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马背身家—203)备胄倒春俶装客,十六洲国水胡杨  (13)囚车里的少女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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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营地的日子一天一天的流逝,转瞬之间,冰雪开始渐渐消融,褪出了原野和河流的模样,早起的牧民早早地赶着牛羊上山了,没有手机的日子,让人感觉空有全世界的时间,却完全不知道拿来做些什么。
    我一边呵着气,一边往壁炉里添些干柴,开始怀念现代的羽绒服了,没有羽绒服的保护,那种冷是刺骨的,一直钻到你的骨头里,让你全身的骨头都像扎进了针,不过这个时代的人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冷,看着夏侯杰像木偶一样坐在地毯的中间,周围堆满了要处理的公文,淡定的翻开再卷合,完全没有一点冷的意思。
    空气里,甚至弥漫着淡淡的鸡屎味……让人严重怀疑支给我们的这个蒙古包是不是鸡舍改的。不过在这样极寒的天气下,倒是可以忍受。
    “哎,无聊啊,别人到这个时代来都是攻袁术,败吕布,征张绣,诸侯会盟,讨伐叛贼来的,就我们整天待在这么个鬼地方挨冻。”
    “手下败将而已,提起来做什么,无聊的话,自己围着营地跑上二十圈。”夏侯杰拧了拧酸痛的鼻梁,皱着眉头说道,说话的时候脸都没有离开公文。
    “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可以玩啊,手机啊,电脑啊,电视啊,游戏机啊,你们这里的人平常怎么找乐子啊?”
    “在我们那里过冬时,大人们会积蓄尽可能多的粮食,储备干草和炭火,孩童们会帮助家里做些简单的农活,适当的时候也会玩些弹棋,还可以学一些剑术,蹴鞠,有条件的还可以骑马,这可以玩的不是很多吗,还要玩什么?”
    “商场啊,餐厅啊,海边啊。”
    “商场的话,一会去看看他们的集市,餐饭的话,中午喝萝卜羊肉汤,晚上喝菘菜萝卜汤,我再给你留半碗咸菜,你就麦仁粥喝。”
    “不了,谢谢。”一想起干咸的菜干加进难咽的稀饭,简直一点生活的欲望都没有了。
    如果达尔文生活在汉朝,他一定会认为人是兔子变的。
    “麒麟将军,你在不在?”
    “来了。海边的话,”夏侯杰卷起一卷公文,“没人会喜欢那种地方的。”
    披上衣裳,慢吞吞的打开了门,门外的人几乎是跳着进来的,撩起的褂子里卷着一双冻的像胡萝卜的手,抖掉鞋子上的雪,换来了一点热量。
    “辛苦了,子云。”面对这个在火炉旁不断抽搐的将军,夏侯杰叫了一声子云,莫非这就是背剑将军夏侯恩?看上去比夏侯杰小几岁的样子,一副少年的样子,他笑起来,“俟斤赏给你的女人,我都看过了,有好看的不多,肯定比不上洛阳的,你就别挑剔了。”
    “你还有什么事吗?”夏侯杰抱起臂来,清亮的眸子不起一点波澜,淡静如月光下稀零飘落的片片花瓣,性子是水一般的动静。
    “哦哦,有事有事,”夏侯恩身形一闪,让出一位身材魁梧的女士,有多魁梧呢,这主儿这个儿放今天来说一米九二,一双大脚得有五十号,鼻子好像老鹰的喙,一口大嘴全张开能咧到耳朵后面去,相比之下,夏侯恩是完全可以被晾在一边了,就像个发育不完全的孩子。
    这主倒是也不客气,自我介绍道,“让我来说吧,我叫拉拉,是俟斤让我来的,这个时候所有的女人都在外面劳作,”她低头看了一眼我,我却只看到她鹰喙似的鼻峰,“这个也要参与进来,跟我走吧。”
    之前在山上,在夜里,看不出这个营盘有多大,只是看着前面同伴的肩,钻进帐篷就睡了,直到被一个一米九二的拽着走了很远的路,才真实的感觉到这个部落的规模,比图兰足足大了有三四倍。她的掌心摩擦着我的手,像一块没有用过的砂纸。
    “这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手啊,你之前没有干过活吗?你的男人是怎么待你的啊,都没有好好喂你啊,你是不是从关内逃出来的啊?之前没有吃过饱饭吗?看这瘦的,我家的猪崽子都快要比你胖了!”她三步并作两步的向前走去,那走起来比我跑的还要快。
    跟在这样体型的人的后面的感觉让我再熟悉不过,那滋味就像在学校里跟在一米八六的室友的后面,单单是她走出一串模特般的步伐,都要我们拿跑步的速度来跟上。
    我们用这速度赶到了一家牛棚,几个妇人正在里面挤奶,大概是我这样的个子在一群一米九以上的女人中间实在是很扎眼,她们都凑过来,“哎呦,这是谁家的女人啊,以前从没有见过啊。”
    “是啊,你男人都没有记得喂饱你吗?瞧瞧,就是对牲口都不能这样啊!”
