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南有乔木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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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恋结婚,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儿。
    甄彤管的生活和一般中年女人一样,幸福而宁静。
    可是这种宁静有一天突然就被打破了。
    一向并不很细心的彤管突然发现丈夫的公文包里有一种奇怪的中药,听着介绍很有点恐怖,是一种治疗纤维化的药,她心里觉得不大对,忐忑地去问乔木,说有什么小病一定要去医院,去医院就放心了,不要自己瞎吃药,乔木面色烦躁,很不耐烦说。
    这一阵子,乔木的脾气一直很不好。虽说结婚以来,他确实不如恋爱的8年里那么体贴爱护,但乔木还是乔木,彤管知道他脾气不好也不是故意的——有的人性格是比较急躁,身体又不是特别好。
    过两日,乔木精神很不好,半躺在床上让彤管看他的腿,问彤管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腿有点浮肿?彤管看不大出来,但乔木的腹部确实有点大,而且摸着不像自己腹部的肉那么软,她觉得肚子确实不大对,连忙建议去医院看。
    乔木也不知是什么心理,又烦躁起来,说没时间去,再说吧。
    彤管的心悬起来——只要不去医院,她怎么可能放心,更加疑神疑鬼更担心是真的。
    但大家都忙上班,她对乔木的烦躁也有点怵,不知道该怎么办,稍微催他他就更加烦躁恼怒,彤管一边悬着心,一边缓缓平和地劝他去。
    终于,十多天后,乔木答应去医院。他自己去,彤管要带三岁的女儿丹丹,也就没有非要去。
    其实一直悬着心,中午,他的电话来了,当时一向调皮的女儿缠着要一个市场里的玩具,只听见乔木的声音不大对,说“不太好……”彤管的心沉下去,“说是肝硬化晚期……”
    天地都变了颜色,心沉下去,丹丹的纠缠让她很烦,但又第一想到的是丹丹太可怜了。
    乔木连这样的话都说了:“要是活不了多久,你再找个人吧……”
    电话两头,两个人大概都哭了。
    之后就是住院半个多月。
    彤管每天下班后开车去303医院,看看乔木,鼓励他,或者带点单位的饭过去,捡了软烂的看他吃了,到9点再开车回家。家里还有丹丹和外公。
    那段日子昏天暗地,但彤管还算年轻,扛过来了。
    医生每次要见家属,两个人心里都怕。
    医生提到移植。
    说乔木现在就像是在一个悬崖上,还有几百步的距离而已。
    彤管看到了乔木的病历。
    ——第一次知道乔木隐瞒了太多。
    她以为自己一向没有秘密,乔木会信任自己。没想到,乔木到底和自己不是一类人,他骨子里认真、严肃,绝不和别人无话不谈,大概男人大多都这样,不像女人那么坦白。
    他隐瞒了病情,大学时候、研究生时候,病情都有进展,但不知道他是因为从小家里穷带来的一些生活习惯——不大习惯去看医生或去医院,还是心里对病有鸵鸟似的逃避心理,总之,尽管知道有病,他没有真正规律地治疗过。
    ——直至今天!
    彤管很难理解这样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高学历的博士,居然会这样对待自己的病。
    ——你以为你很了解对方,其实人和人很难完全沟通,人都是完全独立的个体!
