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归来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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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春山镇细雨蒙蒙,镇口处,行人三三两两,清冷稀疏。
    一马车停驻于此,青年一袭浅蓝儒服,撑开伞修身玉立,透着些许落魄疲惫。陈文初回身,拱手向车夫道了声谢,车夫接过碎银。
    马车渐行渐远,轱辘声慢慢消失。
    竹纸伞下,俊秀面容抬眸,放眼望去,青石长街,粉墙黛瓦,小镇亦如往昔古朴安逸。从京城来此千里迢迢,两个月来风餐露宿的疲惫不堪在这一刻仿佛烟消云散。
    陈文初呼出一口气,不顾斜雨浸透衣袍,快步向前走去。
    春山镇,他终是回来了。
    晚间下课,和学生们道别后,陈文初整理好桌案上的书稿,准备去街边飨肆用些晚膳。回来一月有余,每天日子就这样重复下去。
    快出院门,身后有人唤他。陈文初停下脚步回头,是老乡长,于是等他走近。
    “夫子,唤我何事?”陈文初对他很尊敬,老人留着长长的胡须,面目慈善,近七十高龄,是他幼年时的启蒙老师,在春山镇很有名望。
    老乡长摆摆手,宽大的儒袍衬得他颇为仙风道骨。
    “不是什么大事,回来有些时日了吧,在京城这么多年,回来可还住的惯?”
    陈文初微微一笑,低头颔首道:“一切安好,劳夫子费心了,这些天多亏了夫子照拂。”老宅早在当年举家迁往京城后被人买下,他一时无处安身,如若不是老乡长请他入学院教书,他不可能这么快安顿下来。
    “嗯,这就好,有什么难处便和我说。”老乡长笑得慈善,看着陈家这孩子长这么大,心里难免爱怜。突然拍了拍脑袋,想起什么似的。
    “哦,对了,我来找你,是明日高家那小子在春禧楼设了晚宴,特地来邀你。”
    陈文初心口漏了一拍,高家……少年往事如泉涌般袭来。藏在宽大衣袖的手些微握紧,面色不改,低声淡然道:“这……我就不去了吧,毕竟往来……不深”
    老乡长愣住,摸摸胡须,疑惑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与高崇那家伙不是玩得挺好么,少时我可是天天见他凑着你边上,不过几年没见,就生疏了?”老人以为他不好意思,遂接着道:“我前几日可是特地和他说了你从京城回来,这次晚宴就当做给你接风洗尘,你可别怪老夫没提前知会你呀。”
    老乡长瞧着青年的神色有异,拍了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两人可是闹矛盾啦?唉,年轻人哪有解不开的误会。听老头子的,你明日了见他,服个软,他一高兴,许就和好如初了!”
    “夫子,我……”陈文初不知该如何开口。
    老乡长眉毛一拧,似要发火。
    “诶,你莫不是连老夫的话也不听了?”
    青年推辞不过,只好承诺明晚一定前往赴宴。
    送走老乡长,已是星辰悬挂天边。从听到那人的名字起,陈文初便没了吃东西的心思,直接回了屋子,怔忡间,人已坐在的窗边,抬头望那勾清辉弯月,晚风轻抚,瞬间思绪万千。
    服个软,便能好如初旧了么?青年微微叹气,怎么可能……
    “小初,日后你我二人,一文一武,双剑合璧,在这春山镇做一对快活鸳鸯,岂不羡煞旁人?”少年生得极为高大俊朗,嘴贴在陈文初耳畔,声音低哑,呼出的气烫的他耳朵疼。
    小青年翻书的手一顿,白嫩的小脸微红,啐他:“呸,谁要和你做一对!”
    “哟,害羞啦,昨日是哪个小美人儿在我床上……”高崇趋在他耳边呼着气。
    “你还说!”陈文初作势打他。
    高崇觑他脸皮薄得紧,连忙柔声细语:“得得得,不说了,省得我娘子生气。”顺势搂他,大手揉捏青年的腰胯,腆着脸凑上去亲他的嘴,陈文初稍许抵抗下后,哼哼几声,没有拒绝,午后阳光倾斜,透过窗棂洒在房中纠缠不休的那两人身上。
    十五六岁的玩笑话,终究没有实现……
    凉风沁骨,陈文初睁开眼时,灯已被风吹灭,屋外漆黑一片,今夜无月,天边只三两颗星辰点缀。坐在窗边吹了半宿凉风,刚站起来头疼得越发厉害,他只好坐下缓会儿神,细长手指抵在额头上轻揉,青年眯会儿眼,盯着窗角兀自出神。
    少顷,他笑出了声:“我竟然在这睡着了,我竟……”还是忘不了。
    个中苦涩,只有自己知晓,额头有些发烫,怕是已经着了凉。
    次日。
    “好了,将文章自行注解一番,哪里不懂的再来问我。”陈文初执书坐回案边。
    学生齐声说“是”。
    青年一手撑在桌案上,垂头闭目,借此缓解身体因风寒产生的疲惫感。
    “先生……”
    耳边似有人的呼唤声,陈文初不得不强行挣开眼,眼眶湿润,只觉得眼前有个朦胧的人影。
    季景齐坐在前排,平日听课十分认真。不知为何,先生今日讲课时间只有往常一半,有些地方他还没弄懂,于是在他不懂的地方标记了下,拿着书上去请教。
    唤了好几声,先生也没有回他,于是季景齐侧头去看他的脸。
    恰逢陈文初睁眼,朦胧着眼睛觑他。
    季景齐霎时感觉书声朗朗的课堂安静了下来,只余下先生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映出他的身影。先生面若桃红,俊美异常的样子就在那一刻印在了季景齐的心里,难以磨灭。
    陈文初拭去眼角泪水,揉着额头缓解不适。
    “哪里不懂?”声音宛如玉珠滚落,青年直起腰,问学生。
    季景齐这一刻心怦怦直跳,以前怎的没觉得先生这样好看?少年支支吾吾的指着他之前标记的地方,愣愣的盯住书籍一角,先生讲的什么半句也没听进去。
    迷迷糊糊过了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陈文初只觉得头重脚轻,风寒发热的症状越来越严重,打算下学后去抓点药。
    晚间,门口站着一人,是乡长,老人见了青年,向他招手。
    刚想询问有什么事,忽然想起昨日之约,不由得脚步一顿,鼻塞耳热之际,呼出的气也是滚烫。
    陈文初向他行一拱手礼,“夫子。”
    老乡长笑着:“可算是来了,老夫还以为你不来,打算去叫人绑了你去。”
    “因学生们的课业耽搁了,文初害夫子久等了。”俊秀青年浅笑,罢了,药晚些时候在抓吧。
    “既知道来晚了,等下可要陪老夫我多喝几杯啊!”老乡长大笑,捋了捋胡子。
    两人入了马车,车子稳当向前行进,窗外喧闹声渐大,透过帘子间隙隐约瞧见街外头灯火通明。陈文初端坐车中,只觉心头悸动,袖中掌心汗湿,想着待会儿见到那人该如何自处,不由得叹气,昨日若没答应就好了。
    现今他竟没有丝毫勇气去想象二人的见面,愧疚么?是有的,更多的却是害怕惊惧,他只能等待着那人的愤怒与指责。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
    春禧楼,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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