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少年行 第32章 别有天地非人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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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7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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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金刚智大师抬手放在小美头顶,一股热力传来,麻麻的如电流通过,小美眼睛开始发涨,浑身肌肉松弛,眼皮越来越沉。
闭上双眼后,眼前竟不是一片黑暗,而是朦胧的绿色,渐渐于一团绿色中,景物开始清晰。
只见好大一处空间,光线暗沉,正中一个长案后坐着个威严的王者服饰的人,正在审问下面跪的人,那人带着枷锁瑟瑟发抖,旁边举着大棒的牛头凶神恶煞的。
小美渐渐适应了昏昧不明的环境,见这片巨大空间的边缘是城墙,城墙两边都有饿狼呲牙裂嘴守着,左边一排热锅烧着滚汤,中间空地上堆着无数铁蒺藜,右边是高高的剑山,几个青面红发的夜叉守着城门,城外还有座刀山。
眼前一晃,又是下一个画面,刚才那个罪人正在看一个镜子,镜中播放着视频。三藏的声音平静的说道,“这是业镜,照出来是这人生前所犯的种种罪行,天网昭昭,无一-不爽。”
接着这人被拉到一个大锯子前,两个鬼卒将他按住,拿锯子咯吱咯吱锯他的腿。
卧槽太吓人了!小美心胆欲裂,忍不住惊呼一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眼前的鬼卒们却毫无察觉,继续锯断这人另一条腿、胳膊、腰……
就算这是幻象也好,恐怖游戏也好,4D电影也罢,画面太血腥太刺激了,小美几乎快窒息了,不由自主的剧烈倒气。
三藏轻轻握住他的手,一股镇定的暖流传到胸腔,小美闷痛的呼吸缓和了些,问道,“师父,他犯了什么罪啊?这么惨的刑罚?”
“这是惩罚他杀牛宰羊的罪过,他生前是个屠夫。”
"啊……!那吃牛吃羊吃鸡的人呢?也有相应的惩罚吗?”
“有啊,你要看吗?”
“不不不,不看了不看了,也别告诉我,我真的不想知道。”
那人转瞬成了一堆尸块,可怕的是,血流成河中,尸块竟蠕蠕而动聚拢靠近,渐渐拼接成原形,略略挣扎扭曲,调整几下,便恢复如初。
这屠夫看看自己,又惊恐扭曲的看看鬼卒,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利惨叫,一声又一声。
小美牙关紧咬,也猜到后面要发生的事了,闭上双眼,只听惨叫不断加剧,后又渐渐不闻声息。这屠夫是又被肢解了一遍,而且还有无数遍在等着他……。
三藏又指引着小美穿过镬汤地狱、毒蛇狱、粪秽狱,简直就是恐怖片大连播。
小美虽知这是虚象,还是浑身止不住的抖如筛糠,听到自己牙关一直在嗒嗒嗒的响。
忽听几个人的哭嚎,他转头看了眼剑山,有几人刚才被抛了上去,尖锐的峰顶穿透他们的胸腹,惨嚎声中不断地下滑,内脏沿路挂在尖锐的山岩上,直到越滑越低,胸腹的洞越来越大,身躯再也承受不住,四分五裂,片刻后重新复原,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这下子彻底超出他的忍耐极限了,小美忍不住尖叫,“不看了!不看了!我要出去!关掉!啊……关掉!”
三藏手一拉,断喝道,“睁眼!”
小美泪眼模糊的只见眼前一片光明,开放一整面的茶室对着阳光明亮的庭院,绿树掩映,蝉声鸣叫,恍如隔世。
小美大口喘气,突然奔出茶室,冲到一棵松树下剧烈的呕吐。
吐的是搜肠刮肚,半天才拿袖子擦擦嘴,虚弱不堪的站直身子,回望室内,罗公远招手叫他,小美虚脱般的走回坐下,眼泪哗的流了下来。
“两位师父,我历世历劫的父母亲友包括我自己,都要受这样的惩罚吗?都曾经无数次受这样的惩罚吗?”
三藏道,“唉,你只是看到陌生人受折磨便如此,目犍连尊者亲眼看到他的母亲在饿鬼道里,又该是何等痛断肝肠。地藏王菩萨也曾下地狱见到了自己受苦的母亲,所以他发下誓言: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那道轮回还有个天人道呢?成为天人就不用受这样的苦了对吧?”
罗公远道,“天人也一样是六道众生,似乎寿命比人类长的多,时间又如何,还不是一瞬,天人五衰之后,还是一样要轮回转世,下一次投生三善道三恶道也是身不由己。”
“啊?轮回好绝望啊,太没有意义了。那我们陷在轮回中,又该怎么解脱呢?修仙,成佛,大解脱,可是才有几个人能做到?其他众生怎么办?”
