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啼笑姻缘  第九十九章 闲嫖私拘富二代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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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序已是十二月底的一个晚上,天气早已转凉了。雪琼楼前的龙爪槐和法国梧桐,飘落了满地黄叶。藕香榭回廊上的爬墙虎,只剩下枯枝,绿叶全然不见了。室内一灯荧荧,窗明几净。我坐在一张雕花红木椅中,看着花梨色古董架上陈列的各种古玩、玉器,不禁发起呆来。我无心翻阅黄历,心想:今天,黄历上是个良辰吉日,宜入新房,宜迁新居,宜进新人。但是,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啊?
    一丸鹅蛋似的月,被纤柔的云丝们簇拥上了一碧的遥天。在毓秀楼的房间,上官嫦满腹愁怨地从梨木雕花两扇式衣柜里取出衣裳。一些樟脑丸,从一堆衣裳里拿出来,上官嫦怅茫地对吴妍馨说:“你瞧瞧,如果不是樟脑丸,恐怕我的衣裳要被虫蛀毁了。”她拿出一件掐腰长摆褶裙,抖在空中,一条红色腰带掉落在了地上。吴妍馨赶忙捡了起来:“嗳约,我的大小姐,这件衣裳再不穿恐怕就太小了。”上官嫦笑道:“来,试穿一下,如果你合适,就送给你。”吴妍馨道:“不,我不要你的衣裳。我妈说了,别人穿过的衣服,穿着晦气。”上官嫦一听,两片嘴唇嘟在一起,道:“哼,我才不信,有这样的讲究?”两人载笑载言,上官嫦将衣裳重新收撂,有的用衣架撑开,有的叠在一起,准备送给雁归楼里的人。
    月光纤柔碧晖如烟,勾起了上官嫦创作画的欲望。于是,上官嫦手执画笔伫立窗下,对着满怀月光,望着遥远波浪旖旎的莫愁湖,在画纸上轻轻描绘。一旁吴妍馨微觉好奇,感叹她有高超的绘画技艺。只见那一鸿蔚蓝的湖畔,一排青翠欲滴的树杪,栖息在树梢上夜莺的羽毛,被上官嫦画得惟妙惟肖。作完了这副画,上官嫦带着吴妍馨走下楼,萧老太太躺在山形紫檀木嵌云母石的罗汉榻上,一只手拈着一串金丝楠木佛珠,慈眉善目,露出一丝祥和。上官嫦知道,两天里由于一桩意外之事——唐书玮在山庄自焚,使香墅岭的名誉深受外人质疑。所有人都阴郁着脸,心神不宁,惶恐度日。上官嫦从花梨木雕并蒂莲花琉璃碧纱橱取出一件西洋描彩珐琅多宝攒盒,拿到萧老太太身边。
    上官嫦温惋地说:“奶奶,你睁眼瞧一下,这是什么?”萧老太太慢慢睁开昏老的眼眸,一望,原来是果脯、蜜杏饯、猕猴桃干等甜食。平常她专喜吃些零七八碎的甜食,现在上官嫦拿来,自然乐不可支。萧老太太道:“好孙女,属你最乖巧,奶奶偷嘴的零食,你比谁也清楚。”上官嫦取了一块蜜杏饯,放在她的嘴里。
    灵檀斋中,上官仁一脸凝云。他为唐书玮的轻生既感遗憾,也有一抹愧意。必竟唐书玮是曾经同舟共济的朋友,必竟他是在山庄焚火自尽。他拿出罗璞玉去年春节时赠送给他的笔砚,在宣纸上郑重地描摹着王勃的《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俨骖騑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临帝子之长洲,得天人之旧馆。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一作翔)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即(一作列)冈峦之体势。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弥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或作虹销雨霁,彩彻云衢。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爸,爸,”蓦然,我穿着一件单薄衣裳,披头散发冲进书斋,“黎哥,他……他出事了。”正在写字的上官仁手一颤,毛笔刹时掉落纸上,涂了一团污渍。