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少年行 第8章 皎皎鸾凤姿 飘飘神仙气 玉真番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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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二年早春的一个午后,长安禁苑梨园之内,一个妙龄女郎高挽道髻斜倚在秋千上,懒洋洋的荡着,灰白相间的轻纱道服随风扬起,并无时下妖艳婉媚的妆容,只见她长眉入鬓,正大仙容,高挑的身量,体态十分洒脱。
另一边席地而座的是她五个兄长,吹笛的是最年长的宁王李成器,三十出头,弹琵琶的是四皇兄岐王李范。
盘膝而坐,手打拍子指点“皇帝梨园子弟”们歌唱的,正是当朝天子李隆基,二十九岁,正是雄姿英发的年龄。胖胖的二皇兄申王李成义躺在地毯上,欣赏着皇帝谱的新曲。
五皇兄薛王李业才二十五岁,最是活泼,往这边一看,喊了声:“玄玄,你快过来奏琴!”
穿道服的妙龄女子正是玄宗一母所生的亲妹——玉真公主李玄玄,本名元元,十四岁那年自请出家,将自己名字改为了玄玄。她看了眼李业,长长的眼尾一瞥,便闭目不理了。
李业看她又犯懒,抓起一把摈榔,接二连三投掷在梨树花枝上,顿时梨花纷纷,落了李玄玄一头一身,她起身怒道,“三兄,你快替我揍他!人家才想打个盹儿就被他作弄!”
李隆基闻言立刻伸出大长腿,踹了李业一脚,李业顺势在丝绒毯子上大叫着滚来滚去,和几个兄弟笑成一团。
李隆基最疼这妹子,眼见她近来一直懒懒散散的,忍不住问,“玄玄,有何不如意之处,跟兄长说,或是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找来。”
李玄玄抬起清澈的双眸,略迟疑一下,道,“三兄,我入道门而今八年了,修行毫无进境,很想离开长安去游历一番,找个有灵气的地方隐居下来,认真修行。”
李隆基一惊,“你不是在终南山有别业吗?难道还不够清净?究竟想去何处,非得远到不见家人才能修行吗?”
李玄玄苦涩一笑,“我也二十二了,说是自小出家,却一生都依附着兄长,从未离开你的羽翼之下,总不能荒度一生,也该历练历练了。”
李隆基听了半晌无言,想到自己九岁那年,母亲窦德妃被武后的婢女韦团儿诬陷,说她躲在屋内行咒蛊之术诅咒武后,便被武后下旨半夜杀死在后宫,至今都找不到尸首。
此后李隆基便与两个妹妹,五岁的金仙和一岁的元元被武后抚养,三个孩子失去母亲,也从此见不到幽禁的父亲,在祖母身边战兢兢长大。两个妹妹自小便乖巧异常,懂得察言观色,甚为祖母喜爱。
金仙十八岁那年,病重的武后被迫退位,伯父中宗登基后便与吐蕃连年交战,吐蕃赞普屡次要求和亲,韦皇后便向中宗提议,令金仙远嫁吐蕃。
想逃脱和亲,当时只有一条路,便是出家。元元也刚满十四岁,料想姐姐不和亲必然要轮到自己,便随着金仙出家为道了。
韦后只得收养了一个宗室女李奴奴,立为金城公主,远嫁去了吐蕃,中宗还命百官送行赋诗,念及这孩子才十一岁就要远嫁和亲,当众唏嘘流下涕泪。
几年后中宗一死再度宫变,父亲睿宗即位后,本想让两个公主还俗,找个青年才俊当驸马,没想到姑姑太平公主又是一番折腾,等李隆基亲眼看着太平公主一根白绫自尽,才结束了这场混乱。
十几年间,这一家子轮流坐庄纷纷扰扰,杀的是骨肉凋零,金仙神志不堪连番刺激,从此隐居华山,再不回宫城。
接着父皇禅让,宁王李成器也主动放弃嫡长子的继承权,李隆基终于名正言顺坐上皇位。
这两年重用姚崇,励精图治,拆除上万所贵族们乱占耕地建造的佛寺,将千万亩不纳税的寺庙良田收回国有,万余名不事生产的僧尼发回原籍,土地重新分配给百姓耕种。又征伐突厥、吐蕃、回纥,设十路按察使节制边关。
李隆基即位第二年便拆了天枢,那是祖母武后耗费铜25万公斤,耗费铁165万公斤,当时全国一年的铜产量低于16万公斤,买光市面上的铜铁后,又搜寻洛阳地区铁制农具熔化来用,在洛阳花费十个月才建成的巨大图腾。又拆了伯母韦后模仿武后建造的天台,终于清除了女性政权带给李唐皇室的耻辱标记。
今年连二十岁的李重茂,韦后曾将之立为“少帝”的那个堂弟,也终于在房州“病卒”了。
天下初现海晏河清,李隆基放下心怀,时时与这几个最亲近的兄弟和小妹一起饮宴、打猎、斗鸡、击球,各处游玩,甚至顶着张廷圭这帮言官的劝导,硬是修了个梨园,找了群倡优伎女养在这里亲自指导他们演习歌舞。
怎的清闲日子没过几天,这小妹倒坐不住要隐居深山呢?莫不是春天来了,伤春不成?