    彤管是介意,但这介意也只是因为心疼他,对他的隐瞒导致今天非常恼火。
    但她从来没有因此发过火,乔木其实只要她一稍微提起多年不看拖延至此的话题,就烦躁发火——他也很痛苦吧,不想她戳到最痛处。
    两人有两套房,现在开始就筹备卖房的事。
    但他们俩实在不了解病的情况,还抱着一线希望,也许不需要移植。
    病房里有几个大叔,都是农村的,一个腹水已经很严重,一个儿子在部队,但家里没钱移植;还有一个非常乐观的大叔,是早期中期的肝硬化,已经扛了好些年,稍微不舒服就来医院“花钱”,好些了再回去。从经济上说,乔木彤管似乎还算好的。
    过了几天,斜对床来了一个比乔木大不了几岁的中年人,笔挺的呢子衣,知识分子的样子,家人说话也是悄声细语,在他进出办事的间隙里,他们得知:是单位体检觉得不大对,建议来B市的大医院查。过了几天,查出来是早期,开了药让回家吃着。
    彤管很羡慕。
    乔木每天都要挂一些营养、蛋白、血液。恐惧和可怕,并不是字眼那么容易和简单。
    彤管看过杨绛的《我们仨》,所有书上的痛苦都看过,真轮到自己,痛苦是无法言说的。
    很心疼乔木。
    乔木是一个聪明灵秀的男孩,虽然长得并不好看,黑而丑,但彤管从他的丑里看到了灵秀。他高中时候的班级照片里,只有乔木一个人的面相聪明灵秀,在众人中都是独一份。
    学习好学历高聪明顾家,当初还是真的爱彤管,让彤管不能不感动——好吧,恋爱8年结婚两年,夫妻很难再说爱不爱,但亲情是很真的。
    乔木是现在彤管心里的“numberone”!
    那段日子黑暗得不敢回首。
    但真实的情况,回忆起来,彤管和乔木却并不是压抑绝望的——两人都还年轻,都必须强!
    彤管加了一些病友群。群里大家说“晚期移植是唯一的出路。”
    很多热心的病友——已经移植过的,尽力安抚和鼓励彤管接受移植。
    看了几天,听了一些当事人的亲口谈经历,彤管有点动心——这个肯定要考虑。
    乔木一开始很抵触病友群。
    后来也因为彤管推荐某几句话,凑过去看,看得多了,竟然也觉得这条路最后可以考虑。
    两人也知道这个需要有个最好的时机。
    半个多月后,乔木出院。
    两个人都很高兴。
    以为还可以维持几年。
    彤管非常注意,两人都非常注意,做饭只做软烂的饭,乔木原来最爱吃米饭和炒菜,现在不得不吃炒菜面——要有营养,还要极为软烂,几乎要象是流食。
    三个月,仅仅三个月,有一天晚上,炒菜面之外还做了八宝粥,彤管不小心让乔木多吃了几口。
    半夜1点,彤管起夜。
    发现客厅亮着灯,极为明亮。
    这段时间因为丹丹小,睡觉不老实等,乔木一个人在客厅沙发床上睡。
    大半夜亮着灯,彤管心里一沉,忙过去看。
    乔木面色不好,半躺在沙发扶手上,彤管坐在旁边问,乔木说,不大好,胃里。
    彤管猜大概是吃多了点,乔木的病,最怕胃里出血,或便血,自己竟没有想到吃多一点也会出事。
    人很累想睡,但此时已经全无睡意。
    彤管道:“实在不舒服,咱们就去医院。反正有车。”
    她听到乔木的肚子里发出汩汩声,像是气泡……两人都想到一起了。
    她问乔木:“能走吗?”必须去地下车库。
    她半扶着,看乔木能走。
    深夜尚未凌晨,大地一片黑暗,因为住在郊区,所以路灯也几乎很少,车开出去,车速提上来。
    乔木开始不舒服了。
    有点恶心。
    他说“开下窗。”
    黑夜的冷风里慌乱中车窗开错,又终于开对,乔木一口东西喷出去。
    彤管已经没有心,瞥到一点血迹,已经明白。
    车速一提再提,飙车,一路飚车。
    闯深夜的红灯!
    又不能颠簸!