    拉拉帮我摆脱了一群围过来的女人,把我带到一只奶牛的身边,对挤奶的女人说,“巴儿哈,快教教这个可怜人怎么给奶牛挤奶吧,你看她什么都不会!”
    巴儿哈站起来,像一座山一样站在我的面前,一米七在这里就连她们的脸都看不见。
    “哈哈,教给我吧拉拉,她真是太瘦小了,也许她可以先喝一点,吃奶长个?”说完舀起一勺送到我的嘴边,“喝吧,小东西。”
    我才不要喝这么膻的奶,对于一个从小只喝过米汤的,对奶有着不好回忆的人来说才不想回忆起来那种味道。
    “算了吧,巴哈,她吃再多也只会长心眼。”一旁的挤奶工说道。
    “好吧,那让我来教你吧,”巴儿哈将牛奶倒回了牛奶桶中,把手放到了牛的那里,“像这样,挤一挤,拉一下,挤一挤,拉一下,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我上手试了一试,把手放到牛的那里,先攥了攥,再往下一拉,牛奶就出来了,就在我这样做的时候,巴儿哈拉住了我的手,“要双手工作才可以啊。”
    用双手工作果然快多了,牛棚里也很快安静下来,在工作的时候,我用余光看了看,在这里的女人,有汉人长相的,有蒙古人长相的,甚至还有金发碧眼的,大家好像都是因为不同的原因留在这里的,她们一定也把我当成她们的同伴,要一直留在这里了。我叹了一口气,在寂静中升起一阵素昧平生的沉默。
    气温开始热起来,我已不知工作了多久,太阳照了进来,拉拉满意的点点头,“嗯,辛苦了小东西,休息一下,今天的日头特别好,很适合晒牛粪,一会我们去把牛粪铲平吧!”
