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上)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44  更新时间:18-03-30 1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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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次见他,是在何时?

    很久以前,久到都已经忘却…

    十三年,原来距离那时已经过去了十三年。

    十三年的光阴弹指一挥间,于回忆却是漫长久远,足以发生太多事。

    爱过,又恨过,直至全部忘记,再也想不起那个人的容颜……

    五岁那年,娘亲带着自己入宫去见父亲的妹妹文王的母妃端妃娘娘。她因为贪玩和娘亲在兰林宫走散迷了路,却意外地撞见了被端妃罚跪的风子昱。

    皑皑白雪的冬日,万物皆已衰败,整个兰林宫清冷的没有一丝人情味。

    小小的她躲在回廊的柱子后面,偷偷地望着那个跪立在雪中的少年。少年的手指被荆棘缠覆,不断滴落着鲜血,许是失血过多,他的唇色惨白目光涣散,身子分明有些飘摇脊背却挺的笔直。

    庭院里人来人往,宫人们或侧目或不屑或急走避过,没有一个人肯为他驻足停留。偶有一两个人投去目光,也都是冷眼旁观他承受着这磨人的痛楚不为所动。彼时她还是个孩子不懂人心凉薄,只觉那骄傲的背影看起来分外的孤寂冷清。

    「三殿下都跪了两个时辰了吧,这天寒地冻的就这么跪着也真是可怜。若是让他的母妃见了,不知该有多心疼。」路过的小宫娥轻嚼着舌根,字字句句尽入她的耳中。

    「贤妃娘娘啊,倒是个美人,只可惜红颜薄命,空有陛下的宠爱却是无福消受,连累这没了母亲的孩子无人庇佑,挨了罚也没人在意。」另一个年长些的宫娥啧啧叹着,语气里透着一丝嘲讽。

    「端妃娘娘究竟为了什么要这么对待一个没了娘亲的孩子?」

    「嘘,别乱说话,小心叫人听见。」年长的宫娥左右望了望,没有瞧见掩身在柱子后的她,以为四下无人才放下心来继续说道,「我听二殿下身边的侍婢说,前一日二殿下在比武场输了半招给简大人的公子,二殿下不服想要再比,谁想那简小公子不仅不接挑战,还说什么自己将来要守护君王武功自然不能松懈,殿下却是要为君的心里应装着更广阔的世界,不该为了一招半式地和他计较着输赢。二殿下哪里受过这样的闲气,见他要走拦也拦不住,急怒之下抢过大殿下手里的弓箭就射向那小公子。幸亏三殿下及时出手射断了二殿下的羽箭,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啊?那端妃娘娘不是应该感激他才对吗?为什么反倒要罚他?」小宫娥满脸疑惑。

    「哎,你不懂。那一箭是射向二殿下的,虽未伤了殿下却也凶险万分,再加上二殿下回来这么一吵闹,端妃娘娘自然是心疼的不得了。你想啊,哪个母亲能忍受有人拿箭指向自己的孩子。若是这三殿下肯服个软讨个饶或许还能少受些苦,偏偏他又是个死倔的性子就是不肯认错,所以这不是被罚着一直跪到现在也没人敢出来说声话吗?」

    「那就没人去告诉皇上一声吗?」

    「皇上?皇上这不是出宫去看简大人家的公子了吗?怕是一时半刻也没那么快回来。」

    「哎,真是可怜,说到底还是没有娘亲,若是贤妃娘娘在世,就不会……」宫娥渐渐走远,再远就听不清了。

    阮翎熙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想起方才宫娥的谈话。

    没了母亲的孩子无人庇佑,挨了罚也没人在意……

    哪个母亲能忍受有人拿箭指向自己的孩子……

    若是肯服个软……偏偏是个死倔的性子……

    没人敢出来说声话……

    说到底还是没有娘亲……

    宫娥的声音在耳边断断续续地响起,她走向庭院中的少年,少年没有抬头,那傲然挺立的脊背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尊贵。只是那一脸的苍白和紧抿的双唇默示着他正承受的痛苦,然而那手臂却仍举的高高,仿佛心里的骄傲不容践踏。

    她伸出小手,他轻微一颤。

    她蹲下身。他抬起头,墨色的眼眸里清澈无波,映出小小的自己。阳光落入人间,映得他清傲绝色的容颜一片透明,也融化了她心底最柔软的一处。

    只那一眼便夺去她的所有……

    后来她去找端妃娘娘求情,一向对她疼爱有加的端妃立刻冷下脸来,抬手打翻了桌上的糕点:「那个贱人的孩子,本宫绝不轻饶。」

    娘亲忙拉着她一同跪下,惴惴地为她辩白:「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娘娘莫要怪罪。」

    她想要辩解说自己并不是乱说话,娘亲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重重一捏,她从一旁抬起眼偷瞄着娘亲,娘亲眼中的冷漠让她小小的心灵渐生失落。

