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第一四回.贪嗔戒定幻如梦 弱水蓬莱遥胜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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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了尘缓步从廊子的后面走出来。
“呵呵,大师,又见礼了!”杨南丞一脸揶揄。
“阿弥陀佛!你这道士,莫又是要叫和尚再去念那五百遍金刚经?”了尘也是笑得坦然,大步走了过来。
“哈哈哈哈……”杨南丞大笑着,“好好好,这道士叫得好听着,那和尚便是和尚,这道士便也只是道士了!”
“阿弥陀佛!”了尘见他笑得豪爽也是陪笑,转头向小梅施礼才拣了对面的石凳坐下,“道士倒是好闲情,在此对月饮酒。”
“哈哈……”杨南丞还在笑,抬手一指和尚,“和尚也好闲,念经念完了,这会子出来饮风餐露么。”
“阿弥陀佛!”了尘笑着摇摇头。
杨南丞这才住了笑,脸上仍是挂着笑意:“少室山上一别,和尚还记得道士,那才叫难得,为这道士也得干一杯了。”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了尘又一做礼,“当年道士大闹少室山,和尚想不记得都难啊!”
“哈哈哈哈……”像是想起了陈年往事,杨南丞眼里竟有点温柔的意味来。
小梅不愧是国舅府里的丫头,两人说话间,他已经转头回头给和尚沏了壶龙井,但叫两个桌上的人都对他笑笑,引得小丫头面上红霞乱飞。
“和尚,”杨南丞放下酒,拈了个棋子,“和尚这次下山,为哪般啊?”忽地似乎想起什么唱词来,这末了一句却似乎在唱着,引得小梅又偷偷笑了。
了尘看了看他的棋盘,子子精妙,却看不出是谁的残局:“和尚下山,到这侯爷府化个缘。”
“呵呵,”杨南丞拿棋子戳戳自己的鼻子,“和尚,不可诳语啊。”
“道士,”了尘依然看着棋盘,“和尚自然不会诳语,师叔们叫了尘下山来侯爷府化个缘吃个斋便收拾了回山上,半点不假。”
杨南丞看了看了尘,笑着点了点头。
他信,当然信,面前的和尚是少林室达摩堂的主事,却是派做来此参加侯爷府的英雄大会,便也是和他一样,来个人,做个场面罢了。江湖中谁不知道这了尘和尚乃一介武痴,习武练棍潜心修佛,何曾管过身外事?
“那,道士下山,为哪般?”了尘学了他的样问了一回,小梅噗嗤笑出了声,了尘不禁讪笑。
杨南丞没立刻答,又摆了一子,看了看小梅,“和尚下山化缘,那道士下山,就找个有缘人吧。”
“哈哈哈哈……”二人连同小梅一起大笑起来,顿时让这凉亭里暖意阵阵。
“不过说到有缘人,”杨南丞抬眼看了看了尘,了尘的心思似乎已经完全在这棋盘之上,“那位江若初公子,是何许人?”
“江施主啊,”了尘顿了顿,似乎有点吃惊,“方才你与他攀谈又同桌吃酒,却原来不知道他是谁么?”
杨南丞尴尬笑了笑,他这花花肠子只道是美人与酒,哪里记得去打听:“只是闲话了两句,只知道个名字,和尚莫要取笑了。”
似乎知道他想些什么,了尘笑出了声:“阿弥陀佛,倒是道士是多情还是无情,阿弥陀佛。”
杨南丞连连摆手:“莫要取笑莫要取笑。”
了尘见他脸上挂不住也停了笑,才道:“也是也是,这位江施主倒也不是名利之人,不过他却是有点来头。道士可是知道江南的名家?”