    但此时颠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车速。
    从来没有那么希望过,医院离家里很近。
    到了303医院,急诊室大厅充满光明。
    乔木脸色苍白。
    急诊室做了简单的准备。
    彤管来回地缴费送交费条等。
    赶彤管出去。
    要插管子止血。
    隔了半晌拿出来一个协议让彤管签字,里面都是可怕的话。医生说“插管可能比较难受,为免得他挣扎,医生会强制,但现在不敢说(止血)一定能成功。”彤管签了。
    在外面心跳加速。
    她听见里面有点动静,似乎是几个医生按着乔木,免得他挣扎。
    她大声说:“阿木你要坚持,坚持一下就好了,胆子放大,我就在外面。”
    片刻静了下来。
    医生说可以进去了。
    彤管冲进去,见到阿木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脸色更苍白。
    其实彤管什么都不知道,接着医生说要推到重症监护室去。
    彤管不懂,还问了什么,医生有点不耐烦:“你以为止住血就好了?!还得观察。”
    在ICU外面守了两天,给单位请假。
    在廊道里晚上睡行军床。
    白天有半个小时可以去看乔木。
    乔木似乎精神好些了。
    ICU的医生也有几分钟告诉彤管:“门脉高压高,下不来。可以支架,但不是根治办法,也不一定肯定一次成功;最彻底就是移植。”
    两个人开始真正考虑移植。
    咨询了303,医生说要排队,而且乔木的血型不好说,也许等的时间会长。要先交十万押金。
    虽然有房子,但彤管他们手头根本没有百八十万,开始筹手术钱。
    事情不得不公开。此时什么已经顾不得了。
    表哥说,他有个同学在北京医院,推荐了一个光明医院的医生,是做这方面的,让彤管赶紧联系。
    一开始彤管还不大觉得。
    联系后发现那个医生居然就很懂,说马上拿他病历来,我们这边快,最慢一两周。
    彤管开始联系转院。
    303医院的第三天,120转入光明医院。
    光明医院是个老牌大医院,病房比较陈旧,整个楼都比较陈旧。
    但现在想起来,那真是个温暖的地方。
    乔木在那里获得了新生。
    紧锣密鼓地卖房。
    房子比市价低了十多万,仅仅两天就卖出。
    第一批款子到手的时候,正好是乔木做完手术的时候。一切都卡得刚刚好。他们特意把首付要高了些。
    还记得那一两天,表哥间接介绍的大夫说:“就在这一两天。”
    那天晚上,拥挤的四人病房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呢子衣(似乎)、牛仔裤,一位大约五十岁的面容严肃的人,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医生。
    他说:“乔木是吧?”
    乔木坐起来。
    他说:“明天手术。”
    乔木惊讶:“明天?这么快!”
    他道:“明天,不要紧张,没问题的。”他安慰地轻轻按一下乔木的肩膀。
    两个人离开。
    离开后病房里炸锅。“怎么是景行医生?!你是什么情况?什么病?景行医生很厉害!轻易不出面!”
    ——彤管这才知道他就是施景行,外科的一把手。只管科里比较重的病患手术。平日也不大管科里琐碎的事,那些都有他的副手温主任负责。
    十多个小时。
    手术结束,已经夜里十点。
    ICU医生吩咐彤管去买病人在ICU所用的洗漱等东西。
    彤管忙跑出去买了,送回ICU。
    第二天,乔木有了意识。
    隔着ICU的玻璃门,抬起一只手。
    彤管眼里出了泪。
    半年过去了。
    乔木恢复工作。
    一家人其乐融融。
    除了乔木还要每日吃不少药之外,他几乎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光明医院,从此是一个温暖的所在。
    几个月之后,夫妻俩带着丹丹去303打医药单据,乔木已经康复,虽然一直要吃不少药,但看上去已经和健康人没有什么区别,脸色红润。已经是初春,路旁点点的新绿刚刚绽开花苞,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春天的气息,夫妻俩走在303曾经熟悉的路上,一边是病房楼,一边是宣传栏,唏嘘久之,可怕的感觉远去,新生一般感恩。丹丹一路追打笑闹,两个人感慨万千。
