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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文无隅再次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他活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是自家房间没错。
    一个背影哼着小曲儿忙前忙后,桌上地下堆着几个大包袱。
    他单手撑床面,颤颤巍巍坐起,额头一阵针刺般的疼,他抬手摸到一层粗布,低头一看,左手打着绷带,挂在脖颈上。
    “文曲。”
    文曲扭身过来,笑靥如花迎上,“主子醒了啊。”
    文无隅看了看胸前自己的左手,没等发问,文曲叉上腰对着他一顿数落,
    “你也太没用了,跌一跤都能把手跌断,放心吧,没残废,养个半月就好了,唉,又花了不少银子,你交给我保管的钱快花完了,把私房钱掏出来吧,别这么小气,我又不会给你乱花。”
    文无隅仿佛没听见这番言论,问起其他来,“昨儿赏钱老鸨给了么?”
    文曲摸出怀中银票,气呼呼甩他手中,“喏,一千两,给你!”
    看着文无隅将银票收起藏进枕头底下,他气愤不平地嘟囔,“小气吧啦的,没良心,亏得我费了九牛二虎把你背回来,忒重了,死猪一样沉!”
    文无隅左耳进右耳出,检查起自己的伤势,“家用的另外给,而且吾就要进王府伺候,吃香喝辣都有你的份。”
    文曲怪问道,“你怎么知道人家王爷买了你去?”
    文无隅瞥了眼一坨一坨的细软,他是断手又不瞎,脑子别提多清楚。
    文曲吐了口气,又开始翻箱倒柜,“我说,你至于看人家王爷看得晕倒嘛?没见过猪跑还吃过猪肉不成。”
    想起昨夜,文无隅又觉得脊背发麻,掐他脉门的手要是晚松那么一瞬,他恐怕就气绝身亡了,“你懂个青菜篮子。”
    沉吟片刻,他犹豫道,“吾还是不去王府了吧。”
    文曲诧异回望他,“为啥?”
    “看王爷面相,心狠手辣,不好伺候,吾怕有去无回,小命难保。”
    文曲一阵风似的冲到他面前,“可快拉到吧,别装了,你经常跑隔壁私会于相公,向他打听王爷的事,难道不是爱慕已久嘛!”
    文无隅表情好比咽下一只苍蝇还难受,“呸,吾会爱慕他,你眼睛浆糊了!”
    “以为我不知道,那于相公是王府里出来又回到这的,呆了不到一月!”
    “那你定也看见他神志不清郁郁寡欢啦,必是受了不小打击,也许王府闹鬼,吓得不轻。”说着他故意猛打哆嗦,做出一副惊恐状。
    文曲半信半疑,忽灵光一闪,张开盆大的嘴指着他笑,“骗谁呢!就算有鬼,你不是道士嘛?捉鬼去啊!”
    文无隅嗤之以鼻,不跟他一般见识,“你以为道士专门捉鬼降妖?叫你平日别看野书,你偏看,迟早脑子锈透。”
    咬文嚼字的功夫文曲论不过,屎尿屁的脏字,也是和他家主子学的,捡不到理的时候他惯于转移话题。
    此刻拿手指狂掂一个纯金打造的鸟笼,里头三只麻雀惊得四壁乱扑,万般嫌弃地问,“这玩意儿带嘛?”
    文无隅拿眼扫去,“吾警告你,玩死它们吾叫武曲把你连它们一块儿炖了吃。”
    文曲得意洋洋,把手一松,鸟笼啪一声掉桌上,左右晃了几下,好险没坠地,“你又不吃荤!我去看看武曲打点好没有。”
    然后屁颠颠小跑出门。
    文无隅想到什么,忙叫住他,“等下,等下,可有人来接我们?”
    “啊?没听说额,咋的,你还想人家王爷八抬大轿迎你进门?”文曲立在门口。
    “不是你说的,要抬高自己,别人才会怜惜?”
    “是哦…”文曲才忆起自己的高冷理论,想了半天问,“这可怎么办?”
    文无隅思量问题时总爱眼睛打上,类似翻白眼这般,好似向天上的神仙寻助。
    文曲看了半晌白眼,最终等到吩咐,曰,明日再看。
    入夜,怀敬王王府。
    渊澄屏退左右,在花园中闲步。
    这处小花园座落于他私人内宅,除了连齐和几个心腹,其他人等不敢出入,更无人打理,花草长得极为茂盛且凌乱。
    北斗星忽明忽暗的时候,连齐飞身上屋顶,踩下房檐一处凸起,只见凌乱的花丛渐渐有序散开,露出一块窄小的空地。
    渊澄踏脚三下,空地赫然出现一方铜门,接着铜门无声无息地缩进地面,露出一条往下的石阶。
    烛火昏黄摇曳,渊澄只身进入地道。
    他刚站直身,便迎来个熊抱,一名少年钻进他怀里,脸贴紧他胸口,
    “渊澄,我好想你……”
    渊澄笑容宠溺得,轻抚怀中少年,“昨儿不是见过吗…”
    “我想天天和你在一起…”少年略带鼻音委屈地诉说。
    渊澄轻轻勾起少年下巴,印上嘴唇温柔一吻,“再等等。”
    少年肤色是长年不见阳光的白,骨骼清瘦,面容姣好,眉眼处透露着稚气未脱的纯真,“这话即便每年一次,你也说过十几次了,什么时候才能听到你说可以。”
    渊澄无声地叹息。
    少年渐渐攥拳,紧紧看着他,“是不是,你贪恋外头美色,怕我出去给你添麻烦?”
    少年说罢霍然离身,手撑着书橱橱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出声。
    烛火打照,他的脸庞一明一暗,阴影重重,衬得他越发让人心疼。
    “明秀,”渊澄慢慢走近,搂住他双肩将人转过身,低下头细细吻干夺眶而出的泪水,
    “这二十年来你很是辛苦,可我们稍有不慎便功亏一篑,只怕到时落得和爹娘一般下场。我已同你讲明,那些莺莺燕燕之事只为掩人耳目。”
    明秀微微抽泣着,低沉抚慰的声音让他极安心,神情已见开朗,“我知道不可以冲动,只是每日待在暗不见光的密室,我怕有一天你把我忘了……”
    渊澄目光温柔如水,不再说话,曲膝把人横抱,送去温软的床榻。欺身压上,用唇齿咬开一口一口咬开衣扣。
    墙头跳跃的烛火好似光芒四射,渊澄在这光芒里,会心一笑。
    翌日。
    渊澄临上朝之前,恍然想起前日一万两银票买的老金贵,煞有介事地询问连齐,
    “假道士文公子进府了没有?”
    连齐恭敬回道,“还没。”
    渊澄面朝东山冉冉升起的旭日,摩挲着下巴,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派人传个话,下朝之后若未见人,告诉他,要想八人大轿去抬,断手不够,还得断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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