是你,不知老先生这样晚来有何贵干?”
那人一张脸遮在风帽之下哼哼笑了两声:“老夫今日来自然是有一事相求。”
“甚么事?”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老夫愿与公子一同修炼泰山派的秘笈,还请公子行个方便,利用身份之便帮老夫杀掉薛慕藻,落实出秘笈的所在。”
逸尘不动声色的道:“老先生凭甚么相信,我就一定能够帮你办到?”
“这事对公子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天下有谁傻到放着到嘴的肥肉不吃?”
逸尘不做声,那人便继续自以为得法的去攻心:“若不是峨嵋那帮贱女人,自视甚高坏了老夫的好事,可爱的小慕藻也断不会优哉游哉活到今时今日,老夫也不至于耽搁了这样长的时间,还要托了人才能打听到公子的下落,再来低三下四恳请公子出手助老夫一臂之力,这可真是办事不力啊!”
“那炎一大师又是怎么一回事?”
“炎一那个贼心不死的老和尚,老夫不过玩了点手段,他就信以为真了,不过也好,多一人总强过少一人。”
“如此说来修炼秘笈之事,老先生不只拉拢了我一人,也还一并允诺了炎一大师和慈云师太了?”
那人答非所问:“逸尘公子,老夫说得事你意下如何?
逸尘背对着他冷声道:“老先生你找错了人,我说第一遍也说最后一遍,你说得事我是绝对不会帮你做的。”
那人沉沉笑了几声道:“公子,现世为人,话可不要说得太满。”
逸尘横他一眼,干脆无视他的存在。
“老夫劝你做人不要太贪心,凡事都是有底线的。秘笈老夫同意你我二人可以一同修炼,你该不会还有别的想法,还想要别的东西吧?”
“少拿我跟你这种蛇蝎心肠的人相提并论,你以为我是你只对秘笈感兴趣!”
“哼哼,公子你又何必拉着一张脸,在老夫面前装清高,秘笈的威力老夫已经说得很清楚,如今偌大的江湖上谁不是垂涎三尺!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话是说得真好听,你倒是给个实话,秘笈如今到底在哪里?泰山派你也已经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了吗?没找到吧?”
“这……老夫最后一次,确实是在书房里见到过,绝不会没有。
“最后一次?你说得最后一次,可是指十年之前?”
“就算是十年之前又如何?要晓得老夫已经被逐出泰山派好些年了,还能够见到就已经是万幸之事了!”
逸尘无声的冷笑:“十个时辰都有变化,你都不晓得究竟有没有这本秘笈,都不晓得这秘笈究竟在哪里,就敢跟我谈条件,也不先称称自个儿是几斤几两。”
那人抚着下巴低头沉思了一会道:“一定是被峨嵋派那帮贱女人藏起来了。”
“不要自个儿说了假话又去赖别人!“
那人一拍桌子大声道:“你个小白脸,别给脸不要,若不是老夫看在你背后有南宫掌门给你撑腰的份上,也断不会求到你这里来办事!”
逸尘仍是背对他反手一抬,强劲的掌风霎时把他的风帽碎成十几片:“闭嘴!”
那人是个年届五十的男子,脊背已经有些伛偻,一头浓密的头发花白不已,还算年轻的脸上一道深深的旧刀疤,逸尘冷冷望着他愠怒的道:“再提我爹我杀了你!反正我这院子里只有我一人住怪冷清的,也不差多你一个亡魂陪着我。”
那老年男子显然是受到了惊吓,一叠声的道:“公子请息怒请息怒,咱们这不是有事好商量嘛,冷静,冷静。”
逸尘紧紧的盯着他,愤怒的气息更盛:“第一,我绝不会帮你去找你所谓的秘笈。第二,你也别想叫我利用慕藻对我的喜欢,杀掉她完成你的心愿。第三,日后你若是再不老实,慕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听明白了吗?”
那人愣了一愣道:“没想到你一个断袖,居然还会对个女子产生感情,这可真是千古奇闻了,你不会是已经晓得秘笈的所在了吧?”
“我不晓得秘笈的所在,你怎么晓得我晓得,我看是你晓得了秘笈的所在,故意跟我绕弯子吧?”
“老夫自然不晓得秘笈的所在,你日日守在慕藻的身边你都不晓得,老夫又如何会晓得。”
“我警告你,你少打慕藻的主意!”
“老夫是她的二叔,理应打她的主意。自古以来都是本家的男子继承家业,这秘笈自然也算是我薛家祖上基业的一部分,现如今老夫的大哥也死掉了,三个侄儿也死掉了,总不能叫她一个女流之辈霸占了去,白白当做嫁妆带到日后的婆家去充公吧?万一她不出挑找个上门女婿,这秘笈不还是落在外人的手上吗?”
“你懂甚么,你了解慕藻心里面的想法吗?”
“一个女子又有甚么好了解的,左右不过是些小女儿的儿女情长。”
“你是她二叔,总该有些长辈的样子,你口口声声要继承祖上留下的基业,那你倒是说说,你们薛家现如今还剩下些甚么?灭门那一晚上,不是全都被你给毁掉了吗?这会子又来提基业,真不晓得你说得基业究竟还有些甚么!”
“你又不是我们薛家的男丁,又不是我们薛家的女婿,你又如何会晓得我们家的基业都有哪些?哦对了,你是老夫那不出息的断袖侄儿的男娘子……”
“你有甚么资格说小滼!”
“小白脸,要么利用你的美色,去勾引老夫的侄女尽快把秘笈找到,要么老夫就把你的身世捅到江湖上去,叫你全天下的门派都呆不得,你自个儿想好了!”