    呕——
    “小时候的日子可不像现在这样好,有小羊皮手套保护你的手,小时候我们都是把手放在牛粪里取暖的。”
    “拉拉姑妈,我也做过,小时候没有鞋穿,冬天快冻掉的时候,都是把脚放在牛粪里才暖和过来的。”
    “记得那时候天冷,我爸爸生了很严重的病,就是治不好,巫医就从牛胃里掏出一把糊糊,用水煮开了喝下去,病就好了。”
    拉拉利落的铲起一坨牛粪来,和其他牛粪一起铺在平坦的地方,接受阳光的暴晒,擦过一把汗珠,不甚美丽甚至可以说是普通的脸上洋溢起一抹爽朗的笑容,“我早就说过,苦日子都是会过去的,再黑的天,到了该亮的时候,它也得亮。”
    把粪便摊平,接受阳光的暴晒,这倒不是什么复杂的工作,难的是挥动7斤重的铲子,人家是铲到地下铺好,我是扬,到处都是的那一种,就像许多年前学着别人种菜那样,只是挥一下铲子,就像挥走全身的力气,我再无力下第二下。
    看着她们毫不知累的将小山一样的牛粪一摊摊的摊在路上,我只能在旁边看,过了一会,拉拉姑妈又提议要去喂马,这个我可喜欢。
    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就经常喂,喂的时候要把草料切成不大不小的小块,撒上一些粗盐,用叉车送到马棚里,还可以喂一些胡萝卜,增进关系的时候多喂一些,吃的时候一定要洗干净,不要带一点泥土在上面,要不会生病,不过不要喂的太多,更不要规律的去喂,要是让马找到规律了,到了时间,你不给了,这是要有脾气的。
    我没想到马跟拉拉的关系那么好,这个时代的马棚跟现代的区别并不大,无非是更黑了一点,没有自动饮水机和喂食机,也没有活动闸,战马也都是清一色的蒙古马,个小,耐力极强,当我们走进马棚时,一匹马伸过来亲吻拉拉,拉拉一脸幸福地,贴在马的侧脸上,那味道足够熏我出去的,拉拉却不在意,仿佛在亲吻一个久违的亲人,一脸宠溺的样子,“敖木嘎乖,敖木嘎乖,你是俟斤最爱的战马,你是勇气的象征,我为你带来了你最爱吃的东西,吃饱了快来驰骋这片肥沃的土地吧,吃饱了快来保护我们的家园吧!”说完,从怀里掏出了两根胡萝卜,“都给你洗干净了,快吃吧!”
    拉拉得意的对我说,“看看,我对它多好,萝卜这东西可不是谁都能拿出来的,就是人也舍不得天天吃!”
    “哈哈——”我陪笑。
    她们不知道这东西夏侯杰他们就天天吃,早晨凉拌萝卜、中午羊肉萝卜、晚上萝卜丝鸡蛋,吃的门牙都快变大了。
    “敖木嘎是吗,你喜欢吃萝卜吗,我们的营地里还有不少的萝卜,我都给你拿过来!”
    我飞快的跑回营地,正对上从帐篷里端盆走出来的夏侯杰,“回来了,洗洗手吃饭了,晚上有新菜式哦。”
    “是吃什么菜啊?”我问道。
    “清水萝卜。”夏侯杰把他端着的盆给我看,盆里安详的躺着八个萝卜。
    “呦,阿杰的女人回来了啊!”夏侯恩掀开羊皮帘,我刚想解释一下,又不想解释什么了。
    毕竟在这个时候,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只能有一种。
    “我去地窖里拿点东西,晚上不用给我留饭了。”
    “随你,那你的那一份就让恩弟吃了。”夏侯杰依旧淡然。
    “要去地窖啊,要仆人去拿不就好了。”夏侯恩随口说道。
    可不敢让仆人去拿啊,回头跟夏侯杰这么一说,大家都知道了我拿萝卜是要来喂马的,会怎么想?
    “有些东西仆人不知道放在哪,还得我自己下去一趟。”我解释道。
    “下去了记得给我带一壶烧酒啊,要陈三年的。”夏侯恩说,这小子倒是真不客气。
    牧民的地窖一般挖的不深,用来储藏一些夏秋季的食物,气温很低。外面的太阳很大,再加上干过活的关系,身上被烤的很暖和,但一走进那个黑漆漆的地方,就好像在瞬间被抽走了全身的热量,身上有皮毛做的衣裳还好,拿住蜡烛的手不断的发抖起来,连蜡油溅到手上也没有足够的直觉,在一片的寂静中,只听得见蜡盘在发抖的手中响动的声音。
    我借着仅有的亮光,摸到存放蔬菜的区域,可后悔也没带个篮子下来,凭触觉摸起那些菘菜啊,胡萝卜啊,也看不清是什么样子,就往怀里装。
    就在这时,一个细微的声音从菜窖底下传来,我再冻麻了,可也该听得出这是个什么声音,我的心跳越来越快,决定再塞一颗大白菜就跑,伸出手一摸,竟摸到了一个软软的,冰凉的东西,用烛光打过去一看,竟是一条人的胳膊。
    当一个人因为害怕而大呼小叫的时候,那一定是演的,因为,当你真正害怕的时候,是发不出一点声音的。
    我把蜡烛照过去,一张因为过长的头发而遮蔽的脸赫然出现在了眼前!看不清面孔,只闻得见非常浓重的血腥味,和传出的嘶哑呻吟,那这个人还活着!