想到此,便释然道,“好好好,你想出去散散便出去散散吧,喜欢哪处风景清幽的地方,便建个道观,兄长给你出钱,建成仙宫都可以,什么时候玄玄高兴了就过去住住。”兄长如此贴心,玄玄终于展颜欢笑。
李玄玄自此便三山五岳游谒,那一日来到青城山下,想起走之前国师司马承祯曾说,青城山乃道教十大洞天之“第五大洞——宝仙九室之天”,若到此处,可来探访紫阳真人。
这紫阳真人,正是如今的三朝国师司马承祯之徒,司马国师乃茅山宗掌教真人,极受今上尊崇,不但李隆基亲受其法箓,成为道士皇帝,玉真也拜其门下为弟子,所以这胡紫阳也算是玉真的师兄。
没想真人行踪不定,云游去了,但他的徒弟元丹丘却在此独自修炼,一见,竟是个仙姿皎皎飘然出尘的十七岁少年,不止人才出众,兼且颇有修为,对符箓、辟谷、导引、服饵,颇有心得,竟比玉真公主这个师姑道行还高了。
元丹丘也是世家子弟(元姓乃是北魏皇族拓跋氏改的汉姓,元史氏族在北魏灭后生活在河洛一带,依然是根基深厚),他家境极好,自小仙姿卓颖却无意功名,一心求取长生,十五岁便拜胡紫阳为师,在青城山中结庐而居,号“东严子”,不出两年,在蜀中已有高人隐士之名。
玉真大为心折,便寓止山中多日,凡有讨教,丹丘必孜孜不倦的解释,玉真觉得简直比司马国师教的还好。
虽然玉真略长几岁,但天之骄女养尊处优,被兄长加意呵护,性子却极为单纯,毫无机心,又明朗爽快,跟丹丘很是投缘,当下玉真便动了在此地隐居修行的念头。
随即,宫中派来大批匠人来此,大兴土木,不过数月便建好了极宏丽的一座道观,名:丈人观“,仙云玄鹤,飞龙铁鼎,称之神仙洞府也不为过。言官们又纷纷劝谏说太过奢靡了,李隆基听了只点头,却依旧往山里流水般运送奢华用品物件。
玉真便不再借住丹丘的洞府,搬去了丈人观,每天还照常来这边谈谈说说,有时闲看丹丘吹笙,见他随时能招来千百只禽鸟飞落身旁,就手而食,玉真只觉得此地已是仙境,仙人在旁,再不兴凡俗之念了。
山中悠闲,眨眼间一年便过去了。其间玉真回了一次长安,与皇兄们谈起山居岁月,眉目飞扬,言必称丹丘如何如何,丹丘怎样怎样。
李隆基心想,可惜这些年变乱频频,耽搁了妹妹的青春,如今她总算遇上心仪的少年,大了几岁也不算什么,玄玄是天潢贵胄,长得美,性子又好,只要她愿意,招元丹丘入朝也好,二人结为道侣清修也罢,都是难得的因缘。
丹丘又大了一岁,每日在山中练剑不辍,修行勤奋,个子高出玉真半头,长身玉立,飘然出尘。玉真常常看着他,便痴了,心想,世间竟有如此美好的男子,实在是美玉无瑕。
忽一日,山中来了个寻仙求道的访客——李白。
——《赠瑕丘王少府》李白——
皎皎鸾凤姿,飘飘神仙气。
梅生亦何事,来作南昌尉。
清风佐鸣琴,寂寞道为贵。
一见过所闻,操持难与群。
毫挥鲁邑讼,目送瀛洲云。
我隐屠钓下,尔当玉石分。
无由接高论,空此仰清芬。
【附录】盘点那些年李隆基家当过皇帝的家庭成员:
①爷爷高宗李治,649-683年在位,因为俩亲哥争位,逼得老爹李世民差点在大殿上抹脖子,于是这个给爸爸吸浓疮的孝顺娃脱颖而出,当上皇帝,工龄34年,最大的政绩是把小妈武则天立为自己的皇后。
