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6923  更新时间:18-03-11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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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府中太阳已经西斜,天边一抹残阳鲜红如血。

    聆初沿着早上无言带她出来的路往回走,几次险些和守卫撞上。入了庭院,远远望见正中那间屋子亮起了灯火,知道师傅已经回来,心这才稍稍放下了些,也不及多想寻了个窗就爬了进去。

    「师傅。」人还未落地,声音先到。

    待到进到屋里才看清晏封正在脱他的袍子,衣服落在腰间,露出整片脊背。

    聆初「啊」了一声扭过头去,却突然滞了一下,再望回去时晏封已经重新将衣服拉回肩上。墨色的长发略显凌乱地垂在身后,依旧是目光淡然,唯有那张脸白的骇人。

    聆初急急往前走了两步,无言横在二人之间拦住了她的去路。

    「让开。」聆初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心头像是被人生生剐了一下。她分明瞧见晏封的右肩上一片乌紫淤青。

    听闻皇宫里的杖刑,生杀轻重只在一念之间。一则是以见血,能打的皮开肉绽却不伤及骨肉。一则却可致死,只见皮肤红肿,而内里却受伤甚重。

    师傅的伤未见血肉。

    无言摇了摇头,并不相让。聆初急火攻心,挥起扇子向他扫去。

    无言退一步,她便逼上一步,扇子再次落下时被人徒手接住。

    抬头,对上那双墨色的眼睛。

    「你要任性到什么时候?」晏封哑着嗓子,这一动搅得他胸口气海翻腾,禁不住就是一阵猛咳。但也只咳了两声,那修长的手指立刻覆上嘴唇,硬是将剩余的几声压回喉中。

    聆初分明看到他指间的一抹嫣红,转眼那抹颜色就被他悄悄掩去,就像从未发生过什么。

    聆初慌乱向前,无言拦着冲她摇了摇头,手在胸前暗暗比划:「你若不走,只会让他更伤了自己。」

    聆初怔住。紧紧咬着下唇,直到舌尖尝到一丝腥甜,才一跺脚转身离去。

    夜晚的雁门灯火辉煌,街道两旁不绝于耳的叫卖声令聆初想起那年师傅醉酒的夜晚。

    匆匆年华,转眼已是三年。

    那时那日,一壶酒便能与他一同看尽的繁华,如今却都成了奢望。

    她忽然觉得自己并不了解师傅,他心中所盼,他执着哪般,她半点不知。

    本可以逍遥自在,偏要常伴君侧,步步小心,步步为难,真不知是为了什么。

    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直到路上行人散尽,聆初才往回走去。

    回去的路上经过酒铺,想了想还是顺了一壶酒。

    再回到府中,无言已经退下。

    雁门六月的晚风轻拂着书案上的烛火,晏封阖着眼坐在书案前以手支颐,屋子里一抹化不开的清香萦绕心头,直叫人迷醉。

    聆初悄悄走过去跪坐在他对面,不发一言地凝望着他,静静出神。

    他睡的极浅,即使梦里也拧着眉,额上薄薄一层虚汗,看了就叫人心疼。聆初取出帕子,探出的手却停在半空,想了想还是重新将帕子塞回怀中。

    还是让他多睡会吧,这一夜一定会很难熬。

    清烛扑闪了两下,那长长的眼睫跟着一颤,他缓缓张开双眼。那双眼在望见她时,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是些许的不安,最后又悄无声息地化为平静。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醒我?」他柔声问道,伸手覆灭一旁的香炉。清香渐渐散去,那份迷醉也跟着消失。