金刚智道,“唉,世间-切种种,无非颠倒梦想而已,只有找到你的本性才能免于轮回。从轮回中逃脱,便如同从梦中醒来,我们找到你,指引你,却不能直接带你离开这个世界,还要靠你自己。你很好,想的不是自己脱离,而能想到众生,我们找你看来没错。”
“这个轮回网,已经变得越来越强大了,对众生的羁绊也越来越重,众生的集体意识把这个游戏程序细节补充的越来越细腻逼真,让人深处其中难以自拔,好在觉醒的人越来越多了,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逃离,总有一天会摧毁它的。””
“什么,你们要摧毁轮回网?它究竟个什么?”小美两眼已经像螺旋棒棒糖一样开始转圈圈了。
罗公远道,“唉,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就好比是个大型的虚拟现实游戏,区别是,大家是被迫接入游戏的,而且误以为游戏中的角色就是自己,根本不想逃脱。有人觉得自己在帝国时代里,有人在三国无双里,有人还陷在魂斗罗中死来死去,有人却在绝地求生中死来死去,还都觉得是自己在选择自己的人生哪。”
小美,“呃……师父,你绝地求生的账号是?啊呸呸呸,我到底想说什么……”
金刚智道,“这个游戏里当然有制定规则的设计师和管理员了,还有我们这些入侵者、反抗者,你曾是我们的一员,可惜失败被轮回网捕捉了。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你,设计在这个时间点上,来帮你觉醒。”
“但这个世界已经设计的越来越严密越羁绊了,希望你别像那几个人一样,被名缰利锁牢牢束缚住,说什么也不愿离开,更不打算为了众生的利益去战斗,唉,我们已经失望太多次了。”
什么?反抗者的一员?信息量太大,不行了不行了,已经要从耳朵眼儿往外冒了,小美下意识的捂住耳朵。
罗公远看小美脸色发白,今天看来是吓得不轻,估计脑容量也不够使了,抓起他两手,源源不断给他输入一股清凉又舒畅的内息,顺着全身走了一圈。
小美深呼吸一口,觉得翻腾的肠胃停止了纠结,胸前无形块垒渐消,胀痛无比的太阳穴一阵清凉,渐渐地不痛了。
半天罗公远松了手,见小美脸上终于有了血色,说道,“你今天先回吧,找日子再谈。一会儿宫里就送供品来,金刚智三藏还要主持法事,我也要去明堂参加宫内的法会了。”
三藏道,“先陪母亲去吧,不管你姓甚名谁,长相如何皆是虚空幻化,但因果牵缠毕竟是无法斩断的,好在你福田深厚,结的善缘很多,先去好好尽孝道吧。我也替十方菩萨高僧大德谢谢你送来的用品,诚心正念做出的供物,比宫中拿来的金宝玉树还有功德。回去吧孩子,你这一向做的很好,这本经送你,有空看看。”
小美接过,是本《千手干眼观自在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咒》,金刚智三藏译的。
小美看看两位师父慈祥宽和的眼神,像严师又像慈父,絮絮叮嘱着,越发心生亲近。
出得寺外,见了南山一起回到家,也不想吃饭,盥洗过换了衣服,便回屋仰面呆呆躺着不动。子美娘本还想问问宫里送盂兰盆他们有没有看见,见他神色不对,问问南山,才知道见了个道长和高僧,去茶室谈了一个时辰,之后就这样了。
子美娘跟梁妈妈一交换眼色,梁妈妈说,“娘子您还是去开导一下,小郎君还年纪小,别听了高人几句话,就跟着上山修道或者剃度出家了,那可怎生是好?”
子美娘一听可坐不住了,急火火来到小美房门]前,直接推门而进,抬眼便见一条白蛇盘在小美胸前,小美看着屋顶正一副失神的模样。
子美娘指着蛟蛟“啊……”的便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蛟蛟吓了一跳,叫了声“爸爸”便往小美怀里钻。
他娘一听蛇还说话,立马眼珠往上一翻,软软的出溜在地上了。
小美急忙跳起,扶起他娘,梁妈妈南山青梅听到这声响彻行云的尖叫,也全奔了过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揉心口的,总算一口气倒过来了,睁眼一看小美,指着他胸前便惊叫,“蛇!蛇!有蛇!”
