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背脊一滞，旋即转过身来，三步两步扑/到南风醉的床边，笑嘻嘻地望着他，就差没直接上去搂住他的脖子：
    “兄长，你可算是醒了，我担心死你啦~……诶，不对，你该不会果真是被那个不成器的丫鬟吵醒的吧？！”少年突然又从嬉笑的神情变作瞪大双眸的惊恐状，表情之浮夸几乎要将南风醉逗笑了。
    “咳……”南风醉终究是没有笑出来，但脸上的气色似乎恢复了不少，他支起上半身，抬头望着少年清朗的眉眼，几不可闻地一叹，道，“抱歉……害得你忧心了……”
    少年一听此言便不乐意了，他顺势坐在南风醉的身边，撇了撇嘴，好似闹别扭的小孩，闷声说道：“兄长说的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啊，我若不担心你，还有谁会挂念你？……哦，难不成是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师弟啊~”
    南风醉本来神情有所缓和，闻得“师弟”二字，面色倏地又变得苍白，少年却并未意识到自己失言，只当兄长是病体初愈，面无血色。
    师弟……么？
    那个雨夜的南风府废墟前，阿雪同阿靖拥抱的画面一帧一帧地在他的脑海中拼凑成完整的片段，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唇角微扯，却终是没有上扬，就那么生生地滞在了原处，似笑非笑的模样，显露出的是无比的苍凉。
    家人？他曾因为五年以前南风家对莫家的袖手旁观而心寒，一怒之下与之撇清关系，独立门户走到了现在，不料今时今日，收容他的，还是这个他在五年前就抛弃了的家。一层细密的温暖攀上他的心房，却怎么都无法渗到他的心底——待到南风府亲近之人悉数逝去，待到他重新又被本家的人接纳，一切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处——他甚至觉得，这五年以来自己所做的一应事情，都毫无意义。
    少年似乎不能明白他心中所想，有些担忧地伸出手在南风醉的脸前轻晃，一张俊逸的脸亦凑到了他的近前：
    “兄长，兄长？”
    南风醉恍然回过神，清和的眼眸对上少年与之有七八分相似的眉眼。少年不由地心中一惊，不知从何时何刻起，他就再也不曾读懂过兄长眼眸里蕴含的神思，尽管那已经是很久之前，尽管那时的南风醉，还是满目温润如风的清隽。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少年双手撑在两颊，他在面对南风醉的时候，似乎总有燃不尽的兴致，仍旧是满脸灿烂明媚的笑意，挟着几分少年郎的玩世不恭，却是切切实实的诚挚与真心，“兄长若是有什么烦恼，只管告诉我，小醺定当全力相助，万死不辞~”
    他说着拍拍胸脯，动作极为夸张，好似大义凛然、视死如归。
    “……”南风醉静默了，他如何不知，自己这位胞弟正在竭力地想要将他逗笑，便是那少年面上大大咧咧的样子，其实心中比谁都清楚，也比谁都渴望能将他拽出阴郁的深渊——只是，而今的他，即便侥幸走出，也断然不是本初的那般模样了——他甚至不知晓，自己的这一变故，究竟是因为南风府的覆灭、水媚在眼前牺牲，还是心中那一丝对阿雪的执念被彻底地摧毁……
    真是可笑，他想，一向在外人看来清高不可一世的南风醉，居然也会沦落到被心念所困，无以自拔，万劫不复的境地。
    只不过，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他又有什么理由牵涉到旁人，尤其是这般关心他的弟弟，南风醺。
    “谢谢你，小醺。我已经……没事了。”他望着少年，露出一个清明温润的笑，一瞬间温雅动人，仿佛他还是那个他，根本不曾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