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动逐渐开始弥漫，这股血腥之气仿佛连地底下的妖魔鬼怪也惊动了，他们邪笑着从黑色的土地里钻出，神情迷乱地俯视着这可笑的人间。
    不久过后，才有更多看似勇武镇定至极的侍卫听闻消息提着手上的剑朝院子而来，望着他们眼中正对人的生命虎视眈眈的老虎与一地的血神情严肃。
    “这…这老虎吃人了！！吃人了！！吃人了啊！打死它，打死它啊！！”
    “快点！！快点，你们快点啊！！”
    缓过神来的红衣女人才尖利着喊道，疯疯癫癫的仿佛已神志不清了，却躲在数几个侍卫身后喊道，大概是留下了心理阴影。
    她没有见到，她身前的几个侍卫望向远处的眼珠是种虚弱的伪装，而朝向大脑的那一部分眼珠却在极尽叫嚣着对这女人的深深的厌恶。
    而他，莫梁，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耳中传来这些微弱的声音，没有吸引他的丝毫注意力。
    仿佛一切只是浮云一样无用的东西，在他眼中甚至没有停留一秒，这东西便畏惧着远离他眼中的一切黑暗因子。
    “可笑。这么一大堆人，竟连只畜生也搞不定。”
    只是在人类眼中，只是自认为他们此刻正同一只嗜血而残暴的野兽而对视着，即便这野兽从头到尾只是站在一滩红色的血迹上一动不动着。
    一边被咬断胳膊的侍卫的神情却已痛到仿佛面部的五官都要被撕裂开来了，流下的冷汗甚至会令人有一种昨夜的暴雨并未停止的错觉。
    身边的那些穿着或华丽或朴素俯视的人只是用独属于人类的冷漠眼光望着眼前的一切，对地上躺着的同类视若无睹着。
    挺直了脊背，仿佛连脊梁骨也被挺的笔直，这股凛然的正气与英勇，大概人人见了都要叫好。
    他站立着，即便是口中残留着血腥的味道，也冷酷到失去了一颗被热血灌溉的常人的心。
    他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
    这双野兽的眼睛，是浑浊是锐利都已不重要了，是善是恶亦是不重要了。或者，前进后退又或是趴下亦不重要了。因为此刻，拿着武器的人已因恐惧或是惊奇丧失了一颗原本便善良不多的心。
    “你们…你们等什么啊…快把这畜生打死啊！你们…你们是不是想害死我啊…”
    女人聒噪的话语就好似那最后一根稻草，转眼之间，便有什么东西在人的心中崩塌了。
    局势已呈现包围状，但仍是有人双腿打着颤。但仍旧是强撑着，渴望终有一秒钟击败眼前的这只凶猛的畜生。
    仿佛他正是一个正义至极正同邪恶对峙的英雄。
    莫梁没有摆出什么样的神情。
    都已是定数，毫无差别。
    他嘴唇紧闭着，很难能见到锋利的獠牙。但只是忽而身体动了丝毫，那些握着剑的手便不自觉加重了几分，仿佛只要将剑柄捏碎面前这野兽便也会粉身碎骨。
    击杀畜生，保护主子，这是应该的。即便是如同一条正的狗一样，也是应该的。
    正当气氛凝滞时，当这些黑白分明的眼睛用一种望着垃圾般的眼神望着眼前的野兽时，他心中也没有丝毫的愤怒。
    仿佛已感受不到任何冲动的情绪，所有能够使一个常人瞬间发狂的因素都被他眼中的这股巨大的镇定与冷漠所击溃。
    像是天地间万物都静止了一般，忽而有个声音传入了他耳中。
    “兄弟们，上啊，杀了它，这不过是一只畜生，这不过是一只畜生罢了。”
    即便是听到这充满藐视与不屑意味的话语时，心却好似已变成了一颗冰冷而木讷的石头。
    他并未直视这世间或是眼前的人，只是微微抬头，见到许多蓝色的冰冷的裤腿，眼中没有流露出分毫的情绪。
    忽而这十几个侍卫才犹如被这话语催动了一般，竟真的有些露出了攻击的意味。或许是真的认清被眼前这只眼神看似没有任何攻击的野兽只是只能记住微弱的纸老虎。
    他们的脸孔如同一只只野兽一般龇牙咧嘴着，有些人的面部肌肉似乎在轻微的颤抖。
    步伐逐渐朝院子里逼近，围绕成一个更狭小的圈。仿佛只要他一抬头，便会被四面八方而来的利器扎成一只浑身血红的刺猬。
    他眼中并未流动什么，只是微微低头将眼中的这股冷漠与阴暗微微朝着地。
