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第一五三回.风华依旧当时节 只叹月圆圆又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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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之都,八街九陌软红香土,名人能士汇聚一堂,四通八达消息灵便,茶肆酒坊高朋满座。
杨南丞看着十里长街,眼中少不得怀念。与顾非被困在冰洞中一年,多久不曾见过这样摩肩接踵满目琳琅的热闹景象,杨南丞不禁轻声感喟。
“丞哥?”
杨南丞醒神过来,笑看情人儿,抬眼再瞧,两人已经到了“晚晴楼”。在丞相府里养了半月多,顾非这边的事情也处理的七七八八,两人便打算按之前所想,先打听一些实在的消息。
“这可又是,故地重游?”杨南丞打趣道。
顾非笑着看看他。
两人拾阶而上,龟公赶紧过来唱喏,顾非也是熟门熟路地走在前头豪爽打赏。杨南丞跟在他身后,见着旁人走开些,不禁笑着打趣:“上回便想说呢,非弟总是拉着我来这花楼里头,也不怕我被人拐走了么?”
顾非眉眼一弯,看了看左右而来的美人儿,笑道:“自古英雄好美色,人不风流枉年少。”
杨南丞见着比自己年纪小的情人儿忽然俏皮说了这样一句,忍不住笑出声来,心中也是笑话自己这番没有气量。不过转念一想却觉不对,立刻又板起脸色,假意生气道:“哦,怎么,顾三爷也是年少风流花间戏蝶多年?”
顾非闻言也不辩解,只是见着杨南丞的脸色变化就觉得心中暖洋洋,听他忽然来这一句,更是笑着趴伏在他肩头上。忽然想起之前在张三丰跟前自己说过的话,顾非抬头在杨南丞唇瓣上一啄:“嚯,让小爷尝尝这醋可是辣的?”说完又顾自笑得肩头乱颤。
倒是杨南丞面上挂不住红了一回,人前他倒是有些忌讳,只是悄悄捏着顾非的腰肢,假意生气道:“非儿愈发坏了,看来为兄得好好教训教训。”
顾非却不推让,只笑着望向他露了微微挑衅的笑来。
杨南丞见状也是笑得宠溺,搂了顾非的腰身,附在他耳边轻咬:“还是,这是抱怨昨晚为夫的不够卖力么?”想起这两日两人床笫之间的情趣,杨南丞却先面上发热。
顾非笑着躲开来,在杨南丞不注意的时候却轻轻按了按自己受伤的肩胛。
欺瞒杨南丞自己受伤之事,顾非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可想到让他的男人想起别个负心之人,更是叫他不悦。那夜被江若初打伤的几处都还青紫红肿,特别肩胛一处始终不得消散,这三五天过他与杨南丞欢爱之时,便准备一方丝巾将杨南丞双眼蒙住,说是做床笫之趣,虽叫两人也极为受用风雨无度别生情趣,可也并非长久之法,这淤青不退总是叫他担心让杨南丞发现,自己又忍不住骗他,反而叫他结下心结。
晚晴楼里,美人坐拥,两人卿卿我我悄声说了几句亲密话,叫周围几个姐儿倒是吃尽了飞醋。
收敛心思,杨南丞抬眼看了看这熟悉的晚晴楼,又看了看坐在两人周围几个美人儿,心中不禁有些奇怪:这晚晴楼里头的姐儿相公们他也大多认识熟个面,这几个倒是都面生不曾见过。他又心道这晚晴楼里也是花开花落,并未太上心,只招手唤了那门口的管事龟公:“李楼主可在?咱们有事想见一见楼主,劳烦通传一声,就说……”
“哎,这不是赵公子和云二少么!多久没见二位来了!”来人热情招呼着,又转头对着走过来的那管事龟公,“这儿便叫我招呼着吧。”
杨南丞一愣,这说话人不是李晚晴身边的近侍烨茗么?他口里的赵公子和云二少是怎么回事?