    仿佛眼泪要落下来,又高兴地忍回去,不愿给对方看见。
    春天来了,心里都感到光明温暖。
    术后半年,光明医院组织了第一届移植人医患交流论坛。
    按照医院发出的通知,有施景行参加,要致辞。
    不知为什么,这半年来,彤管仍然时不时想起施景行。
    说实话,施景行事实上在乔木的手术上估计至多也只是操作了一下关键环节,主要还是温大夫他们主刀——当然,彤管也是猜测。这些家属一般都不清楚。
    她还记得手术前一晚见过施景行之外,隔了一些天,乔木已经从ICU转入普通病房后的一天,她再次在楼梯拐弯处见到施景行。
    那几天见过他周一给科室开会,人很低调严肃,面容不苟言笑,开会时办公室坐满了医生,有的年轻的、实习医生不得不站着。
    有患者家属在门口探头探脑,施景行大概要开会,蹙眉望了一眼,立即有医生上前将门关上。
    于是她立即大方地表示敬意:“施主任好。”
    施景行匆匆走路,有点受惊地抬起头,大概在想她是谁,眼中有一丝被打扰了的茫然:“嗯嗯。”
    走下楼去。
    有一男一女两个小护士推门出来,女护士笑着拍拍胸口:“怎么施主任在?吓死我了。每次见到施主任都怕怕的。”
    男护士心有戚戚的样子,两人走了。
    总共照面不过两次,彤管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但想着施景行会参加这次交流论坛,惦记着这几日注意下身材,不要吃太多难看,去之前化化妆。
    下意识地这样一念闪过。
    明知不对,仍然这样做了。
    家里,乔木刚刚出院的几个月也是特别小心。
    现在家里的一应事务都是彤管料理。丹丹已经费了她太多精力和时间,还有做饭——做饭不能将就,必须每顿是三菜一汤,保证乔木的身体和营养,当然还有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彤管是典型的文艺人,极讨厌做饭洗碗刷锅干家务做清洁,但是为了乔木,也只好做。把所有的懒惰习惯都改掉。改得辛苦。
    做好这些的同时,上班状态的彤管忍不住在网上把施景行的信息搜了个遍,施景行是行业内有名的专家,头衔一大串,但竟然没有一丝私人的讯息。只是各种署名的论文、在科室里院里各种会议的照片、查房开会的照片……每一张的脸都不苟言笑。巡查病人时微微弯腰,一手扶住病人,另一只手都严谨地轻按在自己白大褂的腹部,庄严持重。
    真有人在现实中有一张面瘫脸啊!
    施景行的履历也被扒了出来。
    他竟然还是光明医院所属医科大学的博士导师。
    网上的研究生指导教师简介上,施景行的姓名、职称、研究方向、社会任职、个人从本科以来的一连串简历全部被翻出。
    头衔从各种专业委员会委员、主任委员、副主任委员……到各种理事、常委、领军人才。
    但彤管觉得这些虽是光环,她最念念不忘的,却是他不苟言笑的脸、他的神情神态。想一想,心里就甜得很,想念得有点发狂。
    ——这喜欢,来得突然,来得猛烈,猝不及防。
    彤管上大学的时候,还记得自己看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那样隐忍、无声,痛得说不出一个字。
    一个陌生的女人,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饱蘸着一生的痴情,写下了一封凄婉动人的长信,向著名的作家袒露了自己绝望的爱慕之情。小说以一名女子最痛苦的经历,写出了爱的深沉与奉献。
    彤管打个哆嗦,觉得够可怕,她可不想终其一生为人家的人生做了祭奠。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
    她的问题,在于她似乎已经没有权利去喜欢别人。
    行为管得住,心却是管不住的。
    乔木去医院复诊的时候,在医院再见到施景行。当时乔木不在身边,彤管道:“施医生平时看邮箱吗?”
    施景行愣了片刻,站定,盯住彤管一瞬。
    那一瞬,彤管想要逃跑。
    从他的目光里,她知道他看到了自己的留言,而且,可能因为自己这一句提醒的话,他已经对上了号。
    施景行还不是很明白,他没有被比自己小的女性如此“追求”过。
    他很清楚自己长相并不好看,有点不明白她看上自己什么了。
    头衔?