    当人群越来越靠近时，只是分秒之间，便隐隐有人见到野兽抬手头那一刻所流露出的一股能使世间万物都不住臣服的冷意。
    昏黄的瞳孔仿佛在空中流下了一道可怖的残影，令人心颤抖着。
    眼中的那些充斥着各异神情的脸孔如同沙石般渺小，连同生命。
    即便是当初由一个人成为一只爬行的野兽，这样诡异的转变，他也没有展露出任何偏激的一面，只是沉默着。
    而今，当他的利爪将眼前的人的脸孔抓的血肉模糊，当他喉中咽入生涩的血液，他亦是如同先前那样。
    所谓的伦理，所谓的人性，于他而言，本就是空气一样的东西。
    他的眼神，此刻，才仿佛能令人毛骨悚然一般，但却同刚刚又没有任何的区别。
    许久才听见尖利的男声惊骇的叫了出来，却不是刚刚那个被他攻击的侍卫，而是另外十几个见证了全部画面的侍卫。
    野兽没有咆哮，许久后，那些人的痛骂惊恐声才缓慢的消失。
    “天啊…老虎…老虎杀人了…”
    地上躺着个男人，身边散乱着几柄锋利的剑，喉咙处一个血淋淋的大洞正便外喷射着血液，望着天的眼睛，已惊恐的几乎爆裂，却来不及闭上了。
    终于才有人意识到了，这只看似弱小的老虎，将一个成年男人的喉咙咬断了。
    咬断了。
    而那罪魁祸首，只是若无其事的站立着，用着一双畜生的眼珠望着一边的墙。
    但没有人已再会生出那些无知而可笑的想法了，一只被血激发的野兽，一只视人命为草芥的畜生，纵使是个人便不会有什么过硬的底气再去激怒它了。
    这所谓的人与野兽。
    无数人在心里痛骂着尖叫着，望着眼前呆若只木鸡的野兽眼中充满了恶意。
    却有许多人连手中握着的剑都被吓得撇到一边了。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冷漠，即便他能够感受得到那些异样的眼神。
    直直的站立着，世间的一切都完好如初，却有分秒之间，天地在剧烈的旋转，随即用力击打着他大脑的每一个部分。
    看似锋利的利齿在微微的发痛，连维持站立的姿势都有些崩塌。
    谁会想起，他们口中的顽固不灵的李审将这只野兽带回来时也不过几月，当它被带回来前命运又有如何的危险与悲惨。
    不过于他而言，只是些无所谓的东西。
    有阵再冷不过的风吹过，将冰冷与血腥朝更远处传播。
    忽然，才有一阵更为密集的脚步声在院子前停下了。
    侍卫的脸孔上的恐惧终于被一股更为浓郁的惊喜所占据了。
    他见到视线正前方，有十几个穿着黑色紧身制度头带着皮帽的男人，手持着武器。
    甚至没有给人任何思考的世间，他听到了一股锐利的金属划破层层空气的哀鸣的声音，刺痛着他的耳朵。
    随即，便有东西迅速穿透了他的身体，他的皮肉有几秒钟的发麻，随后骇人的疼痛才缓慢的在全身迅速的蔓延，随之伴随着的却是一股再熟悉无比的能令人窒息的感觉。
    但发射子弹的那些人却并没有就此放松警惕，而是因为这实力上的悬殊漫不经心的望着眼前虫子一般弱小的老虎，
    又有断断续续的枪声与尖叫声。
    巨大的冲击力夹杂着疼痛几乎会令人瞬间连灵魂都痛到撕裂，但他却没有当即就倒下去了。
    身体各部位的疼痛联合起来，带来无尽的折磨。
    血腥之气穿入他自己的口鼻之中，将昏黄的眼珠渲染成了血红一片。鲜红到能刺痛人的眼睛。
    他喉中没有发出任何的低吼声或是野兽狂暴的叫声，只是视线停留在半空。
    窒息的感觉往往会使人挣扎着大口呼吸，他身体剧烈的颤抖，随即四肢终于被疼痛所压垮。
    他最后的视线，只停留在了一片血红色的阴暗的天空。
    …
    忽而才有人发现，这头嗜血的野兽，从头到尾竟没有发出一声咆哮。
    人群之外，才忽而有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只不过，从头到尾，他脸上只有一抹再明显不过的嫌恶与冷笑。
    望着这一切，眼中充斥着得意的阴毒。
    是人群夹杂着悲痛与欢喜的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