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子喝了一口啤酒，嘴角还沾着一点儿啤酒沫，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说道：“告诉你们，简单的概括就一句话：白族的绕三灵这个节日的实质和汉文化相冲突，为汉文化所不容纳。”
    另外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是吗？怎么个不容纳啦？”
    “说得通俗一点，绕三灵这个节日，其实原本是用来使情人们相会，为了更好的繁衍生息的。这么说吧！我在网上看过一些资料，上面提到过这些事情，大意是说在南诏时期，大理国曾经战乱频繁，男人都去当兵打仗了。所以，成年男子数量急剧下降，这大大影响了大理国的国力。所以，南诏国统治者就鼓励人们在这几天里和自己的情人，或者老情人相会，哪怕是已经结过婚的，也无所谓。这几天，唱歌跳舞，然后……你们懂的……”
    “这样啊！的确是有违汉族正统的道德观。结过婚以后，再去会老情人……这有点儿太那个了吧？！不过，如果是自己去玩一玩就好了……如果是老婆去的话，我这心里就有道过不去的坎了。绿帽子随便带啊？！”矮个子一脸纠结的样子。
    “别纠结了。这白族比起‘走婚’的摩梭族来说，可是强多了，摩梭族那可是经常搞得连孩子他爸是谁都不知道啊！不过，这些少数民族也是讲究情投意合的。比汉族人里面，有的人随便和陌生人来个一夜情要好得多吧！？”第三个人想了想，给出一点儿分析。
    “也倒是。来，喝酒……我们喝酒，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若不是想到处走一走，看一看世界，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呢？尊重少数民族……尊重他们的文化。”高个子举起啤酒瓶来，和另外两人碰了个杯。
    “他们说得真有意思。”江纯熙用手摸了摸嘴上吃披萨饼剩下番茄酱，“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关于绕三灵有这样的解释呢！我妈妈就是白族，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陆宇叹了一口气，脸上堆满了犹豫：“有个坏消息。我忽然想起来的……不知道应该不应该告诉你……”
    “说吧！你现在好好的活着……这世界就已经比我以为你已经死了的时候，要好许多倍了。”江纯熙喝了一口啤酒，淡淡地笑了笑。“而且，平淡安逸的小生活对我来说已经不那么现实了。所以，说吧！我不会很在意的。”
    “你妈妈……”陆宇叹了一口气，“你妈妈在嫁给你爸爸之前，也有一个老情人。而且，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一个男孩子。不过，那是在嫁给你爸爸之前。那男孩子好像一直和他父亲一起生活。原来他们就住在洱海附近，但后来好像搬到了丽江古城。”
    “什么？！”江纯熙大吃了一惊。“你说的这件事情我爸爸知道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因为蒙古血脉的缘故，你家的所有人，以及他们的配偶，我都必须调查。我知道的仅此而已。我一般只根据人物的重要性，其实就是与蒙古血脉联系亲疏来决定调查的深度。”陆宇叹了一口气。
    “也对，如果我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的话。他对你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价值，因为他和蒙古血脉毫不相关。他是白族，应该是纯正的白族吧！”江纯熙像是在对自己讲话，又像是在对讲话。
    “没错。所以，我对他们父子知之甚少。不过，这对你的生活应该没有什么影响吧？！”陆宇耸了耸肩，笑了笑。
    “在我小的时候，我妈妈来大理见过那个人。我刚才看见那些人跳舞对歌的时候，我就回忆起来了。我记得他亲了我妈妈的脸……那时候，我当然还不懂得男欢女爱这种事情。”江纯熙突然说。