    「没有很久,刚回来一会。」聆初努力笑的平常,「想让你多睡会,就没有叫醒你。」

    晏封点了点头,眼中的不安稍稍淡去了些。他重新取了支青烛点燃,低下头静静翻看手边的文书。

    聆初望了一眼,那摞文书像是被换过一批,却是比昨天的更厚了一些。

    「明天再看不行吗?不好好休息,身子怎么能好起来?」她按着他的腕子,有些埋怨。

    晏封抬头见她一脸认真,想起她昨晚和自己撒娇胡闹的样子,过了会才轻笑道:「好,就依你,明天再看。」

    聆初从怀里取出酒倒了一杯,见他皱起眉来,笑了笑将那杯酒递到他面前:「师傅,喝点再睡吧。」晏封微滞,脸上神色不明,她又说:「喝醉了晚上就不那么痛了。」

    她重新将酒递了过去,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心里却空了一下。

    晏封眯起墨色的双眼,半晌摇了摇头:「我不能醉。至少,现在不能。」

    不过几个字,却叫聆初喉中微哽。她一仰头咽下那杯苦酒。

    晏封已在床边坐下,见她饮尽,才拍了拍身旁唤她过去。

    聆初走到跟前,他一伸手将她拉入怀中,左手绕过她在她背上轻柔安抚,手指温凉淡淡清香,如同过去的每个晚上那样。

    「师傅,今夜让我抱着你睡可好?」聆初轻轻挣脱他的怀抱,站起身伸手去解他的外衣。

    「聆初?」他捉着她的腕子,脸色微微一沉。

    「从前都是师傅哄我入睡,今晚我想你能在我怀中睡个好觉。」

    他仍有迟疑。聆初安抚地笑着,将他的手轻轻拿开,替他宽衣解带,然后拥着他躺下,小心地避开他左肩的伤学着他的样在背上轻柔地抚着。

    晏封将她的笨拙望在眼里,忍不住低笑:「你当我是小孩子吗?」

    她微一思忖,手中改为画圈圈:「难道是这样?」

    晏封笑的更浓。

    她皱着眉,指尖沿着他的脊骨一路往下:「还是这样?」

    怀中的人身子一震。她偷偷弯起唇角,手指从他的腰间滑到结实的小腹,继续往下。

    「又或者是这样?」

    手腕被捉住,下一刻她已被他翻身压在身下,夜色中那一双墨色的眼睛深邃的叫人望不清楚。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低哑的嗓音,伴随着炽热的呼吸。两个人隔着薄薄的亵衣,近的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聆初微微有些颤抖,脸上却笑容璀璨。她忽然发现她爱极了这样的晏封,不再是满脸的风轻云淡,也没有了往日的冷漠疏离。

