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醒来，睁开眼，能感觉光线透过淡绿色的床帐，投下细细碎碎的黄色影子。稍稍屏着呼吸，房间就安静得可以听到庭院中小厮打扫的窸窣声，伴着有一阵没一阵的交谈声。
    “二少爷。”家奴在床前不远的地方跪着，透过帐子只能看到他弯曲的四肢。
    “二少爷。”他又叫唤了一声。
    “老爷回来了吗？”我起身，问道。
    “回来了，和大少爷在堂屋。”
    “现在什么时辰？”
    “巳时一刻了。”
    “好。叫婢女进来吧。”我边掀开被子边坐在床边，看到婢女们鱼贯而入，开始整理洗簌。
    待收拾形容，我从西厢房出来，一路沿着游廊，来到堂屋旁。起脚迈进前，收敛气息安稳心神。
    “父亲。”我双手合礼，跪拜在堂前。
    “嗯。起身。”父亲的声音从头前传来。我起身，仍是小心翼翼，不动声色。大哥李星尘站在父亲右侧，也望向我。
    “何时动身？”父亲问道，他半倚着坐椅，右手却紧握另一边的扶手。
    “三日之后。”我答道。
    “可都收拾妥当？”他似乎越发喜欢右手扶手传来的质感，不停揉搓。
    “都已经交付李叔。”我应着。
    “唔。李叔办事放心。”父亲叹一口气。
    我仍立身站着，等着他开口，只是等来一阵沉默，我边痴痴地更加盯着他在扶手的右手，些许出神。
    “远儿，你知道我李家统领江湖靠的是什么？”父亲突然开口，直直看着我，我能感受到他想努力看穿我的目光刺过来。的确每次在他面前，我都像是一个没法掩藏错误的外人。不能说谎，不能推脱，不能逃避，他的存在就是权威和压力。
    我收回碰触到他的目光，看了眼旁边的大哥，也立马收回眼神，继续盯着扶手，回道：
    “诚信。李家礼贤下士，广招宾客。丹药制毒，经商贸易。无诚无信，都无法到达现在的地位。九天神功，号召武林，无一不从。”
    父亲沉思了一会。说道：
    “九天神功的确重要。”
    “你可知江湖中至高剑谱却不是我李家九天神功，而是一本叫虹霜的剑谱？”父亲继续问道。
    “略有耳闻，只是虹霜剑谱失传江湖已久……”
    “并未失传，只是主人不想现身。”父亲截断我的话。
    我抬头，一脸疑惑。余光里扫到大哥，这回倒开始轮到他出神了，眼里复杂。
    “虹霜剑谱的存在始终是个威胁啊。”父亲再次叹气。
    “我定会全力搜寻虹霜剑谱。”他应该在等我说这句话，我不应该让他在这里失望。
    “寻不寻到，到也看个人机缘。你说呢，星尘？”父亲侧头，并不看大哥。
    “是！”大哥双手合礼，应道。
    “远儿，父亲希望你能不像你大哥。你能平安归来就好。”父亲的目光终于越过我，投向堂屋的门外。
    父亲指的应该是大哥游历回来时，受重伤几乎死去的事情。
    “好。”我咧嘴一笑，心想我虽然不及大哥在九天神功在的造诣，制毒保命应该是无人能及的。
    大哥和我一起从堂屋出来，我拜别父亲后这些天也不用再面见父亲。想到这里，我全身舒展开，歪歪头动动身子，说不出的轻松。
    “星远，你可想好去哪儿了？”大哥不看我，专注走路。
    我的大哥，李星尘，大我5岁。5年前他外出游历一年有余，被父亲带回时，几乎没命了。右肩至左腹剑伤，肋骨尽断。左眼也受了一剑，伤口至今退隐不去，即便当时动用了江湖中最好的医者，也没法保住左眼，已经失明了，而能捡回一条命已是天大的幸运。
