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疲惫的女人
    他为自己的心黯然神伤，也许自己这一辈子都不适合结婚，也许，他本不该爱上南多，后来又心疼甘棠这样的女人，找了小蕾或者季萱那样的女人，照样是一辈子，日子久了，大家也都有点真心……
    他不应以甘棠的标准来想她们……这不公平，她们本就是不同的女人。
    时间不早，她发了他一个红包——火锅毕竟是他买单的：“务必收，不然不合适。”
    想不到会被他拉到怀里。
    ……
    他还记得那个夜里，他还记得拥她在怀里的感觉。
    还记得她当时的表情——没有任何表情，也并没有任何生气，只是有点疲惫地讽刺地笑。
    仿佛对一切充满敌意，又那样鄙夷、冷漠。
    无所谓！
    什么都无所谓！
    他觉得自己的心被扯着地疼。
    不知为什么，很久以来压抑的……也许是怜惜……也许是同病相怜……也许……是爱吧。
    她背脊光滑清凉，令他禁不住一亲芳泽，用臂膀不断感受那种细腻的滑凉……他觉得一切都糟透了，事情不能够再糟。
    但甘棠和南多一样，拒绝了拥抱之外的、很容易发生的事……
    她假笑出眼泪：“我们是闺蜜行不？保罗你太帅，不像是也确定不是我的丈夫……改天我单身了我们再约，如果你不嫌弃我不够年轻美貌的话。”
    保罗感佩她处理暧昧时刻的坦荡不俗：“甘棠你值得最好，我怎么会嫌弃你。你比外面那些庸俗肤浅的女人，不知好了多少……”
    甘棠真诚：“谢谢你。”
    许是刚吃过火锅，她双颊微红，眼睛里有亮光……他知道这个女人心情恶劣到极点，但她还是能理智又如此感性地处理眼前的事情。
    他也对她生出一种恨意，恨她貌似无知无觉，真的只把他当做一个好朋友。
    也许她什么都知道，她只是个贪心的女人。
    可是他随即翘了嘴角，他宁愿她什么都知道，宁愿她是个自私又贪心的女人。
    这一生也许她离不开那个家庭，可是她心底终究有过自己吧。
    仿佛两个人又一个共同的秘密，共同的约定，不能背叛，一个属于自己和她的、只有他们俩相知的……秘密。
    永远不会忘。他常常幻想，能在那宽大的露台前拥着她的腰身，让她陪自己一起看夕阳落山，漫天的蓝色和轻柔的白云……
    一个家……一个有她在等他回家的……温暖的家。
    网上见过一个女人，也遇到了类似乔木那样自私挑剔的丈夫，也是主动追的条件不错的老婆，最后也是善良不会吵架性子温和的老婆成了永远被挑剔被骂的一方。
    那个女人说：
    “我其实对他没什么要求，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希望他不要老因为一些小事生气，搞的自己心情和家里氛围很不好。这次怀娃，测排卵，测体温，所有体检，买奶买补品，各种维生素，去听课，看书，都可以自己完成，听课他陪着去了也是玩儿手机。我只求他不要总是指责埋怨和不耐烦。”
    一个有经验的网友出主意说：
    “那是因为你不经常说他，这种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说句扎心的，其实也就是不心疼你，心疼你不可能习惯性给你添堵。见识锅类似款，老婆变得更吹毛求疵，更会添堵，日积月累才收拾好了。长远看，必须收拾，不收拾太气人了。”
    女人却说：“不喜欢跟人争吵，之前交往也从来没有吵过架。”
    这个女人实在是和甘棠一样，不知世事，温和敦厚，也根本不了解异性，甚至没有谈过恋爱的情况下，被男人骗到手，之后男人渐渐挑剔自私的本性暴露。
    甘棠的才华大都在虚处，比如做老师带学生成绩永远是最高的，永远被安排带最好的班，永远是同事里最刻苦的那个，性子温和，被所有学生认为知识渊博，比如张爱玲《天才梦》里的种种，她一一具备。再好比如“听苏格兰兵吹bagpipe（风笛），享受微风中的藤椅，吃盐水花生，欣赏雨夜的霓虹灯，从双层公共汽车上伸出手摘树顶的绿叶。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悦。”这样的甘棠，怎么可能和别人对骂，或者用心机想主意各种挑剔对方，最后在长期的磨合中“东风压倒西风”呢。
    这是她们这种人脑子很难想到和够到的地方。
    乔木却不同，当年他有过一个女同学对他表示好感，女同学比甘棠精明些，他不想找那样的女孩，至于那些虚荣的学历很低的女孩子，他见到甘棠之后更是立即判断高下做出选择，他自然要找一个没有心机的漂亮的善良的不会对他不屑的温柔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自然会反复权衡，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和贴心，好不容易到手之后，这种女孩子是很专一踏实的。