小美叹口气,让母亲先吃了南山拿来的牛黄清心丸,然后让大家坐好,才慢慢的说,“娘,都怪儿子瞒着你悄悄养了条龙,它原是元丹丘真人的坐骑,上次大家都知道的,天津桥上有个龙王行云布雨,就是它了,娘,你喘口气儿先,龙可是祥瑞啊,能见到的人可是大有福气的呢。”
大家全傻了眼,他娘最怕蛇,一听是龙,立刻缓过来些劲儿,调匀了气息,坐直了些。
小美说,“龙是天地祥瑞,又是皇家的象征,匹夫无罪怀壁其罪都知道吧,我怕传出去对咱们家不好,一直没敢跟你们讲,而且这是丹丘真人的龙,以后还是要回嵩山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就没说。梁妈妈,最近吃鸡的不是狐仙,是它。”
“来蛟蛟,出来跟爸爸的家人打个招呼吧。”
蛟蛟等了等,才犹犹豫豫的从小美的衣领里钻出个小脑瓜,看了看,也不动。
小美一瞧,看来是他娘和他儿子把彼此都吓了个够呛,也得哄哄,便说,“娘,蛟蛟可乖了,住这么长时间也没在家里捣乱吧,跟我可亲了,以后我要是出门不能带着它,你们可得帮我给它喂饭啊,这是我儿子呢。”
他娘忍不住噗嗤就笑了,“你还当爸爸了哪,那我岂不是成奶奶了。”
小美说,“可不是嘛,有条龙孙肯定是前辈子烧高香了,来,蛟蛟,叫声奶奶以后有肉吃。”
蛟蛟才慢慢蹭出来,每次露面都要吓翻一群人,搞得蛟蛟心里挺受伤,不过还是爽爽快快的喊了声奶奶。
他娘愣了半晌,“呃……这,这,叫奶奶了,得给见面礼呀,梁妈妈,去,多准备些肉菜!”
一家子全笑了,小美交代,“还是不要外传啊,真外面有人传什么的话,就说我养的是一条蛇。”
看着蛟蛟叹道,“唉,城里想养个大型宠物是非常麻烦的,蛟蛟你别难受啊,一会儿就能带你出去放河灯了。”
子美娘赶紧问了一句,“小美啊,你不会是动念头想要出家修行吧?”
小美说,“哪能啊,我这么爱喝酒爱吃肉又爱财,当和尚还不是天天得犯戒,没两天就被赶出来了,不过在家的居士也能修行啊,不管是佛是道,增长智慧积德行善总是好的嘛。”
他娘又问,“那你一回来失魂落魄的样子是怎么了?”
小美长叹一声,“金刚智三藏见我们送的供品很有诚心,就请我喝茶,跟我好好讲了讲目犍连救母,地藏菩萨发愿的故事,听的我很感动,想起累世的父母就不由得伤感了。”
他娘一听便轻轻搂住了他,“好孩子,那娘一会儿多叠几个荷花灯,给我们的累世父母和亲友都祈祈福好吗?”
小美亲昵的靠在母亲肩头,点点头嗯了一声。
蛟蛟可不会放过这等腻歪的机会,也挤到中间求抱抱。
子美娘先是吓了一跳,被小美拿着手放到蛟蛟头上摸了两把,鳞片手感像玉石一般,凉凉硬硬的,一点不吓人。小美就把蛟蛟小心放在他娘肩头趴着,让他娘一把一把的撸着,跟撸猫似的。
梁妈妈傻笑着看了半天,才想起要去给蛟蛟做饭,晕头转向的去了。
南山和青梅眼巴巴的排队等着撸龙,家里可算有个宠物了,还这么高级,一群大人孩子全都稀罕的不行。蛟蛟迅速就成家里食物链顶端了,小美饭量大增的谜团终于解开。
子美娘又多叠了好些荷花,粘在木板上,蜡烛一根根粘好,便等着晚上去放灯了。
暮色西沉,五人一龙来到了洛河边,小美把蛟蛟悄悄放下水里,叮嘱它玩一会儿就回来。
他们打着火石,点燃荷花灯一个一个放下水,看着融入千盏万盏河灯之中,顺水漂流,萤萤点点,长长的洛河两岸,不分贫富,尽是来放灯的和看灯的。
远处有道士在唱祭鬼歌,虽然一句都听不懂,也知道是道士在为无主孤魂超度。小美想起地府所见,看着幽暗的河水不免沉思他娘说,鬼魂属阴,水也属阴,所以亡灵在水下跟随着灯火指引,便能早日走向解脱的彼岸。
如果荷花灯半路熄灭或沉没了,就是这个亡灵已经转世投胎,如果飘得很远很远,或者靠岸了,那就是这个亡灵到达了彼岸的极乐世界。
只听有人叫道,“哎呀,靠岸了靠岸了,太好了,阿娘到极乐世界了!”
那边又叫,“沉了,祖母转世了,一定要投胎个好人家啊。”
又有人叫,“沉了沉了!”“靠岸了靠岸了!”连声不绝。
小美疑惑,明明无风,河水也平稳啊,莫不是……,再一看那些偏离航线或沉没的灯,都是在一条路线上,哦,好吧,绝逼是蛟蛟扑腾出的暗流……
又有一队僧人走过,唱着肃穆的佛歌,阿娘说,他们是在诵唱《观世音菩萨发愿偈》……
南无大悲观世音愿我速知一切法
南无大悲观世音愿我早得智慧眼
南无大悲观世音愿我速度一切众
南无大悲观世音愿我早得善方便
…………
我若向刀山刀山自摧折
我若向火汤火汤自枯竭
我若向地狱地狱自消灭
我若向饿鬼饿鬼自饱满
我若向修罗恶心自调伏
我若向畜生自得大智慧
佛歌随着夜风,水声,荷花灯,一路飘远,远到那不见灯火的漆黑夜色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