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没有恼怒，他一只眼眸睁大，盯着阿靖的双眸，良久，幽幽地言：“你如何知晓？”
    容靖华：“……”
    一时间，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陷入诡异的静寂。
    “难不成……”阿雪不可思议地凝望着阿靖俊美的眉眼，努力令他和记忆中那个约莫十岁的小小少年交叠，顿了片刻，震撼地抬手捂住吃惊得张开了的嘴巴。
    这一次，阿靖没有再说话，心底有一股情愫嚣张地疯长，他定定地望着阿雪苍白的面颊，忽然，他倾身，深深地、用力地，抱住了他。
    “……当真是你……”阿雪没有反抗，他少有的乖顺地伏在阿靖宽厚的肩上，喃喃自语，“那个时候，你为何要丢下我一人？你分明……”
    “不是的，阿雪。”阿靖阖上双眸，仿佛在极力地使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十五年前，我是真的想要求母亲救你。可是母亲拿不出那么多银两，我们便想着，先到风都外祖父家，寻求他的帮助。哪知母亲染上了风寒，竟然一病就是半个月，后来，待我们再去寻你，你已然不在那处了。”
    “……”晏离雪纤细修长的手指使劲地反攀着靖华的肩，透过厚实的衣衫，几乎要触到皮肉。他被这奇异的巧合震惊得语拙与木讷，凭他伶俐的性子，竟愣是说不出一个字，究竟要怎样精巧的际遇，才能让很久以前偶然相遇的两人翻山越岭地再一次相遇？
    原来兜兜转转，他与他，竟是走回了原点。
    可是，我还没有完全告诉你呢，我还有一个必须复仇的对象，那正是你的兄长，当今南鸾天子容隽啊……阿雪悲哀地心道，不禁倏然闭上眼眸，像是极度痛苦地做着某种挣扎，两道秀眉紧紧纠缠在一起，他伏在阿靖的肩上，手中的墨瑶逐渐勒出一道圆弧形的刻痕，他感到自己的背脊轻颤，不论是脏腑还是肢体的虚弱与疼痛都显得微弱，一阵寒凉覆盖住他荒芜的内心。
    那之后的事，便是莫家家主与夫人偶然经过，看见了他，并将他从奴隶贩子手上救下，不仅如此，莫家家主还收他为徒，传授他纵灵之术，可以说，是莫家给予了他第二次生命，让他从冰天雪地里绝望的孤孩，变成了现在的晏离雪。他的心底一直将师父当作父亲般的存在，即便他从始至终都不知晓自己真正的父母为谁，他曾像是一个被斩断四肢的溺水者，几乎忘记了生存本真的模样，在没有零星希望的绝望深渊里，连挣扎都因太过微妙而被丢弃了，以至于在后来相当长的一段岁月里，师父，师母，师兄，还有怜儿，就已然是阿雪的整个世界，这个世界在五年前某一天里忽然在他眼前分崩离析，残忍而绝然，如同在讥嘲他卑微得近乎卑鄙的弱小，一声两声，鬼魅般地日夜纠缠着他，让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这样的他，这样的他——这样曾被希望包裹却又彻底陷入绝望的行尸走肉一般的他。
    又怎么能忘。
    靖华线条分明的脸埋在阿雪雪白的发间，那之中隐隐散发的细腻香气好像清远幽淡的梨花，看似不争不抢的毫无攻击性，却无时无刻不在撩拨着阿靖的神经，简直宛若让人窒息的毒药，令他眷恋流连，令他根本没有察觉到阿雪此刻复杂的神情。
    直到，阿雪慢慢从阿靖的怀中挣开，装作不经意地说：
    “……我想起一件事，墨瑶其实分为阴阳两块，我的属于阳端，若是能找到另一块墨瑶，说不定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他将墨瑶塞回眼眶，用手一抹，左眼又呈现出浅褐色的瞳仁。阿雪澄澈的桃花眼注视着阿靖的面容，心中却无比坚定地道：我不会为任何人事放弃计划。
    即便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