    晏封抿着唇,过了一会侧过脸去,一手撑起身子。

    聆初猛然伸手将他拉了回来:「是师傅你不懂。」

    她嬉笑,牢牢将他禁锢在怀中。

    四目相对,气息纠缠。三年里,没有比这一刻更接近过。

    晏封想要再次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她歪着头笑着偏不撒手。

    「聆初,放开……」他沉着嗓子低吼,气息飘摇再不是从前那般清冷无波。

    她圈在他腰间的手松了一点,并未住手地继续撩拨。

    晏封捉住她的手压在身下不容她继续乱来,眼中已是腾腾火焰,分不清是愤怒还是什么。

    「还敢胡闹?小心玩火自焚。」

    聆初张嘴用力往他的脖颈上咬去。他吃痛地松手,抬头望见的是她一脸挑衅的恶意。

    她说:「那又如何?」

    晏封眯起眼,双眼迷离,神思飘远。

    他想起从前的她也是这样一脸坏笑地望着自己说:「我就不放开,你能拿我如何?」

    稍有迟疑,便被聆初钻了空子,一个翻身反将他压到身下。

    右肩撞上坚硬的床沿,他痛的龇牙一声低哼从喉间溢出。

    聆初的心就这样跟着疼了一下,僵持了一会终于还是不舍地松手,扶起他的身让他向左卧着,重新将他抱回怀里。

    「闹够了?」晏封咬着唇,脸色苍白的吓人,但仍是轻轻笑了一下,骂了一句,「你这个死孩子。」

    她望着他努力牵扯出的笑容,犹豫了一下将心里的话咽了回去。

    「是是是,是徒儿不好,徒儿不该和你胡闹,师傅你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吧。」

    「那就罚你三日不许喝酒。」晏封笑着,气息弱了下去。双目渐渐阖上,似是累极了。

    「好好好,我不喝便是。」聆初哄着他,眼中渐渐暗了下去。直到他呼吸沉重,已然睡去,她才沉沉叹了口气。

    大概是前一夜睡的不好,这一晚聆初睡的很香。

    梦里梦见春暖花开,暖风斜阳,她和师傅坐在树下。

    风起,掀起他手中的书卷,他侧过脸对她一笑,那笑容璀璨光华万丈。

    那样的笑她从没有见过。

    她望得出了神,忍不住在他脸上轻啄了一口。

    他愣了一下,笑着轻弹她的额头:「别闹。」

    她笑得春风摇曳,扑在他身上瘙他的痒处。他堪堪躲过,她复又缠上。

    晏封终于扔了书卷也来瘙她的痒,她咯咯笑着倒在地上。他俯身压来,与她两两相望。

    她看到他眼里的犹豫,坏笑着一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送上自己的吻。

    许久之后,她松开,面前的人却突然变成了另一张脸。

    一张邪魅的脸…

    辰王…

    聆初骤然惊醒,手不知何时捏成了拳,指尖戳进掌心微微发疼,松开里面全都是汗。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并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一颗心立刻沉了下去。

    她慌乱地赤着足跳下床撩开纱幔,直到瞧见晏封好好地端坐在书案前,那颗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师傅。」她像个受伤的小孩,奔向晏封扑进他的怀里。

    晏封没有料到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不及避让被她撞在伤处,痛的冷汗直流。半晌,稍稍缓了过来才拍着她的背有些心疼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聆初抱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刚才的梦,只是微微颤着地往他怀里又钻了钻。

    晏封不再多问,将怀抱紧了紧,一遍一遍地替她顺着脊背。

    聆初照例在天亮前离开。

    离去前她为晏封换上那身银蓝的锦衣,他浅浅笑着和她随意聊起雁门的小吃,只有眉宇间的薄汗和那无意间紧咬的唇泄露了真相。

    聆初想起梦里那个笑容夺目的师傅,不知从前的他是否会是那个样子,还是会和现在一样叫人难过。

    这一天,聆初做了个决定,她要重新回到桑宓身边。即使不能为心里的那个人做些什么,那么至少,离他近一些也是好的。

    日子就这样平淡安稳地过了几日,直到那日桑宓要陪母亲怡皇妃去显达寺上香。

    皇家出行向来都是浩浩荡荡,这一路引来无数人观望。本来应当是件风光无限的事,人群中却时不时有人低声诽议。

    聆初大致能想象的出这些人在议论什么,一个为和亲远嫁他国的公主,却毒死了自己的夫君他国的太子。即使如今帝位易主,为了不战的邦交她未被赐死,这一生她的日子也不会轻松愉快。

    聆初不觉笑了笑,不知道桑宓当初决定这么做时,有没有想到今后的日子会是这样?又或者她早已想到,但为了那个人的天下,她甘愿葬送自己的一生?

    聆初摇了摇头,只觉心情复杂。

    一众人走了小半日才到达显达寺。

    聆初以为一座能被皇家参拜的寺院,即使不是金顶红墙,也应该香火旺盛。然而这显达寺既不恢弘,香火也很平平,藏在路旁甚至容易让人错过。皇家亲队的到来,让这座小小的寺院热闹起来。

    聆初忽然想起一个传闻,据说这怡皇妃当初带着儿子逃难时曾逢一位高僧相助,想来这显达寺应当就是当年收留过怡皇妃母子的那间寺庙了。

    聆初正想的出神,肩上忽然叫人拍了一下。转过身,就见一双细长的眼睛正含笑看着自己。

    聆初微微一福,恭顺道:「聆初见过四殿下。」

    桑铎挑了下眉,饶有兴致地问:「你知道我是谁?」

    聆初掩唇笑道:「我也是最近几日才知道的。那日与殿下喝酒,见殿下衣着华贵,又承了桑姓,只猜到殿下身份尊贵却并不知是哪位皇亲。后来听闻娘娘有两位兄长,太子殿下优柔,四殿下洒脱。那么能有如此气度与聆初饮酒的必然是四殿下了。」

    这一席话既夸了他,又将那太子比了下去,听的桑铎很是受用。桑铎心想晏封的徒弟果然不凡。

    聆初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直觉好笑。这怡皇妃一共就一子一女,能陪她来上香的,除了她的儿子景王的四皇子还能有谁?这其实一点也不难猜。