杨南丞点点头:“这个倒是有些耳闻,”
——江南一带七洞二十一门二十六寨,而最有名望的有三家。其一,是杭州齐家米庄的齐家大户,数一数二的富豪之家,广结善缘颇有威望;其二则是苏州陈家,长顺镖局的大当家陈浊,走南闯北,当年也是风闻江湖的绿林好汉;还有一家——
“这第三位则是人称‘有求必应’的智囊‘小公瑾’。听闻此人仗义疏财为人耿直,多行侠义,又擅出谋划策,为江湖上的朋友帮了不少的忙,所以才被送了雅号,莫非江公子是其中一家?!”
“哈哈!不错不错,这位江若初江施主就是这位仗义疏财出谋划策的‘小公瑾’。”
“哦!听传闻原以为是位前辈,未想竟然……”杨南丞不禁大吃一惊,——能江湖上朋友中博得雅号并非朝夕,他当然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位美青年——忆起那张脸来,真是千万想不到,“果然是‘年少美才美周郎’啊。”
了尘点点头:“传闻说他虽然年纪轻轻却是甚堪重任,江湖上的朋友也是赞誉不断,至于具体的和尚便也只是道听途说,认识江公子不过是前年他来拜山时候,互相切磋了一下武艺。”
“哦……”杨南丞点点头,不禁对那美青年有些肃然起敬。
“说到切磋,”了尘忽然提了音量,“上面的施主不如下来说话,和尚有茶道士有酒,何必在房顶上吹风受凉?”
杨南丞笑笑,这和尚果然有趣得紧。
上面有人他当然早知道,这终于入了夜,各大门派的高手们当然也要各显神通一窥侯爷府究竟,少他一个杨南丞,算做是与人方便吧。
上面没人回答,倒是小梅吓了一跳,小心地挪到了离杨南丞更近的地方。
两人倒也不再理会,竟就这样摆开棋局,倒没见着两人棋艺何如,只是专心得紧。
这顶上来回身影变换,待到消停的时候,已经是夜已入深。
了尘作别回了自己的厢房,这道士倒是有酒在兴头心境极佳之意。
“杨爷,天深夜凉,您还是回屋歇了吧。”小梅小声的提醒着,言语里倒是又多了几分信任。
“呵呵,小梅不必担心,我这会子也不再喝了,酒喝多了就殇了,”杨南丞笑笑站起身,“不过我这一身酒气,回那屋子怕浊了,待我在外面消消酒气再回去歇息,你先去睡了吧,不用招呼我了。”
小梅点点头甜甜地笑了笑,转念一想:“杨爷,不如您去宅子里的温泉泡泡吧,酒气一泡就没了的,那温泉还是放了养生的药材,对身体可好了!以前国舅爷也老爱喝完酒去温泉里泡泡的,一出来啊,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呵呵,有劳小梅了,那我也不客气这便去了,你先回去歇了吧,这大凉天的,怕是着了凉。”
“哎!”小梅笑眯眯地看着大男人颤悠悠乐颠颠地走开了。
今天算是喝过瘾了,连同打嗝都冒着些酒气,虽然走在道上后面还有人小心跟着,杨南丞倒也不以为意,到了南庭浴池,脱了衣裳大咧咧就走了进去。
不过推开门他就愣住了,雾气迷蒙中,香气和药味直逼喉头,浴池里那藕色雪肤隐约可见,细腻柔嫩珠圆玉润,叫得道士惊得面如土色,道是自己酒醉误闯唐突哪家女子!
不过一刻想到旖旎,土色便做了猪肝色,刚要退步眼睛却不自觉看了去,见了对方胸坦腹平,原来是个男子!杨南丞这才敢大喘一口气,心里却不禁将自己嘲笑了个半死。
再细看去了,这不是江若初么?
想起那温润的感官,杨南丞这回倒是终于漾了笑,开了口:
“江公子好兴致啊!”“杨兄好兴致啊!”