    ——也算不上成功吧。不过是个普通人!
    每天自己的事务太多了。而且自己一向性格严正,从来没有什么绮丽的事情和自己有关。
    每隔一个月,自己从网上能查到的邮箱里(发论文所附的个人邮箱)就会出现一个邮件。话说得隐晦,但他一看即已经明了。
    只是有点不敢相信,以为是谁的恶作剧。
    没想到——是眼前这个短发秀丽的女人。
    ——好像,是自己在医院见过的病人家属!
    他是个有妻有子的人,彤管的丈夫更是自己救治过的病人。
    这简直有点可怕。
    如果出了事,没有谁能承担后果。
    和陈利豪杨威两个几乎同年龄的主任再出去医院北门吃饭的时候,施景行有点心不在焉的忧郁。
    “今天的廉政会有指示,咱仨以后轮着请吃饭都不行了。你说这闹得。”ICU病房主任陈利豪笑嘻嘻抱怨,一边自己熟门熟路倒水。
    免疫内科主任杨威一边放下外套,一边道:“景行怎么有点心不在焉?!”
    没等施景行回答,陈利豪已经笑了:“瞧,累出忧郁症了。本来你脸就板,再忧郁可怎么看呀!今晚没手术吧?”
    施景行舒口气,笑起来:“管不到那么严吧?!我们就在北门小破馆子吃盖浇饭,哪干廉政什么事!”
    三个人都笑。
    晚上没有手术,车停在小区后,在楼下碰到彤管。
    她还年轻,短发,化了淡妆,很漂亮,她越来越好看了——他不知道她一直在减肥,对她那样一个晚上习惯吃很多吃得尽兴的人来说,不吃晚饭有多痛苦!
    施景行蹙眉——他不想这样下去!
    “回去吧!”他轻声道,“你应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彤管是个极敏感的人,脸已经有点窘,红了,却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上前,极轻地抱一下他的腰身。
    施景行僵了一瞬,那一瞬里,有她的难堪、不舍、痛苦……但施景行仿佛都没有感觉到,他垂首舒口气,“再不要来。错的事情不要开始。”径直上楼。
    彤管在冷夜的风里,极羞窘的一瞬过去,心只觉得很难过。
    爱而不得,是太难过的事。
    说什么都没有用,她只觉得痛苦。
    几个月后,科室办公室。
    彤管轻轻搂着他的腰身,贴近他衣服的时候——一声“景行!”,只觉得泪已经要夺框而出。
    施景行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思,不是不明白她的痛苦……所以,他很怕彤管来缠自己,怕极了。
    他怕自己把持不住,毁了一切。
    两个家、妻子孩子、她的家、他们的事业前途……
    虽然现在的社会不比以前那么守旧了,可是他是个守旧的人,就连网上,除了他工作之类的事,搜不到任何他的私人信息,他一向是个保守严谨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犯这种……错误呢!
    喜不喜欢她?——他根本不愿意想。
    想有什么用!
    他可以毁了自己的家吗!
    夕颜很好。从年轻时候跟着自己,两个人一步步走到今天,儿子都上大学了。
    婚姻时间长了,激情和新鲜感消退,是很自然的现象,更不能说是夕颜的责任,而且夕颜当初为了生孩子,身体到现在都很不好。他亏欠她,怎么可能再生出异心。
    彤管说只用拥抱就可以,就很满足。
    呵呵,他怎么可能相信她!他更相信人性——人性经不起诱惑!
    他想起那日,她细腻的修指捧着他的脸,抚摸他的面颊……他要去开门,她就突然抱着他的腰身,使他动不了。
    ——好吧,从来没有人那样细致地爱他。
    可怕极了!全身的血涌上,似乎人变得年轻了。
    她的手极好看,被她触摸的感觉令他有久违的战栗。
    她蹲在地上,小声地哭着:“景行,我知道错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控制不住自己!”
