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膝磕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谢珩脸色一白，脊背却依旧挺直，“臣……还请皇上三思。”
    谢琢看他那副样子，心里愈发有气，猛地甩袖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离去，只留谢珩一个人孤零零跪在殿中。
    听真了那人走远的身影，谢珩身子颤了颤，许久才从地上起身，许是跪得太久了的缘故，谢珩眼前一黑，险些又倒下去；恢复得七七八八的伤口因这一番折腾，早已挣裂渗出血来，谢珩定了身形，咬着牙一步步迈出了宫门。
    “……主子？”谢风在宫门外等得焦急，许久也不见人出来，正想借着谢琢先前赐给他的腰牌溜进去，就见远处缓缓走近一个身影，不是谢珩还是谁？
    谢风快走几步迎上去，被谢珩毫无血色的模样惊了一下，不顾谢珩的阻拦将人抱在怀里，触到谢珩渗着丝丝寒意的肌肤更是焦急，脚下加快了步子便往白府奔去。
    白彦正在院里逗弄买回来的小猫，玩得正兴起，墙头忽地跳下个人来，把猫和他都吓了一跳，正待骂出声的当口，看见熟悉的面孔，顿时没了怨气，“这又怎么回事？伤不是都快好了？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白彦吩咐谢风把人放在床上，动作熟练地把裂开的伤口重新包好，冲着垂首立在床边的人一阵训斥，“伤口本来都恢复好了，你不好好跟在小珩子身边，到处乱逛什么？！这下倒好，伤口裂了，人也烧了，我不是说过这几天别让他出门的吗？”说着又在谢珩脸上捏了一把，直见他面上浮现出红印才悻悻松了手，“总是不听我的，没了你别人还都活不下去不成？成天想着你那好弟弟，人家说不定还暗暗嫌弃你呢！”
    一直没出声的谢珩这才轻轻咳了声，“阿彦，别这么说，小琢不是那样的人。”
    白彦见他一副回护的样子，扭过头哼了声，“我说的不对？倒是你，眼巴巴上赶着，护着他跟护眼珠子似的！有你后悔的时候！”
    谢珩笑了下，伸手摸摸他发顶，眉眼温和，“怎么，又和退思吵架了？这么大脾气？”
    白彦猛地瞪了他一眼，从床边上跳起来，大声说道，“我才没有！要不是他成日总跑来招惹我，谁会和那种人一般见识！”说完生怕谢珩不信的模样，一手指天言之凿凿，“我……我才不是故意要和……和那家伙走得近的！”
    谢珩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笑意，面对白彦的质问只摇摇头不说话。
    白家二少心属吴家少爷一事在京中并不是什么隐秘事，这二人一个追一个躲的，成日里十分有趣；偏生白彦脸皮薄得很，愣是不承认自己对吴退思情深根种，逢人问便都推到吴退思身上，直说自己十分无辜。
    直到最后白彦自己先闹了红脸，谢珩嘴边的笑意才消去一些，等白彦走后谢珩看了身旁的人一眼，示意他汇报这几天来乔苏的行踪。
    “主子，据手下来报，乔公子与陈府接触密切，经常在夜半时分独自一人前往陈府，每日凌晨出府。”
    这乔苏果真有问题，若说那日是巧合便罢了，连着几日都跑到陈府，还是专挑夜半时分，想不让人怀疑都难。
    谢珩思索了阵，还是决定回宫再劝劝人，许是上次自己的语气太冲了些，小琢面上过不去，这才心里不痛快；这次自己好好同他说清，想必小琢会理解的。
    这人，到底是留不得。
    离了议事殿后一整个下午谢琢都坐立不安，仿佛心中憋着什么火气一直不上不下地哽着，非要说是为了什么发火，连他自己都说不出缘由来，只觉得一回想起当时谢珩垂首避开的动作，还有面上冷漠疏离的样子，心里就忍不住更加气闷起来。
    谢珩再次回到宫里，见到的就是谢琢身边的大司宫满面愁容不停踱步的样子，便上前问道，“陈司宫，皇上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
    陈升冲他行了一礼，这才小声开口，“谢大人，皇上今儿下朝不知怎么回事，怒气冲冲回了殿，一进门便把自己关在屋里，谁都不让进，连乔公子都不行，这都一下午了，奴才是怕皇上气坏了身子啊！”
    谢珩不知自己那番话会让谢琢发这么大脾气，轻声扣了门，“小琢，我能进来吗？”
    许久，屋里才闷闷地传出一声，“……进吧。”
    谢琢正背对着门边和衣躺在床上，听谢珩进来，动也不动一下，只直直躺在那里，一副赌气的模样，话也不说一句；他不说话，谢珩也不开口，静静站在门边，一时间屋里只听得到两人清浅的呼吸声，最后还是谢珩先开口，“小……皇上，先前那番话是臣逾距了，臣特意来向皇上赔罪，但臣所言非虚，那乔苏行为的确可疑；陈家先前便一直态度不明，现下他又与陈尹华勾结不清，臣以为皇上当早日决断，这人……决不能再留在皇上身边。”
    话音刚落，一个杯子直直砸在谢珩面前的地上，碎得四分五裂，茶水溅了谢珩一身。
    “你还是说些这种话！”
    “无凭无据，要朕如何信你！”谢琢本以为这次谢珩是来同自己道歉的，心里想着既然哥哥主动来了，自己也不用他多说，三两句的功夫便把先前的事揭过去，两人就同先前一样相处；没想到谢珩来是来了，说的还是先前那些话。
    谢琢本就没消气，再被这么一刺激，面上登时便难看起来，一双眼死死瞪着身前的人，瞳孔中凝聚着急速攀升的怒气。
    “哥哥你为何总是要针对小苏？登基的时候也是，用膳的时候也是，就连现在也是，明明是朕允许小苏留在身边的，为何你们都对他看不顺眼？！不喜欢就同朕说，一个个就会同他撒脾气，就因为小苏性子弱，便容得旁人这么糟践？”
    谢琢这番话说得毫不留情面，谢珩听他说着，眸子怔怔注视着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旁人”两个字不断回响在耳边。
    旁人吗……原来在这人眼中，自己苦心劝谏毫无用处，只是无事生非挑拨离间；十几年相伴，只落得旁人两个字。
    谢珩苦笑了下，打断那人的质问，低声说着，“皇上这般想便这般想吧，臣先行告退了。”说完不待谢琢回应，转身便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