“儿媳呀,你……你说什么呢?”他有些惊疑,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我觳觫发抖,孱弱的身子瑟瑟颤栗:“刚才有一位陌生人,给我打来电话,他说,说上官黎在他们手上,让我们拿出五百万,去赎回他。”上官仁向我大喝一声:“这绝对不可能。”说着,赶忙走过来,两只锐利的眸子牢牢盯着我。我已泣不成声,泪眼迷离,嘴唇发紫,神情慌乱,一点也不像说假话的样子。一瞬间,上官仁似乎相信了我的话,又问:“快,你把话说清楚。”这样,我把刚刚在房间,接听到一个陌生人电话的过程,告诉了他。原来,当我坐在房间,等候上官黎之时,突然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的人说,上官黎已在他们手上,如若不赶紧拿来五百万,明天日落时分,就会撕票。我当时懵了,以为那人在与我开玩笑。但,当我听到上官黎气若游丝、呼喊救命的声音时彻底相信了。我说:“爸,爸,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年近六旬的上官仁终于信以为真。他简直难以置信,光天化日,会在香墅岭上演这种故事?他的第一直觉就是报警。只是,他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公安局的电话时,被我制止了。我说:“爸,不,绝不能报警。那人说了,如果报警,他们立即撕票。”“什么?”上官仁颤声说着几乎绝望,“怎么会这样,芙蓉镇居然有这样的暴徒?怎么偏又轮在我们的头上?”刹时,所有的疑问涌上了他的心间。
    上官仁一连退移几步,一手扶墙险起栽倒。这时,大客厅的上官嫦和萧老太太也听到了“噩耗”,萧老太太一急,心脏病复犯了。“奶奶,你,你怎么了?”坐在身旁的上官嫦一看萧老太太软下身子,骇然惊叫。上官仁见此情形,丝毫不敢大意,请来了专职老中医。众人顾得了萧老太太、顾不了上官黎,梁婉容急的痛哭流涕。上官嫦在哭,我在哭,大家已惊慌失措。上官仁被这道晴天霹雳轰得站立不稳,东倒西歪。上官仁倒退一步,一拳砸在桌上,一杯水溢的四处都是。“现在怎么办?怎么办?”上官仁飞快地转动大脑和思维,想找出一个解决的办法。钱,难道只有钱能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吗?那些罪恶的、丧心病狂之人,总不会撕票吧?说到撕票,他胆颤心惊,闯荡江湖半个世纪,急风暴雨他都见识过,怎么可能不防范恶人撕票呢?五百万决不是小数目,现在,要解决的办法最好是先筹措这笔巨款。“快,把单卉找来。”他大声说。我一转身急促地跑向竹茅楼。几分钟后,我跑回毓秀楼。“爸,她最近经常在外面约会,一定又和别人……”“快,那给她打电话。”我急忙给她打电话,传来的是一阵忙音。上官仁道:“奇怪,单卉去了哪儿?”众人一时皆愣怔无语。
    且说上官黎身陷囹圄,望着一间黑黝黝的砖瓦房,偶尔看见窗上漏出一条细缝,透进一丝月光。他心想:还好有空气,不至于被活活窒息而死。但,这又是哪儿?他回忆着被俘来的经过——当天下午,他接到了一位陌生人的电话。电话里的人语气温雅,态度和蔼,问他可否收留一个退伍老兵。当时,他根本没有丝毫防范,就被陌生人从山庄哄骗出去。在远离芙蓉镇一片僻静的白桦林里,一幢低矮的房屋中,他看见一个佝偻腰的老人。正要走上前寻问,被一个黑布袋牢牢套在了身上。他的手脚被捆绑住以后,发现了一张邪恶的脸,居然是绿鹞子。如此,一出由黑道上演的精心策划的恐怖赌局开始了。“我知道你叫上官黎,是香墅岭里的富二代。”绿鹞子一脸狂笑地望着,“配合一点,人生不过如此,你我有过谋面。”
    “灯尽歌慵,斜月朦胧,夜正寒,斗账香浓。梦回小楼,聚散匆匆,恨相逢,恨分散,恨情钟!”半夜时分,上官黎恍然看见一个女孩走入房间。她纤腰苗条,如弱柳迎风。她面庞白皙,眼珠深黑像暗夜的天空,闪亮如同灯下的钻石,好像一张古画里的仕女图。她脚步从容,行走之间,轻而盈盈,像脚不沾尘。她穿了件宽宽的、浅蓝色的真丝衬衫,系着条水罗长裙,整个人像一朵湖里的浪花,像凌晨时天空的第一抹微蓝,那样纤尘不染,又那样美丽如画。“你是梦鹂,对吗?”他质问道。谁料,那人并未答话,向他笑过后转身离开。