②伯父中宗李显,哥哥李弘死了,太子李贤废了,他于683-684年接了父亲的班,当了55天皇帝。因为太爱老婆,恨不得把皇位交给亲爱的老丈人韦玄贞,老妈武后一看这不行,马上安排他辞职去当庐陵王。
682年他儿子李重润出生,爹爹高宗挺激动的把襁褓小儿立为皇太孙,后来这倒霉的皇太孙和妹子妹夫一起跟奶奶的小情人张易之叫板,奶奶果断衡量了一下亲疏远近,命他们仨自裁了。
③爸爸睿宗李旦,684-690年接了哥哥李显的班,因为是傀儡皇帝所以这六年没政绩,后来参与过705年逼老妈退位的神龙正变,正变的结果是二傻子哥哥李显再次登基。
他当傀儡这几年,彪悍的老妈几乎把李唐宗室杀了个枝叶凋零,好不容易才等到老妈勉为其难亲自出任CEO,自己又回去当超龄太子了,心累。
④奶奶武则天690-705年正式出任女皇,实际工龄比这长得多,把李旦刚恢复的太子位又给了武承嗣。
李旦悲催的人生无法解释,武后的宠婢韦团儿又看上了他,勾搭他被拒,逼jian又不遂,怒而诬陷李旦的俩老婆刘妃(宁王李成器的妈)和窦德妃(李隆基和金仙玉真的妈),说这俩女的用巫术想害女皇大大,于是二女被杀,随便埋在宫里,后来李隆基始终找不到。直到710年,女皇驾鹤归西,李旦被老妈支配一生的恐惧才终于结束了。
⑤伯父中宗李显,705-710年,工龄加上第一次的55天总共五年半,趁武后病重之际,老妹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张柬之等人拥立他二次为帝。于是赶紧封了韦后,又追封死去的亲爱老丈人为丞相,重用上官婉儿掌握生杀大权,至于功臣张柬之和太平公主就懒得搭理了。
之后老婆韦后忙着和亲家武三思搞婚外恋,他闲的厉害就闲死了,当然有人说他是被亲爱的老婆和漂亮闺女的一碗毒鸡汤给喝死了,这有点儿缺乏根据,也许是韦后的政敌泼脏水吧。总之这孩子先天缺心眼儿,后天PDST(创伤后应激障碍),活的挺不容易哒。
⑥堂弟殇帝李重茂,710年5月-6月,试用期工龄一个月,李显一死,韦后就让小儿子登基,自己打算复制婆婆的辉煌轨迹当女皇,但小姑子太平公主坚决不同意,带领侄子李隆基直接把嫂子给灭了。当然,李重茂等李隆基一上位就主动病死了。
⑦爸爸睿宗李旦,710六月-712年,堂弟李重茂表现的挺懂事儿,把皇位主动让给叔父了,李旦二次为帝,两次工龄加起来八年。
李旦在立储时有点犹豫,嫡长子李成器一看,特别极其懂事儿的主动让位给弟弟李隆基,爹不同意他还急的直哭。李旦这两年还是不太好过,人生又陷入了被老妹太平公主支配的恐惧,太平一会儿要废掉太子李隆基,一会儿要废掉她哥李旦,表现非常活跃。
终于还是李隆基手段高强,弄死了姑姑,让他爹得以退居二线,当了四年太上皇。
⑧本人玄宗,712-756年,工龄44年,以及六年太上皇。
从爷爷奶奶说起来三辈儿家史,玄宗就不能不骄傲,我爷爷奶奶伯父爸爸堂弟都是皇帝,我自己也是皇帝,不服来战啊。
作者闲话:
事业重要还是恋爱重要,玉真丹丘李白都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