……
“哟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不是还狂得很吗,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老先生,我没有害怕,刚刚不过是在试探你。”
“甚么?”
“你不就是想要秘笈吗?这简单,秘笈确实不在鼎泰宫,慕藻在路上曾经对我说过秘笈的所在,只不过这地方十分隐秘,只有慕藻自己才能够找到,而且需要她本人亲自到场,才能够打开装有秘笈的机关取出秘笈,你说要秘笈没问题。只不过我能做到的不是取了秘笈双手交给你,我能做到的只是把慕藻平安带到你的面前。至于能不能拿到秘笈,就全看你自个儿的本事了。”
那人眼珠子一转半信半疑的道:“公子说得这些可都当真?”
“怎么不真。”
“既然已经晓得了秘笈的所在,开始的时候为何不说实话?”
“你一开始不是也没有对我说过实话吗?”
那人将信将疑又瞥了逸尘一眼道:“公子不妨有话直说,还有甚么要求也一并说出来,做交易讲得就是予取予求。”
“你先说,我刚刚说得你同意不同意?”
“同意,同意,怎么不同意,老夫一早就晓得,大哥他一定是把秘笈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只是没想到,竟会是在老夫那侄女的手上,老夫一直以为,大哥他最中意的是小滼呢,如此看来可真是失策,真是失策啊!还好这小丫头瞧上了公子,对公子也是全无防备之心,公子你跟了她这一路也探听来不少消息,公子你这一步棋老夫可真是走对了,走对了啊!比慈云和炎一他们都要强过百倍啊!”
“好,既然你同意了,那我的条件是,拿到秘笈之后慕藻归我,反正你只是要拿到秘笈,那人是由你来杀还是由我来杀就都无所谓了。”
“不成,老夫这侄女的性子,老夫自个儿是再清楚不过了,她就是随她的娘亲,撒娇耍赖最是擅长,万一到时候你招架不住,一个心软放过她留下了活口,他日若是她卷土重来,老夫可就是得不偿失了,这事老夫不能答应你风险太大。”
“你放心我绝不会受她的蛊惑,慕藻这人我是杀定了的。”
“为甚么?”
“你不是也说过我只喜欢男子吗?留一个喜欢我胜过一切的女子在身边,就是一个不定时会爆炸的炸药包,只有趁早杀掉才能不留后患。”
那人又想了一想道:“也好,总之活口是一定不能留的。”
逸尘又道:“既然说好了,你就叫炎一他们都收手,万万不要打草惊蛇。”
那人诡谲的一笑道:“你到底瞧上了老夫这侄女哪一点?脸蛋还是身材?”
逸尘淡定的道:“我没有瞧上她。”
“既没有瞧上,为何要叫老夫终止暗杀,只寄希望于你一人身上?须知,你一人执行任务,若是失败了老夫就是满盘皆输,有了别的帮手,你这里失败了,老夫至多是少一个帮手,并不会就此全军覆没。”
逸尘转着手中的瓷杯,面无表情的道:“老先生若是信不过我,那这交易也不必再做了,条件也不必再谈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那人抚着皮肉松弛的下巴,喃喃了一会,斟酌着道:“公子的提议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只不过……”
“不过甚么?”
“口说无凭,公子说得如何叫老夫信服呢?”
“爱信不信,这事我可没有求过你,是你自己先找上门来的。”
那人又踯躅了一会,叹了两口气道:“公子果真是因为我那侄女喜欢你喜欢的发了疯,才要杀掉她图个省心的?”
“这还有假?”
那人整了整身上的夜行衣,翻身一跃跳上窗栏回头道:“既如此,老夫就信公子这一回,记住,愈早拿到秘笈对我们愈有利。”
又是一阵响动,窗户再一次被打开关闭。
逸尘望着桌子上摆的冰裂纹的瓷杯,梅子青色,有喝剩的大半杯茶水,形如破冰裂片层叠,有立体的碎裂感,顶级的开片顶级的龙泉青瓷,多次施釉的釉层比粉青更厚,莹润青翠犹如煮酒的青梅。
关于秘笈,一路上他已经做过许多种假设,假设过泰山派是被少林和峨嵋设计陷害,假设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假设过这秘笈真的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绝密手卷,也假设过从来就没有甚么秘笈,唯独是慕藻的二叔,从来也没假设进去过。
原以为这事一定是出自炎一的手笔,出自炎一高昂的妒忌情绪,现如今看来,炎一也不一定就是主谋,或者也是受人之托帮人消灾,还是说是慕藻的二叔与炎一合力而为之?
若是后者便更不能送慕藻去泉州找死,不作死就不会死,这是个亘古不变的道理,若是不去泉州,要如何跟慕藻说清楚,这当口上别说是不能说,就是能说,依了慕藻的性子她会听自己的话吗。
若是小滼还在,或许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小滼一句话慕藻就得崇拜的五体投地,不分青红皂白麻溜的去执行他的命令,所以最难办的其实不是说服慕藻,最难办的其实是小滼可以死而复生。
慕藻打小被他给捧上了天宠坏了,素日里不遇到事情还要好一些,若是遇到了事情,除了小滼真不晓得还有谁能够制得住她,而南宫墨看起来也是第二个小滼,就晓得一个劲宠着慕藻胡作非为。
刚刚情急瞎编的托辞,不晓得能够骗老头子多久,所以泉州还是要去,一来是采取敌动我不动的策略,瞧瞧慕藻她二叔究竟还想做些甚么,二来也可以在路上多瞧瞧慕藻的脸蛋也不错。
老头子今儿晚上能够登门拜访,可见是对秘笈一事已经无计可施,那么接下来,就该是各大门派轮番攻击的时间了吧,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拖南宫墨手下的人一齐上路,胜算才会更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