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掏出一把枪对准他的心脏，没有一丝犹豫的开了枪。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并未令他震惊或是怎样，甚至当那男人从腰间掏出手枪时他便已经察觉了。
    只是他被抱男人的太紧，仿佛要将他狠狠揉碎到身体里面，甚至会有些窒息感。
    “对不起。”他听见男人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随即，子弹被射入心脏的部位，他只是感到无尽的疼痛，所幸被枪重伤早已是件很寻常的事。
    脚已无法站稳，他艰难的抬头，见到眼前的男人脸上脸上呈现出一种仿佛忍耐到了极致却不得不压抑着的扭曲的神情。
    疼痛到了尽头，尽头却是一片漆黑。
    在他的世界被昏沉与黑暗所占领时，他的身体有些控制不住的朝后仰，他却已分不清自己的动作，剧痛令他麻木。
    忽然，他听见一声巨大的枪响，仿佛从遥远之地传来。
    他就这样如同黑暗中的一分一般沉默的待在眼前的这片无尽的黑暗之中，等待着死亡或重活。
    时间仿佛就此停滞，任谁也不能推动他的一分一秒。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脸上该是什么神情，内心又该被文字的情绪所占据。
    只是忽然却有一个男声开始不断循环的在他脑海中说道：“没有下辈子了，没有下辈子了…”
    没有下辈子了。
    黑暗寂静过后，他耳中再度传来断断续续的叫嚷声。
    口鼻中不住的传来了空气，不再是死一般的窒息。
    他的眼睛缓慢睁开，眼睛被眼皮外钻进来的亮眼的灯光照的有些难受。
    很冷，睁开眼时他才发觉自己手脚麻木，竟还维持着蜷缩着身体的姿势。
    他睁开无波的双眼很久都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动自己麻了半边的身体，耳里传来更为激烈的女人的叫喊声与一些很清脆的声音。
    “胡了…哈哈哈哈…”是女人的得意的笑声与谩骂声。
    许久他才缓慢的用胳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坐起来了，才发觉自己是睡在一张摆放在角落的冷硬的长板凳上。
    半长的头发因睡姿而变得有些凌乱，他的脸上有几道长长的红痕，视线正中央，四个女人围坐在一团几乎是眼冒狂热的沉浸在自己麻将的世界里。
    房间里的空调开到了十六度，冷到他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好像蜷缩在一起了，冷到身体内外仿佛都是一个温度了。
    他才从板凳上下来，脚却仍旧有些发麻，一不小心踉跄的摔了一跤，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时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他只是慢慢的爬起来，没有管被摔到的膝盖，只是朝一边的房间走去，而从始至终周围打麻将的人却好像从未发现过他醒来一样。
    他将大部分的喧闹隔绝在门外，走进黑暗且宽阔的房间内，没有开灯。
    一边的电子钟表显示着时间。
    是深夜十二点钟。
    房门被关上，冰冷的空气却始终无法隔绝，他感到有些头重脚轻，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一点身体不适的表现。
    饥饿从腹中传来，但却好像即使是食欲这种人类本能也无法将他从阴郁沉默之中拉扯出来了。
    他在黑暗之中，神情有些冷的麻木，外面的喧闹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一阵开门声，一阵关门声，偌大的屋子便只剩他一人了，不过他无所谓。
    单薄的衣服挂在他身上，如同世界上的任何东西一般，无法再带给他什么温度了。
    他没有倦意，便不睡觉，透过窗户望向窗外的世界，是一如既往的庸俗的灯红酒绿的一片世界。
    他的视线没有停留在这些东西上，只是望着头顶一片黑色的天际一动也不动。
    是的，他再度醒来，再度成为了一个小孩，再次重复起于他而言活着的一切意义。
    活着的意义便是没有意义。
    站立太久导致双腿有些酸痛，他早已肢体僵硬，却仍一动不动，好像不知何时身上的象征生机的穴位已被这世界用一双无情的手所点住了。
    寂静不时被很远传来的噪声所打破，但无论是寂静或是喧闹，从未对他造成过什么干扰。
    经历过太多的事情，他的内心早已足够不被外物所干扰。
    或者说，这世上的确没有什么能够干扰他的了。
    忽然，外面的房门被一股大力所打开，伴随着鞋跟碰触地面的声音。再过不久，就有人打开了这间屋子的门。
    “乖儿子，出来吃晚饭。”房外穿着高跟鞋身材高挑的女人靠在门边，红唇中吐出漫不经心的话语。