    “唔……没有想好唉。”我俏皮道。大哥和我关系亲密，曾经亲密无间，他性格沉默，冷峻严肃，不爱搭理人，做事一板一眼，深得父亲的赞许。在他外出游历之前，我们的默契在于我闹他，他宠溺我，我欺负他，他包容我，他是我最喜欢敬重的人。然而这一切在5年前彻底改变了，大哥游历回来，几近气绝，虽抢回一条命，人缺丢魂了。半年后，他依然是冷默不苟言笑的大哥，可是任凭我闹他吵他欺负他，他却都没了回应。你透石湖中，至少会泛起涟漪，可是我的大哥没了情绪的涟漪。
    我想到这里，侧头望向他，只能看到他的左脸，走动中伤疤仍然让人触目惊心。
    “哼，说不定直接去牡丹坊待个一年。”我说道，大哥立住。
    “直接带回一个弟媳妇儿，这样不好吗？”我坦言道，也立住转身，回看大哥。
    这回他倒是认真地看着我，我如今也和他一般高了啊，而且仔细看我们两人，除了身高身形接近，容貌却没法使人联系在一起我两是兄弟。
    我可以看到连他失明的左眼里都倒影着我，我盯着他眼中的自己，很想问明白他的游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是没有问过，他伤重不方便问，伤好了却得了父亲的禁令，不让问了。
    “恐怕你母亲会不答应。”大哥分析道。
    “怎么会呢？”我反驳道，声音却小了。
    “爹爹……爹……”
    游廊传来小孩稚嫩的叫唤声，不自觉已经到了东厢房。元婉儿款款走来，奶娘抱着李之扬。之扬昨天抓周儿，得了印章。全家欢庆，连着我的弱冠礼，我贪杯喝了不少的酒，以至于做梦连连。
    “你回来了。”云婉儿朱唇轻启，明眸皓齿，目光流转。标准的美人一枚，我见尤怜。
    “唔。”大哥轻声回应，接过李之扬。
    之扬在大哥怀中蹦哒，他显然很喜欢他父亲，尽管这父亲经常性不着家。
    我也伸手逗逗之扬的脸，问道：“还认得叔叔吗，叫叔叔哦，叫叔叔！”
    之扬退回大哥怀里，转过身子，似乎不想理我，目光却关注着我，在看我的反应。这小孩的确有趣的很，我更激起兴趣。
    “二弟，你该回去了。”云婉儿对我一笑，大哥也盯着我。
    我有瞬时的出神，似乎立马明白这界限。后退一步，双手合礼，别了这对鬼鸳鸯。
    吃过晚膳，出门时撇开随从，径直去了牡丹坊。牡丹坊中人人以花为名，只有子晴姑娘独爱翠竹。阿母认得我，招呼下人领我去后院。下午的阳光并未完全散去，透过沿路长势极好的竹子，投下点点滴滴的影子在晃动。风中叶子的细碎声能淹没前堂的喧闹人声，越往里走，越是幽静。
    我很喜欢这里，也很赏识子晴姑娘。表面上我是她最大的恩客，而其实是我更需要她，她是难得的知己。
    走到听竹轩，下人止住。我抛了赏银，他便乖乖退下。听竹轩中，熏香四溢，是上好的依缕烟，宁神静气。茶壶在煮，子晴却在床上贪眠。我也不叫她，泡好茶，坐在轩前，看着风中的翠竹。
    你静静看，可以发现天空中云朵流动变换形状，由厚至薄，由浓至浅。映着阳光的暖色，竹子的绿色，甚是好看啊。
    天色渐晚，我听到窸窣声，回头。子晴轻敛衣裳，盈盈地走近我。她伸手扶过我的脸庞，问道：“李公子来了多久了？”
    “不久。”我应着，抬手覆过她在我脸上的手。
    “为何不叫醒我？”她蹲坐下来。
    “我看你已经备好茶，算是迎接我了。”我拉近她入怀，清香传来，我有些意乱情迷，她柔软的身子此刻就在我怀中。
    “就属你最怪了。”她嗔笑道。
    是夜，子晴在我身下呻吟连连，两人纠缠一起。我一次次抽送激进，身体荡开一浪浪高潮。我望着她被渗出汗水湿润的脸庞，眼神水波转动，开口说道：
    “和我一起走吧，子晴。”
    子晴脸上有一瞬的吃惊，马上隐去。娇喘声也止住，她回看我，似乎确定我是否认真。我眼神真挚，并非一时心血。
    她侧头，说道：
    “我想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