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卷:京城  第七章 时孽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54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却已是他将死的年岁。如今世上,很少有人知道酆都西南,高山脚下,名曰“时孽”的一族。族里的人,从出生之日起,便只有二十五年的寿命。所幸其尚得阎王悲怜,赐予族人姻缘之石,此石可平分结契二人剩余阳寿之和,是“时孽”族人唯一的延命之法。那时,顾子休已经二十四岁,戚蓝鸢正值十七。如果把感情比作一方清水,那么缘分这种东西,就像是滴落进去的墨,哪怕一滴,也足以让整方水变色。纵然顾子休把自己的情况叙述得详之又详,将所有危险的预测都抖露在戚蓝鸢面前,得到的,也只是她云淡风轻的一句:“我不在乎。”正可谓:
    与君朝暮可相守,平分阴阳又何妨?
    南山不抵一回眸,吾恨茕茕岁月长。
    一阵狂风,将几只蜡烛拂灭,然而庙内的光线却没有暗下来,反而随着渐入的火把越发亮堂,一时间竟宛如白昼。陆续踏进的脚令人头皮发麻,突如其来的浩荡声势让气氛瞬至冰点。
    “戚小姐!”衙门的领头甚是惊喜。最开始衙门还有戚府一大批人都往城西寻人,但怎么找都找不到,后又渐次找了好几处,却唯独漏了城北。几经周折,终于找到这处,见庙里烛光闪烁,心知必定有人,便带着众人进去了。“我们可算找着您了!”领头欣喜之余,看见顾子休和越时兮,登时警惕起来,长刀出鞘半分,对着二人,“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绑架当朝御史大夫的千金!”
    顾子休见状,心知他跟戚蓝鸢是走不掉了,遂趔趄地站起来,颤抖着拔出泠漓刀,冷目横对众人。越时兮见状,亦抽出双刺,欲护他周全。但方才经过一战,二人皆是疲乏,且有一人负伤,出刀都成问题。再看对方人多势众,若要突围,怕是难矣,就算侥幸脱困,也必然会付出不小的代价。况且在佛前滥造杀孽,流血漂履,唯恐有辱清圣。
    方在迟疑间,但见戚蓝鸢静静走到二人面前,一语不发地,挡住了从众人眼底射来的凶芒。一个瘦弱的背影在阻隔危险,但同时,也阻隔了太多温柔的东西。对顾子休来说,这个背影是决绝的离别;于越时兮而言,这却是一种恳求,一种万般无奈的恳求。
    一记快掌,在顾子休不曾留意的空隙而至。倒下的那一刻,他的双眼所追寻的,仍是那个近在咫尺,但再无法够着的身影。
    倘若一个人极其渴望一份侥幸,并且在心里将它的可能性无限放大,那么事情便总不会如他所愿。正如一场满盘皆输的赌博,如果你没有做好接受的准备,结果便会比残忍更加残忍。
    戚蓝鸢终究还是跟着衙门的人离开了,走时不曾回过头,就好像背后本就空无一物。可那如同戴着镣铐一般的沉痛的脚,一步一步地,又在诉说着什么呢?
    待衙门的人走后,越时兮背着晕倒的顾子休仓皇出庙,急急奔向京城外的驿站。他将他安置在驿站的一间客房后,速往京城的医馆寻求大夫。这段期间顾子休一直都在昏迷,等到请来大夫为他治好了伤,也不见苏醒。越时兮突然有点愧疚,想是自己方才那一掌力道太大了。他跟大夫忙活到半夜,见顾子休已无大碍,才稍稍放下心来,靠着桌子准备歇息。
    只是怎么样都睡不着,不管睁眼还是闭眼,脑海间一放空就会浮现夏沽怜的模样。那个洁白若雪的影子在他眼前轻晃,在盈盈一握间落空,明明捉得住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捉不住。越时兮内心持续着这种奇妙的缱绻,就这样失眠到了天亮。顾子休终于醒了过来,但不算清醒。他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问戚蓝鸢去了哪。
    “她回戚府了。”面对顾子休的发问,越时兮莫名有些心虚。他之前觉得戚蓝鸢的选择是对的,在当时的情形下,这个决定毫无疑问最是明智,可当看着顾子休的眼睛去回答他的时候,他却失去了当初那种坚定的感觉,他的内心开始有了怀疑,甚至是后悔。
    顾子休闻言,愣了半晌,身体僵直的如同一个死人,就连呼吸也是停滞的。窗外,阴郁的苍天像是受了委屈一般,泣下哀伤的泪。这雨下得淅淅沥沥,下得缠缠绵绵,下得凄凄惨惨,下得不见终止。
    顾子休听到了窗边的雨声,仿若是得了一种长久的呼唤,他慢慢从床上坐起,远远凝视着窗外。“下雨了?”他低声地呢喃,紧蹙的眉间藏了诸多憾恨。他走向窗边,呆滞地看着窗外的雨。“子休……”轻声的唤并没有入顾子休的耳,此刻的他正悄声地自言自语,旁若无人一般。喃喃地念,是切切地盼。
    “下雨了。”不知过了多久,顾子休倏然转过头,急躁地环视四周。他方看到了越时兮,便急急地问:“你有伞么?”越时兮有点震惊,茫然地摇头。“你没有?”顾子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会没有?!”越时兮闻言愕然。倏忽间,顾子休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怒目圆睁,冲他大声吼道:“你怎么会没有!”他抡起重拳,砸在对方肩上,越时兮反应不及,闷然受了这一击。顾子休放开了他,转身跑向门口,越时兮见状立即去拦。“你伤没好,不能出去!”
    “让开,莫要管我!”顾子休目眦尽裂,奋力去推越时兮。越时兮依旧阻拦,铁了心不让顾子休走,两人拉扯之间不免逐渐扭打起来。越时兮虽然不明白顾子休方才话里的意思,只当他是心急如焚,心乱如麻才不知所云,但却也知道如今他这般慌张的由头为何,因此极力地劝说他。“我知道你想去见她,但你先冷静下来,凭你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可能见得到她!”未曾想此话一出,形势不仅不得缓解,反让顾子休更添悲怒。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拳上力道更重几分,他死命去反抗越时兮,浑然不觉腹间缠绕的绷带已被渐渐染红。雨越下越大,近有倾盆之势,裂开的伤口几度渗血,但都拦不住那颗悲愤的决心。越时兮几乎都要放弃阻拦他的想法,不知是自己低估了他的反应,还是这里面有什么稍纵即逝的隐情。
    然而这种不顾一切的争取却在某一刻被一种难抗的力量所强行消却。一股钻心的痛突袭顾子休,令他身心俱颤。他不再与越时兮扭打,而是无力的向下栽去,“她也……不明白……”如同一只断香的烟炉,他倒下的那一刻,只剩一句残语飘荡而过。“子休,子休!”越时兮慌忙接住顾子休,双指按在他的人中上,探其气息。“为何又晕过去了?”越时兮见他腹上绷带透红,料想是失血过多造成昏迷,遂费力将他扶到床上,又连忙赶去京城替他寻医。
    

    作者闲话:

    南山不抵一回眸,吾恨茕茕岁月长。
    PS:感谢阅读!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