    只是那时她还不懂,这一眼的冷漠意味着她此后的余生要和整个家族对抗,而这对抗会一点一点侵蚀掉她的执着,直至灾难覆顶悔不当初。

    夕阳西下时,娘亲带着她离开了兰林宫。她的眼里心里满满都是那个跪立雪中的少年,以至于娘亲说了什么全然没有听见。

    娘亲在宫门前停下脚步,蹲下身凝视着她。她心里有着对娘亲的埋怨,别过头不愿与她对视。许久之后,娘亲叹了口气拉着自己的手语重心长道:「翎熙,你要记得,二殿下的身后是整个阮家,而三殿下的母妃已经亡故,没有外戚支持的皇子不会善终。男人的天下是权力,女子的天下是夫君,得夫君便是得天下,你要明白谁才是你将来真正的依靠。」

    她垂着头一言不发。仿佛便是从那时起,她下了决心要一心护着那个谁都想要轻贱却谁都轻贱不了的孩子。

    这天下谁想要拿去就是,于她而言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可以与那个人相提并论。

    几日后,皇上应允了父亲的请求,准她入太学院陪皇子们读书。

    入宫的前一日,她在父亲的书房外听到父亲与娘亲的对话。

    娘亲说:「女孩子家何故要入宫读书,学些三从四德便好,将来总是要嫁人的,读那么些书还不如学学如何相夫教子。」

    父亲却说:「我阮元的女儿怎么能平庸无为只做别人的陪衬?读书能够明智,明智方能知天下事悟世间理,只有看遍天下拥有广博的胸怀她才会知道自己想要过怎样的人生。」

    母亲不悦道:「知道又能如何?一个女孩子家有权利做出选择吗?」

    父亲反驳:「若不知道,如何能做选择?」

    翎熙探着脑袋往里望去,正对上父亲坚定的眼神,而那一句话却像是故意说给自己听似的。

    父亲说:「别人或许不能,但我要我的翎熙成为一个可以选择自己未来的女子。」

    那一天,仿佛有什么触动了她小小的心灵,但这份触动很快便随着入学的开始被她抛之脑后。

    再见风子昱,是在入太学院的第三天。

    一连多日没有来上课的风子昱,一踏入殿堂就被风子瑾的侍从堵在门口。

    风子瑾笑道:「三皇弟好闲情,听人说前几日你还神清气爽地在鸳鸾宫追着猫跑,怎么一转眼又差人传话告假说你身体不适不能来上课?」

    风子昱睨了他一眼,淡淡道:「还要多谢二皇兄赏罚,才让我清闲了一阵子。」

    风子瑾像是这才恍然想起曾有过这么一桩事,盈盈笑道:「说到这个,皇弟上次的那一箭真是让为兄大开眼界,没想到皇弟的箭法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精进如斯,只是不知道荆棘覆骨之后你还能不能再使出那一箭毙命的本事?」

    话语中带着挑衅的意味,风子昱只是捏着拳不作回应。

    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闯入眼前,张着手臂横在他二人之间,声音糯糯偏要刻意拔高几分:「风子瑾,从今往后,我不许你再欺辱他。」

    风子瑾哈哈笑着摸着她的头道:「小翎熙长本事了。」

    说着一手将她拖到身后,一手飞快地拔了剑向风子昱砍去。风子昱偏身避过,第二剑转眼即至,他又退了一步,如此一再地只退不攻,却激得那剑攻势愈烈。风子瑾的剑再次攻来时,他已退无可退。剑锋直指喉心的同时,软糯的小身影扑到面前,执着地去挡那其实她根本够不着的一剑。

    长剑挑开他的衣襟,霸道的剑势在他的脖颈处划出一道血痕,最终停在一指开外。

    风子瑥长呼出一口气,戎伽事不关己的抿着茶,风子昱没有眨眼,风子瑾笑的春风满面。

    只有阮翎熙龇着牙瞪着眼气的小脸通红,摆出一副自以为凶狠的模样叫道:「风子瑾,你这个疯子。」

    风子瑥上前推开他的剑打着圆场:「子瑾,别闹了,一会叫裴太师见了又该训斥了。」

    风子瑾将剑一横,剑柄压上他脖颈处的伤口警告道:「你最好记得这一剑,如果再和我争,就不会只是这么浅的伤口。」

    风子昱抬了抬眼,轻弹开他的剑柄,无喜无悲地应道:「多谢二皇兄教诲。」

    他跨步迈过无视眼前的喧闹,却在路过她身旁时被那只小手捉了衣角。

    阮翎熙望着他,目光灼灼:「从此以后,我会护着你。」

    眼前的人微微一怔,不过片刻失神便冷冷回道:「我不需要任何人护着。」他掸开她的小手,那小手却固执地不肯松开,过了好一会他才低笑着又补了一句,「谁又能……护得了我?」

    阮翎熙心里被刺痛了一下,但那时她还不知道这疼痛不过是个开始。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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