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靖华将短剑重新入鞘的那一刻，阿雪发觉左眼中的刺痛又迅即消失了，墨瑶仿佛又恢复了平静。他不动声色地思忖这一奇特的变化，心中霎时萌生出一个猜测：难不成，墨瑶是在畏惧这把剑？他不禁莞尔一笑，但看在靖华眼中却只道他受了伤还这般没心没肺，于是有些气恼地在他眉心一点，话语中却是不住的心疼：
    “怎生割伤了手还笑？”
    晏离雪回神，对上阿靖担忧的眉眼，心中免不了一热，即而他转言道：“你方才说，这把短剑叫作‘青岚’，对吗？”
    靖华把短剑收拢到衣袖里，瞅见阿雪眸中的真切，愣是没法再呵斥他一句，只能颔首说道：“没错，其实，这是我年少之时随同空山大师习武，他赠与我的。”
    “……”阿雪眉间一动，浅褐色的桃花眼旋即染上一抹讶异，“空山大师？那位西凉寺的高僧？”阿雪原本只以为他是一位修习多年的得道法师。
    “是啊。”阿靖点头，用一根白玉簪子束起了阿雪的长发，自己的一头青丝却任其摇曳，“你不知晓，大约三十年前，空山大师还未曾出家，那时的他是南鸾声名显赫的除妖师……我也是年幼时听皇宫里的长辈所说，那个时候，还未有‘空山’这一法号，他本来的名字，是唤作‘夹谷渚青’。”
    夹谷……渚青？阿雪先是迷惑地在心底重复着这个名字，只觉得隐隐有些耳熟，忽然，他面色一滞，像是恍然大悟般地眸中一亮：“夹谷渚青？我想起来了，师父曾说过，南鸾的除妖师曾经相当于北笙的纵灵师一般出名，而拥有夹谷渚青这个名号之人，乃是南鸾百年以来最为出色的一位除妖师传人。”
    容靖华也不惊讶于阿雪如何知晓，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没想到，三十年后，他竟成了西凉寺的一名高僧——这其中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渊源？
    像是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阿靖笑了笑，狭长的凤眸妖异俊美：“不单单是你，我又何尝不好奇。只是这么些年来，莫说是我，便是皇兄也根本不知其中缘故，我想，大师既是有意埋藏这段过往，你我又岂能轻易挖掘得出呢。”
    晏离雪心中是赞同的。他刹那间想到在南鸾皇宫初次遇见空山大师之时，豆豆那一副怕得要死的可怜模样——现在想来，又有哪个妖精不害怕除妖师呢？即便是一位早已退隐多年的除妖师和一个呆头呆脑毫不成器的小狐妖。
    回想起来，阿雪又绷不住地一笑。阿靖望着他，有些莫名其妙，他觉得以眼前人的性格，今番笑得似乎多了些，尽管他甚是喜欢看到他清美的笑靥，可还是免不了心生疑虑，问道：“怎么了？”
    阿雪正要把豆豆的傻样告诉靖华，忽然反应过来，阿靖既然是随了空山大师习武，那多少与除妖师有所关联，自己还是不要将豆豆的真实身份告知于他为好。于是阿雪摇了摇头，那笑意却还噙在唇角：
    “没什么。”
    白日的南山似乎较之深夜，少了几许叫人不寒而栗的阴冷，可仍是氤氲着一团道不明的凉意。空山大师身着一件有些发白的深灰色棉袍，袖口与领口处有明显的补丁痕迹，可即便如此，他通身超尘不凡的气质还是衬托得他器宇轩昂。他眉目清朗，嘴角含笑，看起来是一派安详亲和，而那干净得没有一丝皱纹的面庞又使他仿佛从未老去，依旧是风度翩翩的年轻模样。
    他站在南山稀疏的树木间，清明的眼眸透过荒冢，望向远方，忽然悠然地一笑：“三十年了，我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