    她见到房间的幼童背朝着她，对她的态度比之从前更加冷漠，甚至听到她说话后没有任何的回应。
    眼前的孩子抬头望着天空，却并没有让她感受到什么孩童特有的天真，反而背影却有些莫名的压抑，但她却不想深想。
    她将耳边有些杂乱的头发整理好，提着手中一碗塑料装的外卖就朝客厅走了，随意扔在沙发一旁的玻璃桌上。
    她才察觉有些冷，摸了摸发冷的手臂，才将客厅里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些。
    慵懒的窝在沙发上，随后从口袋中掏出今天打麻将挣的钱，回想起其他三人离开时发青的脸，有些得意的笑了。
    她才掏出手机，打开了微信，点开一个备注为老公的联系人发了一条语音。
    许久也没有人回应，她才转头望向自己儿子所在的房间，有些不悦的大声的说道：“出来吃饭了，你还待在里面干什么，黑乎乎的一片，连灯也不开你看得清楚吗？”
    她的语气有些冷硬，甚至莫名带上几分攻击性，但当她说完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同一个六岁幼童的说话方式有什么不对，甚至是当自己身为这个幼童的母亲。
    她的声音很尖锐。
    房内的莫梁听见了，没有说话。
    所经历的一切都好像只是在无时无刻重复着一些没有意义的角色扮演，仿佛曾经历过的真实的伤痛，曾经的死亡，曾经经历过的任何事情，都是虚假一片，都是一拳便能打碎的东西。
    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想法了。
    房门被完全打开，门外的昏黄的光完全被透漏进来，他却始终站在黑暗之中。
    门外的女人脸上才终于染上些暴怒：“我供你吃供你喝，你就拿这样的态度对待我，要不是你爸喜欢你，我早就对你不客气了。你给我出来吃饭！”
    她诸如此类的谩骂着，但最后甚至好像是覆水难收一般止不住了，她甚至站起来朝他的房内走去，即便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人谩骂着，她的怒火也好像无法轻易被熄灭。
    只是走到一半她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她脸上仿佛到达顶点的愤怒忽然有些降下去了，她点开微信上的“老公”发来的语音。
    “还不睡觉。宝宝睡了吗？”手机上的男人嗓音低沉的问道。
    她脸上的不悦当即被喜悦所冲散了，如同个演技高超的演员一般，几秒没在暴怒与喜悦之间来回切换着，她笑着说：“宝宝也没睡，他晚上不肯乖乖吃饭。”
    说完她打开了等，顺着莫梁的背影拍了一段长达几秒钟的小视频。
    视频中的幼童穿着睡衣站在窗边一动也不动，矮小的背影能够莫名激发起很多女性的母性。
    “好好喂他吃饭，你也早点睡觉。”电话那头的人说道。
    “我会的…我想你了，什么时候我们能再见一面啊，离上次见面都有一个月了。”她说道。
    “下次有机会再说，最近我老婆看的很严。”那人有些无奈的回复道。
    “不行，我真的想你了，就这几天好不好，你老婆不会发现的。”她哀求道。
    “宝宝也想你了，总是说想爸爸了。宝宝还是不爱说话，每次都看着手机里你的照片哭。”她看了一眼窗前的孩子后说道。
    手机那边的男人许久才回复她，“好吧，我会的。下次聊。”
    她才得意的挂了手机了，忽然对眼前的孩子的不理会也没有多大的怒气了。
    是的，同她聊天的这男人婚内出轨她，还生下来个私生子。已经六年了，这个儿子的降生，恰好使她和他这份不稳固的感情变牢固了。
    尽管他人眼中这是离经叛道的，但这已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她将外面冷的差不多了的外卖端到了他面前。
    随后才语气温柔的说道：“乖儿子，要好好吃饭，不要饿着了，爸爸过几天就来看我们了。”
    她将房门关闭，才悠闲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房内的莫梁在她走后仍是维持着原先的动作，不知道过了多久，城市喧闹到好似永远都不会安静下来。
    许久他才将窗户紧紧关上，慢慢将两边暗色系的窗帘拉上了。
    看着书桌上被随意扔着的一份已经冷掉的外卖，一边的钟表显示着时间，凌晨两点。
    饥饿的感觉并没有促使他狼吞虎咽掉眼前的晚餐。
    他站在原地，视线停留在半空中的虚无，直至感到眼睛有些疼痛了，直至身体对他强烈抗议需要睡眠了，他才缓慢的合上眼睛。
    只不过睡觉时却同以往相差无几，只要一些稍重些的声音便能使他睁开双眼，如同被惊吓到的人一般的动作，但睁开眼后他的眼神却与平日里的冷漠的眼神相差无几。
    他便再度闭上眼，只是反反复复几次也不能入睡，他便不再强迫自己睡觉。
    连衣服也未脱，眼底已有严重的乌青，眼神中除去麻木却没有任何多余的神情。
    他沉默的靠在床边，就这样一直等待着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