    “是吗？几岁的时候？”陆宇问。
    “大概是上学前的一年吧！应该是五岁左右……”江纯熙不太记得清楚了。
    “你会觉得奇怪吗？”陆宇追问。
    “会。我说不出来哪里奇怪……”江纯熙抬起头来，扫了一眼木窗外面的街景。“但我父母的婚姻总让我觉得有点儿怪怪的……”
    “例如说什么地方奇怪呢？”陆宇继续问。
    “和情爱小说里写得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一说起我父母的婚姻来，首先跳进我脑海里的一个词就是‘相敬如宾’。你知道吗？他们对彼此很好很关心，很尊重，但是……好像总是少了一点什么？我原来以为是因为成长的时代不同，所以每个人表达爱情的方式也不同。也许，他们之间只是比较含蓄罢了。”江纯熙低着头，拿了一根薯条，掰成两半，递给陆宇半根。又补充道：“但如果我妈妈早就有喜欢的人的话，这件事情大概就不能那么解释了。”
    “也许，你应该去问一问你妈妈？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陆宇点了点头。
    “也许吧！可是，自从我爸爸去世以后，我就搬出来自己一个人住了。因为妈妈改嫁了另外一个男人，在墨尔本的时候，每一次打国际长途，我总是问她过得好吗？而她总是重复那句话，还不错。再然后，就是聊墨尔本或者昆明的天气怎么样？她再问我现在几点钟，算一下与北京时间的时差……”江纯熙叹了一口气，“我总觉得好像，我和我妈妈之间，已经好久没有真正地说过话，聊过天了。换句话说，我们不知道除了天气、时差和礼貌性的问候之外，还可以聊些什么？”
    “而且，自从遇到我以后，你就基本上没有和她联系。因为你不想连累她，把她牵扯进这些麻烦事里？对吗？”陆宇善解人意地问道。
    “嗯，既然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另外一个家庭。我只希望她过得幸福快乐。”江纯熙笑了笑。“我已经长大了，足够可以照顾自己了。”
    “我的父母早就不在了，如果不是那时候在圣基尔达遇到了你，如果不是被你的傻气打动了。我恐怕还是会像之前一两百年一样，过一种独居而不理世事的生活。”陆宇感慨。“你傻里傻气地想要拯救一个落水的陌生男人……我不知道，我觉得你是个奇怪的人，有点儿与众不同。”
    “上学的时候，我可能算是班上最普通的学生之一吧！其貌不扬，学生头，戴眼镜，成绩中等，很少参加各种体育活动和文艺活动，也没有当班干部。无论是奖赏，还是惩罚好像都与我无关，有时候，我甚至觉得缺乏存在感。从来没有人说我奇怪，你是头一个。”江纯熙笑了笑。
    “那时候，我最好的朋友，就只有蔡维佳和关攸宁……如果不是出这些事情，我们大概还是很好的朋友……一起打篮球，一起放学买冰棒零食吃，一起回家，一起学习……”江纯熙叹了一口气接着说。
    那天那样说，说那些东西不过是奶奶的戏剧排练的台词而已，这样蔡维佳和关攸宁可以无所牵挂重新开始一种平静而正常的生活了吧！
    “回忆有时候可以是甜得腻人的蜂蜜，也可以是难以下咽的苦药。既然没有缘分，就别太介意了……”陆宇苦笑了一笑。“至少，我自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曾经读过一句犹太人的谚语：‘对于长在山葵里的虫子而言，山葵就是它的全世界！’我就像是那只虫子，当我还没有走出那个世界的时候，我没有别的朋友，蔡维佳和关攸宁对我来说就是我的山葵。我和她们一起玩，和她们一起上学，和她们一起建立了会计师事务所，以前总以为会就这么一直下去……但现在……”江纯熙的眼角酸酸的，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流眼泪。
    “可你说的过去这些美好记忆都是建立在欺骗的前提之下，本不应该难过的，不是吗？”陆宇想要安慰江纯熙。
    “可人还是人，不像电脑，可以一不小心关了机，就把未存储未备份的东西给丢失掉。人是富有情感的而又缺乏理智的动物，结果固然重要，但过程也会对人有致命的影响力……”江纯熙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