那烨茗也不解释,只笑着冲两人身边的美人使了眼色,微微笑着道:“二位那么久日子没来,怎么在大厅里头坐着啊?这不是怠慢了两位贵客么?二位爷不如还是按常日的,咱们‘弄玉苑’里头说话吧。”说着躬身相请。
杨南丞正摸不着头脑,烨茗却过来悄声说了几个字,杨南丞心中一轮,便也顺着这意思,笑道:“也好也好,前厅里头人多,咱们还是后院雅间里头看美人吧,云兄请。”
假意不曾看到前头龟公递过来的眼神,杨南丞二人随着烨茗绕过香气四溢淫声浪语的花廊中庭,片刻便到了晚晴楼主楼后头小院的雅间里。
杨南丞历来为人豪爽,顾非也是个胆大的,两人在雅间里头一坐,那烨茗说了几句体面客气话,这才挥退了几个跟着金主讨赏卖巧的姐儿,关上房门,小心翼翼道:“杨爷,小的失礼了,事出有因,还请杨爷见谅!”
杨南丞看了看顾非,道:“无妨,倒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话出口了,杨南丞也是自嘲,这般小心,莫不又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么?
说起来,两人这次回到京城来,那神策府的人已经知道他这个剑魔之子非但没死,还回到了京城,江湖之中这消息怕也是传扬开,可这两人还是这样百无禁忌出入烟花之地,他杨南丞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顾非更是个胆大的主儿,也难怪旁人青眼了。
杨南丞想着看了看处之泰然的顾非,打趣开口道:“怎么,这晚晴楼也不待见我杨南丞了?”
烨茗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只微微惊讶惶恐道:“杨爷,这真是事出有因,切莫怪小的失礼。这详情还是等晴娘与杨爷说,小的人微言薄,若是惹杨爷不开心了,不如……”说着人就半跪下去。
听他说得言重,杨南丞连忙伸手相托:“哎,言重了言重了,在下说笑说笑了。”
烨茗抬头看他,松了口气,又重垂眼拱手:“杨爷大人大量,烨茗感激不尽!杨爷二位先坐坐,小的这就去请晴娘过来说话!”
两人没坐多久便见着晚晴楼的楼主李晚晴推门而入。
温婉美人儿依旧风韵当年,着一身品绿绣纹的玄色纱衣,碧玉钗花随身姿摇曳。
李晚晴进门见到杨南丞的脸面一脸惊讶未止又轻轻皱了皱眉头。
见着故人,杨南丞脸上一派温柔,起身作礼话还没出口,李晚晴却是将门按了按,急急开了口:“亏得烨茗先见着你来了,你既然还活得好好的便是大善,怎生又这样大摇大摆出现在这楼里?”
杨南丞不解地挑了挑眉,又再打趣:“怎么,李姑娘还真不待见我这剑魔之子?”
李晚晴面色微愠,眉眼一虚,恨恨道:“人说男子无情,你这却是什么混账话!”说罢又顾自摇头,忍不住转眼看了看门外。
杨南丞看他说得真切,连忙笑着作礼:“是南丞胡说了,李姑娘大人大量,莫与我个粗人计较……”
李晚晴用力看了看他,眼中倒是多一份温柔之意,又看了看他身边的顾非:“这位是?”
“在下顾非,见过李楼主。”顾非自报家门。
顾非这会儿穿了个淡藕合色丝薄长衣,竹月色衣带飘飘,更显得他脸庞娇小眉眼深邃,颇有些引人注目。李晚晴本是惊讶杨南丞的出现,缓下心思才注意到他身边的俊人儿,听了顾非的话却是大为惊讶,不禁再将顾非打量了一番,终是长舒一口气,坐倒在椅子里苦笑道:“你这男人真是让人……他为你醋海淹了心,几近掀了天去,你倒好,还领着新人到处招摇……”
李晚晴话说得轻,话里的意思依旧叫顾非怫然不悦却不曾发作。杨南丞倒是一脸不解,才要开口问,李晚晴却又忽然起身,道:“别说这些了,今日实在不是时候,这京城里头你也先别待了,旁处寻个栖身之所,后话我叫烨茗再与你细说,还有……”
李晚晴的话还没说尽,就听到门外头烨茗敲门轻声道:“晴娘,人来了!”