    我“啊”的一声把烛台摔在了地上,抱起能敛的蔬菜飞快的跑了上去。
    我上去的时候,夏侯杰和夏侯恩正在秘密地说些什么,见我如此急匆匆的跑上来,先吃了一惊,倒也没再说些什么,继续商量他们的事。
    古代人,一般太阳落山了就准备休息了,倒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最多是看看书,下下棋,玩一会就睡了,好不容易熬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溜进厨房,把羊肉和带皮猪蹄从盆里扣出来,掏出一小壶夏侯恩惦念了一晚上的烧酒,一点米醋和精盐。
    将猪蹄洗干净加酒和酱油腌制半个时辰,把羊肉切成方块放在一边,在锅里加入一点蒜末,用香油爆香,把羊肉投进去翻炒至干,烹上米醋,去尽膻味,又起一锅,加半锅水,加葱姜蒜,胡椒和孜然,烧酒,煮沸后投入猪蹄,开锅后起沫,倒一点凉水,盖上锅盖,把火弄小,待再次开锅,拆去骨头,收干卤汁,装入食器。
    最后,看到厨房还有点剩的蜂蜜,窗台上还有一点桃金娘树叶,索性一起捣碎了,拌上蜂蜜,做成金疮药放在包里,提着双层食盒,慢慢走了下去。
    地窖里的男人,是半睡半醒的状态,身体很虚弱,看上去好像受了不小的伤,我看到他,他看到我,我把蜡烛放在地上,他似乎有些惊讶,但碍于伤势,没有说话。
    我将食物推到他的面前,自己找了个远点的地方坐下,就这样沉默了一会,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我把手伸过去,他一把抓住了。
    “想做什么?”
    那手劲并不大,但已经是十分冰凉。
    “只是想看看你为什么不吃,这些食物你都可以放心吃,没有毒,”我看了看他垂死的模样,又说道,“想抓你的话,刚刚只要我出去把大家都喊醒就好了,为什么要拿着毒下来啊!”
    他缓缓抬起头来,烛台的火焰上来,我在看清他的眼睛的时候楞了一下,那是一双狼的眼睛,似月色流淌,流光飞舞,好像一块滴水的翡翠那样,只是一眨眼,就暗淡了下去,变成似有非有的虚无,霎时,那双冷冽诡异的眼眸正散发出妖邪魅惑的摄人光芒,声音虚浮,气若游丝,但依旧字字清晰。
    “要想害我,你早就不在了。”
    他垂下稠密纤长的眼睫,只是轻动了一下嘴角,恍如灈净的月光下那流光溢彩的湖水,迤逦的牵出一丝华美的涟漪。
    我无奈,只能把食盒都平放在地上,打开,他凌厉的眼神突然变的尖锐起来,用左手拿起食物一扫而光,右手半垂着,汨汨的鲜血浸透了好几层衣裳。
    我解开他的衣服,他先是一愣,叹了口气,把右臂的箭伤露给我看,我拿出搅碎的桃金娘叶子拌着蜂蜜给他涂了上去,又拿出几片干叶子让他嚼了含在嘴里。
    “这是好药……别浪费了……够了……”一丝优美的弧度在他的嘴角缓慢擒起,那抹微笑如同八重樱绽,荼蘼惑人,层层叠叠,花瓣紧缩,却难掩凄伤与忧郁。
    “你叫什么名字。”
    “李晏,”我接着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他端过脸来,仔细的看,如烟似瀑的黑色长发下隐藏着一双像夏夜的星子般的瞳孔,流淌着浓密的杀意,全裹挟在软绵绵的疲惫里,在躯壳的边界尽情释放着灵魂深处的冰凉。
    问到这里,他突然用一双冰冷的手捏住我的脸,水月清灈般的眼神中,漾出一抹恶魔般的神色,“你从看到我,到做了这顿羊肉羹,再到看到我右臂无法抬起,这期间分明是有机会的,为何不杀?”
