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黄昏已近，阿棺闯进秋府，将舒应晚揪回了敕虎堂。舒应晚用脚趾都能想到，父亲会在祠堂等他。只是舒应晚没想到，母亲也站在舒家牌位和火烛前，背着父亲，对他微微笑。
    父亲都没转身，只说：“跪下！”
    舒应晚撇嘴，在母亲的眼神提醒下，立刻跪在蒲团上，听父亲教训。
    “我们舒门的家训，还记得么？”
    舒应晚认命，有气无力地背出来：“德可凭，势不可凭，志可尚，气不可尚，名可贪，利不可贪，学可向，讼不可向。事亲以孝，事君以忠，奉尊长以敬，处邻里以和，待细民以恩，接朋友以礼，无仁者待之以仁，无礼者待之以礼。”
    舒天机点头，这才转身：“应晚，舒家忠勇传世，以义持家，只尊圣命。只要陛下需要，门里众人，包括你，都要为天子死而后已！你……”
    舒应晚心想，他们舒家除了“事君以忠”这一条做得很好，其他哪一条做到了？整个蜀国，除了皇帝，还有谁敢接近敕虎堂的人？分神的时候，父亲随手甩了一鞭落在他身上，舒应晚只觉左肩膀以下的部位瞬间生疼，甚至痛到头皮发麻的地步。
    “长者训诫时，态度要诚恳端正，如何还能这般出神？”舒天机痛心疾首，可看到幺子皮开肉绽的模样，也不忍心再打他。
    “师兄！”
    母亲满眼心疼，舒应晚被彻底激怒，他从地上艰难爬起来：“爹，我不明白，您为什么总勉强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除了家法家训外，您就没有别的方法管教我了吗？”
    “七日后，你随我入宫，做太子伴读。在此之前，你要熟悉宫中一切礼节礼仪。要是敢在宫里给我丢人，对陛下和太子不敬，看我怎么收拾你！”
    舒天机冷哼，扔鞭离去。
    舒应晚寝室里，他仗着自己受伤，对母亲撒娇，语气娇嗔：“娘，我不喜欢皇宫那个地方，你帮我求求爹吧，别让我做太子的伴读了！我根本就不认识太子，也不想委曲求全地伺候他！”
    母亲小心地为他掖好被子，连脚都仔细地包好，她不由面露落寞之色。重新坐回榻边，认真得看着舒应晚：“孩子，娘知道你从小就喜欢自由，害怕约束。可君命不可违，你想让你爹和整个敕虎堂担上忤逆之罪吗？”
    舒应晚一点都不开心，他只是摇头，眼眶泛红，难过地哭了一阵后，便睡了过去。
    之后的几天，舒应晚听到最多的话，便是母亲常在耳边的嘱咐。
    “孩子，有些离经叛道的话，你可以跟爹娘说，可以跟你的秋老师说，却不能在宫里乱说！记住，这是大忌！”
    舒应晚在这个世上，只听三个人的话。第一，是他的亲娘；第二，秋水，他自己做主拜的老师；第三，就是总为他打掩护的阿棺。
    日子过得极快，舒应晚身上的伤却还未好全。他小心地穿好官服，不情不愿地跟父亲上了马车。
    走过幽静森严的甬道，再去觐见陛下的途中，舒应晚连连叹气。
    公公入内禀报后，舒天机转身看了看身后无精打采的幺子，又背过身去：“在宫里，你要学会你一直无法学会的事，沉默是金。真要遇到自己难以解决的事，立刻通知阿棺。”
    “噢……”舒应晚点头。
    舒应晚入殿恭敬地行了跪拜礼，皇帝立刻上来扶他，满脸慈祥。皇帝瞧完，一面拍舒应晚的小脸，一面问他父亲：“天机，你到底如何培养孩子的，这孩子怎么变得和他两个哥哥一样无趣？朕记得上次暗月带他入宫，他可是个难得一见的混世小魔王！”
    舒天机作揖，笑答：“都过去十年了，陛下怎么还记得？”
    皇帝折回坐定，笑意满满：“那么惨烈的情景，朕怕是一辈子都忘不掉了！朕记得，当时小应晚还爬到太子身上，拿他脏兮兮的脸，狠狠地亲了太子一口！”
    舒应晚脸皮极厚，假装在听旁人的故事，一点都没有要脸红害羞的意思，全程保持漠不关心的神色。他心道，那么久远的事，谁会记得？反正，他是真的忘了，连太子长什么样都没映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