    「你今日这么乖巧倒是叫人不习惯,我还是喜欢那日你泼辣的样子。」桑铎不羁地笑着欺身过来。

    聆初记起师傅的嘱咐,小心退了一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正想着要怎么应付他,就听那边柔柔一声:「四皇兄,你怎么也来了?」

    桑宓由人扶着从马车上下来,桑铎立刻换了张笑脸转向她,兄妹二人相拥了会,桑铎才说:「前几日忙着其他事也没有机会和你好好说话,我怕我再不来你要不肯认我这个哥哥了。」说罢宠溺地抚顺她的发,将她望了个遍又感慨道:「几年不见,长高了也出落得更漂亮了,只可惜…」

    桑宓知道他要说什么,笑着往他怀里一靠,宽慰道:「四皇兄放心,宓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桑铎点点头。这时,怡皇妃也走了过来。兄妹二人迎了上去,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一家子其乐融融的边聊边往庙里去。

    桑宓路过聆初身边时似是无意地瞧了她一眼。聆初心里苦笑,心想自己怕是要成为那公主的心中刺了。

    上完香之后桑宓搀扶着怡皇妃去后堂听高僧讲经论道。聆初对佛法不怎么了解,站了会实在无聊便泛起困来,刚打了个哈欠就望见那边桑铎冲着她微笑,见她看向自己他扬起眉笑的更欢。

    聆初转过身去,想起前两日从下人们那听来的八卦。

    这景王原本有四子一女,太子桑琼是惟皇后所生,四子和独女则是怡皇妃所生。景王宠爱太子却不是因为这太子有多聪慧。

    二十多年前这景王还是皇子的时候曾带兵滋扰风珞边境,彼时风珞的国土比现在还要往北许多,沅景遭遇了五年天灾之后国内凋零便惦记上了风珞的良田美城,这景王善战几年内一连拿下几座城池,逼得风珞的国土一直往南退到如今的玄机城。

    但好马有失蹄良将也会有失手的时候,那一年景王中了埋伏和他的七万大军一起被困玄机城外的山谷。当时沅景也是内乱不断,各臣拥各主,一时之间无人有心派兵来营救,最后还是惟皇后力排众议亲自领了三万亲兵才将景王解救出来,但惟皇后自己则在战乱中受了重伤,最后也没能回到故乡。

    景王念着她的恩情,对桑琼也就多了几分疼爱和纵容,这些年来更是将他保护的极好,连皇宫的大门也没有许他迈出过。

    聆初曾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太子桑琼养过一只小鸟,后来那小鸟死了,太子哭了几日还命人在皇宫花园里建了座墓碑。景王听闻后大为不悦,怒火腾腾地赶到太子宫中,见太子茶饭不思人也消瘦了许多立刻就心软,之前种种再不追究。

    这暖室中长大的孩子心性纯良虽好,但生在帝王家却未必是种福气。

    聆初再望过去时,桑铎已经俯下身与怡皇妃耳语着,看那怡皇妃一脸幸福的模样,也不知桑铎和她说了什么哄得她这么开心。

    聆初想起另一个传闻。据说那二皇子最像少年时的景王,兵马骑射无不精通。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靖隆十七年沅景与风珞的那场大战中身亡。蹊跷的是他并非死于战乱,而是死在自己的一个亲信手里,坊间传闻这二皇子霸占了那人的妻,那个亲信羞愤难当,盛怒之下趁着二皇子熟睡将他刺杀于军营中。

    聆初霍然一笑,靖隆十七年,战争已经打到了最后一年,那亲信要报私仇有太多更合适的机会,这时候才报会不会晚了一些。

    至于那三皇子就死的更加诡异。在二皇子死后的隔年,他也染上了怪病,浑身溃烂,奇痒难当,最后忍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目光自尽而亡。

    聆初不觉低笑,这帝王家的孩子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却比普通人家的孩子更不容易养大。

    再想起那辰王,忽然心里就生出些异样。桑铎会不会成为第二个辰王,她不知道。但她隐隐觉得如果桑铎承了帝位,那辰王的天下怕是不会有安宁了。

    胡思乱想间讲经论道终于结束,怡皇妃去给僧人们谢礼,桑铎不知去了何处,后堂内只留下桑宓和几个伺候的奴婢。

    聆初领了命在一旁奉茶。桑宓大概是累了,坐在那用茶杯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杯里的茶叶。几番拨弄之后茶都凉了也没见她喝过一口。