李晚晴眉头一皱,轻轻推了杨南丞一把:“你二人且先回避一下,他若是见了你怕是要乱了天地,哎……”话也不说完,就又急急出了房门,吩咐烨茗,“你带他二人先从后门出去,别叫人瞧见了。”
李晚晴这样行事古怪,又几度欲言又止,杨南丞怎么可能不在意?
目见送两人出门的烨茗消失了身影,杨南丞才拉着顾非悄悄潜回了晚晴楼。
寻了片刻,总算在晚晴楼后院的“华裳阁”里头见到了李晚晴的身影。
杨南丞两人轻身而上,伏在房顶想要一窥究竟。
见着几个下人走出房来关上门,里头传来李晚晴的声音:
“少主。”
杨南丞眉头一挑,心生疑窦,待得他小心翼翼拨开了房顶一片瓦片,定睛一瞧底下的人,却是错愕不已!
房间里,李晚晴半跪在堂中作礼,堂前正坐着一位妙龄人儿,柳眉凤眼,肤若凝脂,温润如玉,穿一身枝黄浅草色衣裳,却一脸冷如覆冰,朱唇浅尝白玉茶碗中的茶汁,才缓缓道:“到底何事?”听那声音却稍显气息不足,右手也不着痕迹地抚了抚自己的心口。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却叫杨南丞觉着如此陌生冷漠,这人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江若初?
杨南丞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却觉着一只素手揉捏过来覆盖在他心口旧伤之上,低眼看着顾非一双星眸用力看着自己,杨南丞才醒神般轻吐一口气,无声开口:“我……”才一个字,顾非便以食指缄口,轻轻摇头,眼神却看向底下的人,只是覆盖在杨南丞心口的手不曾放开。
顾非看着下面的江若初,见他身形动作稍有不适,怕是之前的伤口也不曾痊愈,心中未有半分同情,倒是瞧着杨南丞终于还是见到这人,叫他心下十分不悦。
杨南丞看顾非脸上几分吃味倒无旁的,也不再赘言,只安静听着屋内的动静。
屋内堂上,江若初没等李晚晴答话,漫声道:“我着你办的事怎么样了?澧子曼几个手下办事也是不利,几次扰我心思,到底见到人了么?”
李晚晴应道:“着人去查了,武馆里头没见着人,至于丞相府里,实在无法进去寻人也问不出个消息来。”
“哼!没用的东西!”江若初将茶碗往桌上一摔,哼道,“那澧子曼也是无聊,那六扇门的小捕快是那丞相之子又怎么样?不过是个抢别人男人的狐狸精!如今滚回京城来了就该押到天牢里头,好好审审他的去处!”说罢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又不禁吃疼,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心口,前几日被顾非所伤虽不及心脉却也不得不将养些许时日,这稍微一动气便疼得他眉头紧皱。
李晚晴不曾应声只是点头,抬眼看了看一脸戾气的江若初,忍不住开口道:“那男子既是无情,这一年来也是了无音讯或是客死他乡,义弟你又何必一再……”
江若初玉笛猛然按在桌上,喝道:“他是我男人!就算死我也要见到尸首!不要让我再说一次!何况他活的好好的!就是被那个狐狸精藏起来了!”江若初说完这几句气话面色充血,胸口起伏不止,片刻才缓过气来,又恨恨道,“还有,别忘了你的身份!你骗我那么久如今怎么还有脸说你是我义姐?!”