    他几乎遏制不住去抱着她的冲动。
    全身都觉得酸痛难忍。
    太可怕了,人好像要疯了。分裂的感觉太过神魂分离了。
    她用理智告诉自己,没有结果的,哪怕施景行不说,自己也无法这样做下去,理智和道德感不允许她放肆。
    ——这样下去太痛苦,不如改变自己。
    想到可爱的丹丹,想到乔木的聪明能干和当初恋爱时对自己的无限忍耐,思路忽地一通,抛掉施景行的幻影,重新好好地拥抱生活,似乎并不是难以想象的事。
    这些天,工作上刚接了一个新项目,有点隐隐的压力,加之时刻都想着那个幻影,睡也睡不好,平时也有点心不在焉,平日看看书看看电视的乐趣完全感觉不到。
    她克制自己不去找施景行。
    他本来就是严谨正板的人,她如此纠缠,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空闲下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去网上搜索他的信息,虽然那些信息她熟悉得都快背出来了,但一看再看,心中能得到一些慰藉。
    在家里的时候,她也将心思放在丹丹和乔木身上。
    说实话,乔木事实上大概和施景行是一类人,就连长相都有点像。黄瘦的脸,显得严肃,眼睛较细,很注意着装,所以整体形象显得严整。乔木小时候极为灵秀,学习也是一等一的好,在全国排名前几的高校一直读到博士。工作上也敢说敢做,如果不是他生过这样一场病,他的前途肯定不止如此。
    很顾家,虽然有时候有点脾气——但能干的人,多数有点脾气!
    这两天,夫妻俩说起光明医院另一个叫肖韧的医生,名气仅次于施景行,对自己做过手术的病人特别和蔼可亲,年纪大的称呼“Ⅹ大哥”,术后多次探望。彤管网上一搜,果然很多病人都说肖医生的好话。
    有一个病人留言说:“中午12点50的时候看一个患者推门进去门诊,瞥到肖医生正在急急地扒盒饭,1点又要开始看病人。据他说每周只有一天门诊,能多看几个病人是几个,自己吃不吃饭也就那样了。这是第一个让我真正感动的医生。肖医生注意身体。”
    “人超级好,态度和蔼,在我拿到报告后发给郎主任,郎主任因为手术没能及时回复,还跟我说不好意思,很少有这么好的医生了,超Nice。”
    认真、负责,对病人一视同仁,和蔼可亲、幽默风趣之类的话就不用说了,数不胜数。
    夫妻俩记得这个肖医生,并不是他们手术的负责医生——他们科室分不同团队。肖医生毕业于北大医学院,长相帅气,大眼睛圆脸戴眼镜,斯文书卷,有知识分子气质,印象本就不错。如今看,真是一个好医生。
    而光明医院这个外科的医生几乎都如此。
    各个身怀绝技。
    温大夫特别擅长搞外交,是梅约临床和医疗中心出来的,和患者及家属打得火热,很多家属就是先通过从温大夫辐射出的渔网一般的关系网联系到他,然后才进光明医院手术或诊治。
    还有一个蒙震医生,负责取器官和术后病人的心理、调药等,以前条件不好的时候,“黑灯瞎火”取器官,练出了一身好本领。蒙医生是协和毕业的。温文尔雅。彤管开玩笑说:“蒙大夫肯定最怕各处搞外交拉客源的活哈哈。”夫妻俩都笑。
    光明医院人才济济,或者说,就彤管他们所知,普外科人才济济,每个人都能独当一面,都是个中好手,这是一个很让人心向往之的群体。
    好吧,虽然肖医生那么令人感动,长相比施景行不知高了多少级别,但彤管最喜欢的,还是从来只会平板着一张脸的施景行。
    只是,到此为止了。
    那么好的四个人,为什么要被自私的所谓爱的欲望毁灭!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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