    “你在暗处,我在明处,且从刚刚开始就用一只手抵在腰间的刀把上,若想取我性命,分明手到擒来,你又为何不杀?”我反问他。
    “……索兰。”他沉默片刻,说出了自己的姓名,再顿,又说道,“你是哪一族来的,家中还有何人。”
    “汉族……家中无人了。”
    这是真话。
    “我是乌桓的质子,父汗待我为无物,连母妃也从未看的上我,这次兵败被囚禁于此,皆因当时咎由自取,擅自出击,虽然我现在身无长物,不能报答你任何东西,但乌桓的男人都是有担当的,你自随我东去,待我引十万兵马荡平图兰,攻取洛阳,荣华富贵拿来与夫人同享。”
    他慢慢的从黑暗中站起来,透过投过屋顶的光亮,我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冷酷却极其俊美的面容,但在那无懈可击的面容下隐隐透出些阴鹫与骇人的丝丝杀气,盛开着一种极致妖娆的毒药般的美丽。
    只是这句话,我真的不喜欢。
    “呐,碗碟什么的我就收走了,这件袄子给你,你的脏衣服我也一并拿去给你洗了,你好好在这里养伤,每天我会送新的食物下来,等你伤好了就快走,可别再说什么荡平图兰的话了,不会再有战争了。”
    “那这十万兵马,我先替你存下,想用的话,来找为夫,想要谁的项上人头,来找为夫。”他的眼神是烁烁的,在周遭涤荡着寒冷的光泽,比这天下的寒夜更冷。
    “我永远都不会用的。”
    “你会的。”漆黑寒冷的走廊里,若有若无的回荡着他坚定的声音。
    我向上走去的时候,不住的向后看去。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夏侯杰和夏侯恩在一个被窝里睡得正香,我收拾了衣服拿出去晒,衣服多了,就影响视线,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和一股强大的冲力撞上了,拾了撞散一地的衣服才抬起目光,是一个不大的女孩,粗布麻衣,生的蛮是水灵。
    那一刻我看到了她的眼睛,那是一种凉凉的蓝色,像一片让人安心的涟漪,一头华美的金发胡乱的披在肩上,面容像五月的玫瑰一般美丽,而那美好却被一道狭长的刀伤打破了,远处,几个怒气冲冲的图撒人正在到处找人。
    女孩用双手紧紧抓住了我,那指甲尖锐而掌心的力道极大,像想要拼命抓住什么似的,她亲了上来,从没想到亲吻能那么炙热,那么热烈,那么的难解难分,强烈到像是在向上天讨要一样东西。
    “快,她在这里!快过来!”一个士兵发现了她,指着她,喊来更多的士兵,“跑啊,再跑啊,大月人!”
    一个士兵伸手过来捉她,她紧紧抱住了我,“这是我的男人,男人!”
    那几个图撒兵站在那里,不一会,毕吉赞就被他们引了过来。
    毕吉赞照例还是那身紫袍,只吃几个肥腻的肉菜,让他的身材变的臃肿起来,他用浑浊的眼睛看着她,“妈的,那小子真是你的姘头?”
    “她刚刚把我买下了!我会好好服侍她!”
    我随即反应过来,一边安抚着躲在我怀里的她,一边对毕吉赞道,“是的,我刚刚买下了她,伟大的图撒王国,伟大的草原主宰者毕吉赞啊,您该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脏了您的手吧,让我们这些手下来处理不是更好?”
    毕吉赞轻蔑的笑道,“呵,汉人小子,我们这的女人你也敢要,在汉人的地界没碰过女人吗?”