李晚晴垂首轻轻摇头道:“怎生算作骗……”
江若初忍痛喝道:“我娘亲待你母亲如姐妹,将这晚晴楼交与他又传与你,这些年来你答应我为我寻亲生父亲的线索,却原来你早就知道我父亲并非那什么武林盟主,如今却叫一个外人来与我说道清楚!枉费我一直将你视作亲生姐姐,将龙心当做弟弟对待!你姐弟俩却是好!一个骗我说不知不明,一个却跟那澧子曼将我的事说得清清楚楚!我江若初也真是瞎了狗眼!!”
李晚晴看他大发雷霆哪里还多话,只见着江若初浑身发颤脸色发白,赶紧低声关切着:“是是是,是我不好,龙心他也是年纪太小,受了那澧子曼蛊惑,怪我教育无方,你莫再气了,莫又伤身子……”
江若初顿了顿,双眼充血,喝道:“身子是我的,我爱怎么就怎么!不要教我该做什么!”吼过以后,江若初不禁想起之前在丞相府中,自己受尽耻辱叫他更心觉委屈,不禁喃喃道,“自小娘亲早早去了,我当做叔伯之人一直隐瞒我还不吝设计骗我,我当做姐姐弟弟的人又这样害我,从小爱慕的男人对我又这般无情无义,我……我……”说着眼泪酝在双眸,真是我见犹怜!
李晚晴心疼他,上前扶了他重新坐下又端过热茶,轻声劝慰。
听江若初一番话,屋顶之上的杨南丞也是心生感叹,难免有些自责,但这话中的意思倒更叫他在意。江若初曾与他说过自己的身世,刚才这番话里的意思可真真叫人惊讶。之前偶遇结识的李龙心与李晚晴是姐弟的事,他与顾非两人业已知道,可原来李晚晴李龙心与江若初还有这样一层义姐弟关系?杨南丞认识李晚晴日子不短,与江若初也算作前尘情缘,可从不曾听二人提过半分。而且江若初怎么又和澧子曼牵扯在一起?江若初方才的一番话,这口气与那澧子曼似乎还有些不简单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杨南丞看了看身边的顾非,心叹,虽早知道江若初也是爱吃醋的主,可方才那几句着实叫杨南丞生出怒火来,倒是顾非面色不动,静静想着什么。屋顶之上也不便相问,杨南丞就没开口。
片刻,江若初情绪稍微缓和,又觉着自己失态,故作镇定推开安慰自己的李晚晴,道:“总之,你以后需得听我吩咐办事,我便既往不咎!今后若再有查出冒充他名的人,便叫澧子曼的狗去清理干净,省得我烦心!还有,找些有用的人去找出他!我知道他就在丞相府里头!”
李晚晴无奈轻声应了一句,不再与他争辩。
片刻,江若初才又开口:“你今日叫我来到底什么事?”
李晚晴看他泪痕才尽,递过柔软丝巾,轻声道:“有人想要见见你,只是我见你这番伤心,不若他日再叙。”
江若初双眼一厉:“不需你为我做主!到底什么人要见我?”
李晚晴看江若初眼神知道无法阻止,只能到后堂请人出来。
在这晚晴楼后院“华裳阁”里,忽然见到被李晚晴称为“少主”的江若初,又听了两人一番对话,已经叫杨南丞惊讶万分,半晌无语,脑中似乎清明几分又多出几分混沌,这回,见到出现在屋中的另外一人,杨南丞更是张目结舌,险些力道涣散叫人发现踪迹!
看那人一身檀香色素衣,面色稍显憔悴,眼神却依然锋利,身形魁梧双手手背蚺筋盘结,看他年逾不惑一双一字眉微微上扬,左脸嘴角之下有一处旧伤伤痕,鬓发覆耳一脸正气凛然。
这……
江若初也是惊讶起身,眉头一锁,
“黄尚?!”
竟然是失踪已久的前武林盟主!
【待续】
作者闲话:
第一五二回全章节和谐,有兴趣请单独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