    加上他聪明、务实、能干，他可以被提拔为单位的中层，若不是那场病，也许他不止如此。
    对于甘棠的长处：才华和性情，他自然知道，但长期没有成果，他很快变为不屑，他不再认为她有实际的才华（他有次开玩笑说，当年以为甘棠的才华会很快带来几百万……玩笑，虽然只是一句玩笑）需要一个能干的能帮助他的妻子，甘棠不是。
    甘棠写的东西很好，只是不会任何宣传，她天生不大擅长任何务实的东西，而乔木更想找一个能干赚钱多家务全包使得家中整洁美丽舒适的老婆，她显然不达标。
    不过被各种骂和鄙视过之后，甘棠常常在心里有某种解脱：啊这并不是我一生的良人，何必操心他的健康身体，那种因他身体不好带来的痛的感觉就会钝好多。
    那种习惯性为他操心的痛楚就会好很多。
    几乎一两天两三天，甘棠就会被丈夫骂一顿，骂的内容从她无能到她赚钱少到她笨到不勤快到不会教育孩子。
    她为了这个家为了他的身体忍着对家务的厌恶，包揽了家里包括带天天教育辅导天天在内的所有活。
    还是会被骂。
    他看不得妻子闲那么一会会，看不得她做自己有兴趣的事，看不得她手脚闲着……只要她完全务实手脚不停洗锅刷碗抠刷水槽下水口残渣扫地拖地清理卫生间下水口脏污给他各种服务各种水果买好洗好端到他床头柜那里，他神色就和平一些，不再那么暴怒地骂。
    甘棠最怕的就是过周末，因为要两天和他共处一个屋檐下，他挑剔自私易怒的性情非常难伺候，动不动就发脾气。
    每次被各种威胁（再被我看到一次你看书码字我就摔电脑，下班有时间要干活或赚钱）的时候，甘棠常常在心里默记那些可怖的话，这样一次次，她是个粘液质的人，不忍心伤害这个身体不好的人，但若是这个人有一天离开自己，她不会有一丝留恋。
    乔木总会在暴怒骂了老婆之后十分钟平静下来，本身甘棠的性情也不是对骂的那种人，他平静下来后也会后悔。但每次暴怒的时候还是不受控制，就像家暴的人一样，他不家暴，他是恶骂。
    他父亲当年就是这个脾气。
    他母亲是癌症死的。
    但时间长了，一个愿打一个能捱，这样的婚姻模式也持续了好多年。
    甘棠还记得他当年一再强调，因为他小时候的记忆中父母永远争吵，太过痛苦，所以“我们一定不要吵架，家庭氛围肯定很痛苦。”
    他们家庭不吵架，是甘棠不吵。
    她也不会吵，她只会默默忍受。装作没有听到。
    因为大家互相吵下去，憋着劲儿看谁能别过谁，她不是那种性情，她做不到。
    她只会沉默，心里绝望愤怒，再一次加一个砝码：如果他提出离婚，我不会再回头。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见识过婚姻里最恶心的东西，她怎么可能还会想结婚呢。
    再好的男人，也不结了！
    当年，他条件差了甘棠太多，各种委曲求全，甘棠相貌家世学历没有一样不好的，他知道这个女孩不同于他见面时对自己还各种挑剔不屑的职专女孩，下了血本放了身段，每天打很久电话，见甘棠有分手的意思，连有一天碰到喜欢的男生尽可以随时离开自己的话都承诺了，说甘棠肯和自己好，就已经是对自己的恩赐……甜言蜜语哄得甘棠觉得找到了世间最爱她的那个人。那年，她22岁，刚刚读S大研究生。
    甘棠不难过委屈，她有自己的寄托爱好，她只是知道。自己再不要结婚了。
    这些最丑陋的一面，她没有对保罗说过。
    这些事，说出去真得要死。
    甘棠没有想到，乔木有一天会摊牌离婚。
    她当时笑了。
    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就笑，乔木说他没有出轨，但，他想有更好的生活。
    他看上去情绪很稳定，也破天荒地说，离婚后愿意负担部分房贷，孩子也会正常见，照顾他的升学什么的。
    甘棠本就觉得离婚的话，以乔木的狠绝，很可能不给自己房子，如今竟然如此大方，她觉得有意外之喜。
    甘棠也觉得自己缺乏激烈的爱和恨的情绪，婚离得很快。
    离婚后甘棠才知道，他和他的女上司好上了。女上司离婚，经济情况不错。
    乔木一向是喜欢女人能赚钱的，但他不喜欢强势的女人。
    甘棠结婚时候见过那个女上司，人非常能干周全，但并不强势。
    有女人知道乔木的情况还愿意结婚，还是条件这么好的女人，甘棠很高兴。
    她以为那个曾经的女神也许可能，想不到有条件更好的女人，乔木实在是不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