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事闻声，连忙回头冲她竖起食指：「你给我小点声儿！懂不懂规矩？」
    添香连忙噤了声，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秦封所在的位置，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辨识了多时，终于笃定那人就是方才救过阮欢言的贵人。错不了，就连他身上穿的那身衣服，都是添香亲自跑到三少爷房里借的，绝对错不了。
    这人跑来赴宴，那自家少爷情境如何？房里没有照顾的人，少爷的脑子又不灵光，倘若再做出寻死觅活的事情，那可如何是好啊？
    添香越想越急，正想撇下前厅的活儿，偷偷溜回西厢阁，却被眼尖的老管事抓了个正着：「你这小丫头又想往哪儿跑？赶紧给我把酒端上去，客人们都等着喝呢。」
    添香气鼓鼓地接了酒壶，轮流给在座的客人们上酒。轮到秦封那桌时，脸色尤为难看。
    秦封淡淡地瞥了添香一眼，心道这侍女不好好留在西厢阁伺候那个半傻的小孩，跑来前厅斟酒作何？难道阮府已经没落到这个地步，连个斟酒的丫鬟都挑不出来了吗？
    趁着添香斟酒之际，秦封压低嗓音，向她问道：「郎中，可请了？」
    添香因在老管事那里受了气，肚子里憋着一腔怒火，这会儿听见秦封惺惺作态的问话，更是怒从中来。她拉着脸色，没好气道：「别提了，我还没出府，就被管事拦了……」
    秦封大感诧异，追问道：「府内没有郎中？」
    说起此事，添香也是一阵发愁。原来阮府并不是没有郎中，而是各处大夫都不愿意往西厢阁来。你道是他们狠心，不肯为阮家小少爷医病？却也不是这个道理。
    古语有云：医者仁心。在郎中眼中，病者一视同仁，没有哪个更为尊贵，也没有哪个更为贫贱。他们之所以不肯往西厢阁来，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是因为府内其他太太小姐的原因。
    以前府里有个好心的郎中，可怜阮欢言无人料理，因此隔三差五会到西厢阁来给他诊诊脉，开开方。但是如此几番下来，府内其他房里的太太竟都不再召这个郎中入府瞧病了。
    她们都说阮欢言的傻病会传染，若是跟这个郎中有所接触，难保自己不会变成傻子。传言一旦传开，再想澄清可就难了。这个郎中在府里的日子越发难过，终于还是顶不住各方压力，憾然离去。
    自那以后，别说府里，就是府外的大夫，也不是那么好请的。
    一切命数，都因阮欢言的傻病而起。这是他的劫数，没人能替他渡。添香想到这些，怒气消了不少，取而代之的唯有感伤。她放下酒壶，叹道：「我们家少爷，没那个福分。怕是就这么死了，也没人心疼……」
    说罢，添香拎起裙摆，提着酒壶，匆匆转到下一桌客人身旁，为他们斟酒添菜。
    秦封目送添香远去的背影，望见隔壁桌上的餐盘里摆着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一时间竟有些怅然。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同在一间屋檐下，也都是姓阮的兄弟姊妹，只因阮欢言先天有缺陷，就如此差别对待。这事莫说是发生在富贵人家，就是发生在平民百姓家里，也是不能容忍的。
    刚才看阮欢言如此宝贝手中的包子和兜里的糖块，想来平日里怕是连一日三餐也难以确保罢。堂堂一个书香门第，居然会因为一些流言蜚语而如此漠视一个孩子。
    阮府的没落，真乃大势所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