二人不约而同。
方才才听说了面前美青年的来历,杨南丞不禁有些敬佩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对面汤池里的人似乎没有注意到杨南丞的眼神,只微微坐起了身,将手边酒壶推到一旁:“杨兄志同道合,倒是免了小弟一人在此正是无聊。”
“呵呵……”杨南丞应和着笑了两声,看看池中佳人,再看看那乳白的汤汁果然叫人想要立刻一试,说着便跨步走上前。
不过刚下水,却是听得江若初关切问道:“杨兄,你的伤势不要紧吧?”
杨南丞一愣,方才想到自己倒真是受伤之人,这胸口的伤势已愈合太半,但这连日赶路,却有再复发之意。
“多谢江公子关心,杨某一身皮糙肉厚这点小伤无碍的。刚才听小梅姑娘说这汤是药汤,倒是有益,难得将养下。”说着,大步跨了进去。乳白汤汁只不过坐姿齐胸,所及肌肤之处倒是真的立刻放浪百骸,之前因为喝酒的浑浊感顿时也消失不见,这微微发烫的汤汁叫人舒服得似乎就想这样睡去。
看着男人一副随性惬意的样子,江若初不觉笑了笑。——方才在浴池饮酒赏月忽然被人闯入他倒是有些生气,不过但见了来人是谁,却是止不住有些欢喜——低首却是见着他那缠在胸口的棉布,一丝血迹随着水波漾开来,眉间不禁轻锁。
看了一眼无所谓的男人,清咳了一声才道:“杨兄,小弟不才初通医理,闻药香而辨此汤中鹿茸、白芷、当归、参片都是寻常药材,不过侯爷府中自都是上品最适调养补气,难得是其中更有天山雪莲、东海龟板对于内外伤都大有裨益,只是再是神汤妙药伤口也不应沾水,以蒸为上。”
杨南丞不懂岐黄,只叫是听着,但却知道这是关怀的话。不过许是愧疚于方才入门时失礼将江若初认做女子,许是别的,他那眼睛始终未再转回到江若初袒露的胸前。听完江若初说话,他才舒展四肢更深地浸入汤中:“无妨无妨,如此上品自是要好好享受,天大的事儿不过留个疤带条痕,这劳什子地方一片混沌也是什么都看不清明,回去了再随便裹裹就是,江公子费心了。”
“如是杨兄不嫌弃,我倒是可以先帮杨兄换拆了这伤口。恰巧身边带了些伤药,止血化瘀颇有些疗效,不肖片刻便可止血。到时杨兄便可以更尽情享受这温汤。”杨南丞答得随便,岂料对方也是接得顺溜。
这回,杨南丞没急着答,心里掂量了一下,终于还是扯了个笑容:“杨某粗人一个哪里用得那般好药,不劳江公子费力了。”
——倘是见了佳人,杨南丞都欣赏欢喜,更不用说像是江若初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美人,便是见面两次,已叫杨南丞有点心思荡漾。但这位江公子也算是个有头有面的人,说话间却是没了客气,杨南丞虽然性子豪放,但却未敢这样端生便轻信了他人,只是心这样念着,却又觉得似乎也有不妥,如江若初只是好心相问,自己倒是做了小人了。
——这样想着,杨南丞又想改口,却是觉得也不方便,干脆噤了声。
江若初也非初涉人世,见着杨南丞如此也明白他所想,自己确实有点太心急了,叫他产生了戒心也是自己疏忽了。转头笑了笑,以手托腮,忽地抛了一句话:
“杨兄可还记得我们初识之事?”
未曾想到他会问这句,杨南丞倒是面上生热,
——卿本念佳人,乃知佳人也念卿?
在喉咙里轻咳了一下,才恍若无事地应了一句:
“江公子可是说永定茶楼那次?”