    聆初正感叹好好一杯茶就这么被糟蹋了,就听那边桑宓唤道:「聆初,添茶。」

    聆初愣了一下,心想都没喝过怎么添,迟疑了会重新又去取了杯新茶过来。

    走到跟前,就听桑宓低声道:「听说你在雁门寻到家人,既已和家人团聚为何还要回来了?」也不等她回话,桑宓再次开口:「不管你为何去而复返,你能回来本宫很高兴。」

    聆初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桑宓此时已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继续道:「留一个肯说真话的人在身边总好过一直听那些虚假的奉承。本宫可以纵容你,不去追究你的来历与目的,但你要知道什么能做什么该做,不然不管本宫有多喜欢你,都不能留你在这世上。」

    聆初恍然,前面都是面子上的话,后面的才是她的真实用意,原来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警告。心里好笑,身子却低了低身,面上谦卑地应道:「娘娘多虑了。聆初没有什么值得让娘娘在意的来历,之所以去而复返只不过和娘娘一样为了一个字。」

    「噢?什么字?」桑宓斜睨起眼。

    「一个‘情’字。」聆初淡然开口。

    「放肆。」一声闷响,茶杯重重砸在小几上。惊得一旁的宫娥全都哆嗦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望向这边。

    怡皇妃正好跨了半只脚进来,就听到桑宓这一声厉吼。刚要开口询问,这厢聆初猛然鞠身一拜,大喊了声:「娘娘万福。」接着不着痕迹地将案上茶杯收走,顺手将那杯新茶放上,然后弯着腰退了出去。

    一直退到门外,这才舒出一口气来,额上已渗出一层冷汗。

    真是兵行险招,她本可以装傻到底什么都不说,但桑宓既然刻意来问话说明对她已经心生顾虑,与其今后的日子被她一直提防着,还不如将话挑明。只是希望这公主是个聪明人,不然日后也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事。

    聆初望着茶杯上的裂纹微微苦笑。这伺侯人的活果然不是那么好做的,自己侍奉个公主尚且需要处处小心,师傅每日伴在君王侧一定有更多不易。

    聆初叹了口气,正打算抬脚走人,忽然听到那边角落里有人说话,不觉就走近了两步。

    「又失手了吗?」锦衣的男子背对着她负手立在台阶上。

    下面的人惊慌地扑通跪了下去:「请再给卑职一次机会,这次一定不叫殿下失望。」

    锦衣的男人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

    一挥手,那人便闷哼着倒了下去。

    桑铎转过身看到她,毫不避讳地掏出块帕子慢慢擦拭着匕首上的血渍,过了好一会,才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都看见了?」

    聆初颔首一福,反问道:「殿下觉得我该看见什么?」

    桑铎挑起眉,心想有意思,这丫头居然不怕。忽又想起那日她欲擒故纵的那一下,不禁扬起下巴故意问道:「就算你不怕我要了你的命,也该顾念下你师傅,你就不怕我为难他吗?」

    「聆初不明白殿下的意思。」她懒懒抬了下眼,那表情像是在说,你不提醒我,我倒忘了自己还有个师傅。

    桑铎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不知道这小丫头又在耍什么鬼点子,装这副样子出来是当真什么都不在乎吗?他不信。

    思量中,台阶下巡逻的士兵走过,向他行了礼。桑铎回望了眼角落,刚才的血雨腥风已被人清理干净。

    再回过神来,那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了两步,正冲着他笑的一脸无辜。

    桑铎眯起细长的双眼,猛然瞧见她手上多出一把折扇。心中一动,忙一个箭步上前抓住那把扇子,狠狠用力硬是将那欲开的折扇推合起来,语气已凝了一层冰霜:「你不要命了?外面都是禁军,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若在这里向我出手,就是你师傅也救不了你。」

    聆初退后一步将扇子抽离,仰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殿下,现在我知道,你是不会让我有事的,那么我也就无需担心你会为难我师傅了。」

    桑铎一怔,手中已被人塞过一个茶盘,就这么眼见着那小小的身影大摇大摆地离去。直到人走远了,他才嗤笑出声:「这张狂的性子倒是像极了你师傅从前的样子。」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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