    “是的,既然伟大的毕吉赞大人不要,那就当做珠宝抬手赐给您的手下吧。”我继续夸道。
    “哈哈哈哈,你傻不傻,我赏赐你那么多珠宝你不要,竟然就要一个女人?”毕吉赞笑着从我身边经过,还小声嘟囔道,“你小子倒是有一副皮子功夫,今后就来王帐里服侍我吧,别回去了。”
    女孩一听哭的更急了,我赶忙安抚道,“不,我不会杀你的。”
    “谢、谢谢……”女孩说完了昏倒在地,果然是发烧了。
    “嘿,说好了给我40个奴隶的,怎么带来了52个?我没有这么多的粮食啦!再这样下去我要穷死啦!”
    一个图撒人大摇大摆的牵着十二个奴隶跑来找到毕吉赞,现在粮食紧缺,要多支出12个人的口粮对他们来说压力不小。
    “你可以杀死他们,这是你的权利。”毕吉赞冷冷说道。
    “没办法,凡林大人,最近战士们打的太快了,奴隶更多了!”一个狗模样的幕僚说,“要不你去给他们写一封信,让他们别再送人过来了。”
    “艹,刀都钝了!”
    那日在帐篷里,我脱下姑娘脏乱的衣裳,用温水先洗净,用烈酒擦遍她的全身,每一处都烧的滚烫,再用香油擦一遍,烈酒再擦一遍,慢慢的把烧退下去,直到看到那双湛蓝色的眼仁恢复了清澈,意识开始变的清明。
    她每日紧紧攥着我的手,都要喊——阿爹,阿爹!
    有一日突然醒过来,对我讲,“夫君,你知道吗,我们的部族生活在克孜尔尕山下,有美丽的牧场,充沛的河谷,部族里没有珠宝美玉,没有战马飞箭,生活虽然不富裕,但人人都很幸福,可那一天,侵略者来到了我们的部落,杀掉了所有的男人,俘虏了所有的女人,如果他们那样幸福的生活着,一定可以圈起更多的牧场,圈养出更多的牛羊吧?阿爹让他们吊死了,我要把他们杀了,用火阎王的毒涂抹箭矢,把他们的心用木刺穿透,把身体用木刺穿透,把他们扔在草原上,把他们的胸膛用大月的短剑划开,让秃鹰来审判他们的罪恶。”
    她的天蓝色眼仁中有湛蓝的天空突然消失的噩耗,透过那层洁净的晶体,我能看到的是一丛丛漆黑的荆棘刺破蓝天,咸涩的冷雨滚落,浇湿一路腥臊。
    “我并不是不畏惧天神的惩罚,用这样残忍的方法杀死他们,一定会遭到天罚的,从我说这话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被天神讨厌了……咳咳……”
    触目惊心的鲜血,正顺着她的嘴角缓缓往下,声音是越来越轻,仿佛有什么信仰,正一步崩塌成永远的遗憾。
    “世上最痛苦的,不是死了。”我用湿毛巾按着她的额头,轻轻说道。
    “那是什么?”姑娘瞪大了双眼。
    “是死了再活过来,活过来再死过去,死过去再活过来,如果只是死了,太简单了不是吗?”我把嘴唇贴到她的耳边,“如果你是个男孩,我会劝你去大哭一场,哭够了,好好想想自己怎么做个男人。如果你是个女孩,那这顿哭就算到我的怀里,好吗?”
    “你?”女孩吸干了泪水凝视着我,一双眼睛蓝的仿佛要滴出水来。
    “我也是可以依靠的,不是吗?”
    我终于将她拥入怀中,她剧烈的颤抖着,华美的长发在孤单的舞动,紧闭的双眸一滴滴的汨出滚烫的液体,像一枚燃烧的火球,在最烈的时候,烧的只剩一堆灰烬,无可遏的呼吸中,那么重,那么沉,那么刻入骨髓的坚强。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有片刻的麻木,随即,一阵说不清的伤痛又更汹涌的袭来,嗓子中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哽咽着,挣扎着,要倾吐出来,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看着她的泪水顺着脸颊疯狂的流淌,像快要溺死的人在海底看得到的蓝天。
    仿佛就要在下一秒失去的,都将在上一秒被重重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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