江若初却不做答,只是面上更有了暖意,神色流转之间却是叫人心生遐想,忽又抬头,杨南丞赶忙转开了眼。
“几次得遇杨兄,诚感杨兄为人光明磊落洒脱不羁,行事作风甚是令人激赏,小弟真心结交,万望杨兄不弃。”言罢摆手躬身为礼,因在池中尚是半跪之姿,此礼之重杨南丞哪敢怠慢,连忙托住了,心中芥蒂倒也淡开来:
“江公子这是做甚,你我同桌共饮几次相交,早已是朋友了不是么。”语毕又爽朗一笑,“哈哈,杨某能结交江公子这样的朋友,自是杨某的造化啊。”
但是叫近了,这将若初的面容温润更为真实,杨南丞不禁又将欣赏之意流露在外。
江若初倒没在意,回笑道:“既是朋友还叫公子多显生分,小弟今年刚十九,如是不弃杨兄可以唤我若初,师傅一直如此唤来,听着也叫亲切。”
“那也不用总杨兄来杨兄去别扭得很。”杨南丞笑着,似乎还有点得意,也就不在乎那礼节了,“杨南丞不过虚长两岁,你我既是真心相交,不必分那长幼去。”
“那,”江若初转眼想了想,“杨兄唤我做若初,我唤杨兄做阿南何如?”
“呵呵,好好,江公子说了便是。”
“哎?”江若初笑着指指叫错了的杨南丞,“杨兄?”
“呵呵,你方才也又叫杨兄了!”杨南丞回指着。
“若初。”“阿南。”
似是为了适应新称呼两人齐唤了声,待得抬头相视一笑方才发现两人还处在刚刚托礼之姿。二人赤裸相逞,言语间呼吸可闻,云蒸之气更添了几分旖旎,突地一惊杨南丞咚咚退了两步,却又似乎有点不自在地干咳了几声。那方江若初也是回坐开来,轻轻清了下嗓子。
静默了片刻,杨南丞才又仿佛没发生过什么坐直了,江若初因为方才还有些红云不散,却是看着杨南丞胸口腆着脸色说道:“阿南这伤实在看着惊心,既是朋友,你也就别拒绝我这点绵薄心意了。”
看了看说话间几近染透的纱布,杨南丞无奈笑着点点头,双臂微撇让出了胸前的位置,微笑如常:“这,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麻烦若初了。”
平日里也有被师侄们伺候着的时候,不过没有一刻想现在这样。
和常年练武的杨南丞比起来,江若初的身子显得几分单薄。白皙粉嫩的肌肤此刻微微泛红,纤瘦却有些力道的肌理,此刻就完全没有防备的袒露在自己眼前;光裸滑腻的身段没有丝毫瑕疵,哪里像杨南丞这个大老粗总是带点伤口疤痕;细润的手指不缚繁累地为自己的伤口清洗上药,原本的刺痛却随着扑面而来的体温消失殆尽。
杨南丞又想起那天听的梁祝了,不知道那天也在的江若初,是不是仔细听了这出戏。
想着这有的没的分散着心思,杨南丞的眼睛有些不停使唤地到处乱转,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好不好这江若初上完药了,却又仿佛怕他疼似的对着伤口吹了口气,直叫大男人从头到脚都麻了一遍,始作俑者却是浑然不知,眉头紧锁着:
“阿南,我见你这伤怕是伤了内府,你且坐下让我为你调息片刻应稍有助益。”
杨南丞有些哭笑不得,在心里将自己的胡思乱想大骂了一通才笑着开了口:“这样就好,剩下的我自己回去运功一会儿就好,这池子泡得人脑子涨得很,果然泡汤这种风雅事情是不适合我这种粗人的,若初你慢慢享受我先走一步了。”说罢就起身拿过旁边衣物随意穿戴着出去了。
外面夜风微凉,杨南丞不禁哆嗦了一下,回想起刚才自己定然是丢脸了,不过看着四下无人,倒是自嘲地大笑起来。
笑罢了,他自己拍了拍自己的后脑:
“‘你啊,若一天正经着,便着人给你二十两黄金!’”
——这是晚晴楼的和鸢,最常常念叨他的一句话。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