    天边的一片曙色像春天杏花般绯色夺目,有一丝丝儿云,一丝丝儿风,静静地飘在香墅岭上。一夜未阖眼的上官家急乱了阵脚。好不容易,上官仁凑够了五百万钞票,一沓厚厚的钱就摆在桌案上。上官仁焦急地企盼天色早亮,将这笔钱送给那些匪徒,然后赎回儿子。我和梁婉容抱头痛哭一夜,泪流干了,心熬碎了。而萧老太太躺在床榻上,也是气若游丝。突然,我对上官仁说:“他们快来电话了,一定。”上官仁冷冷地说:“那么,他们能信守诺言吗?”我说:“我已经是第二十次错误地回拨电话了。”我如同挨了狠狠一棍,变得异常机械。我从未像今日这样狼狈、尴尬、羞惭和自卑。我睁大眼睛看,泪珠沿着面颊滚落。我的整颗心脏绞紧、绞紧,绞得我浑身痛楚。然而,我的头脑却清晰了,能清晰体会到自己的愚蠢、无知、鲁莽、和幼稚。一直到了中午,果然又来了电话。上官仁接到电话急促地问:“请问你究竟是谁?为什么私自拘押我儿子?”电话里,传来绿鹞子的纵声大笑。那声音是他一辈子也没有听到过的邪迫、冷恶、和诡厄之声。他预感上官黎落在他们手上,恐非安全。上官仁在电话里说道:“我已答应了你们,准备好了五百万,我不会失信于你们。”绿鹞子含着嗓子,扮成一个长者成熟的口吻道:“今天傍晚,我会再次给你通电话,带好钱,来赎回上官黎。”接着,电话被无情地挂断。等到了傍晚,我悬着的心脏仿佛将要崩溃。我走出毓秀楼,来到后苑藕香榭中。我扬起睫毛,乌黑的眼珠蒙上了一层薄雾。山庄里,一盏高高的霓虹灯昏黄的光线柔和的染在我脸上,一滴雨珠在我的鼻尖上闪着光芒。我伸出手,握住了那束光芒,我的手柔软而温适。我走在枯败的草丛上,抬头一望,发现葆君和王瑞贺迎面走来。
    葆君涨红了脸庞,急不可待地问:“姐,怎么样了?那些人究竟把姐夫怎么样了?”我微闭双眸,仰望苍空,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不,我也不知道。”天上,半阴的云团上几只小鸟飞掠而过。那是梅雀,我认得它们娇小的身姿,总在山庄出现。梅花似乎将要开放了。也许梅花丛才是它们歇脚之地。我胡七八糟地心想。王瑞贺说:“姐,你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黎哥一定会没事。”
    而在毓秀楼嗣堂里一座神龛前,梁婉容双手合拜,虔诚地祷告:“菩萨保佑……祖宗保佑……菩萨保佑……祖宗保佑……我的儿子上官黎脱离苦海,免受恶人摧残,平安无事。”
    夜晚的寒风刺骨凓洌,上官黎蜷曲在幽暗的密室里,看不见一点灯光,听不见一点人声,四周阒寂,万籁无声。关押他的简陋密室是一座废弃已久的古涵洞,远离芙蓉镇,隐匿在青山绿水之间。上官黎微闭双眸,一夜未阖眼,只觉得生命将要走到尽头,一切将要停止。人生对于他已是太荒谬,太讽刺的一件事。
    果然,众人急切焦灼地期盼之中,绿鹞子又打来电话:“尊贵的上官先生,为了您儿子的安全,也为了您配合我,现在,将准备好的五百万送到芙蓉镇码头报废的汽修车间来吧。”他嘲笑得意地在电话里说。上官仁愀然作色,惊恐不已,叠声问:“你们把我儿子怎么样了?我需要见到我儿子,并且必须保障他的人生安全。”绿鹞子道:“你放心,他的一切安全由我保证。那么现在,把钱送过来。”
    我疑惑地问道:“爸,他们穷凶极恶,会不会言而无信?”一旁的王瑞贺和葆君噤声不语,两人作为事件的见证者也束手无策。上官仁和绿鹞子已协商一致,对我说:“放心,他们只徒财,你们等我的消息。”梁婉容矍然失容,说:“怎么不报警,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上官仁怅然无助地大吼一声:“我知道该怎么办,你不要问了。”众人个个惊悚,被他一吼愈加六神无主。王瑞贺反倒镇静,沉着地问:“让我陪先生一同去吧。”上官仁目中含泪无助地点头。两人遂肩背巨款,一起前往芙蓉镇码头。
    夜色凄凉,间歇洒落小雨,雨珠落在上官仁驾驶轿车的前挡风玻璃上,形成一道弱隙的水流滚淌下去。沿着一条河畔,上官仁的车疾驰着,他根本无心观望道路两旁发生的任何景状。十几分钟以后,车开到了芙蓉镇码头。上官仁下了车,按照陌生人的电话指示,一个人提着巨款,脚步蹀躞地慢慢走进修理厂。上官仁瞥了一眼无数废弃的车辆,心里犯着嘀咕:他们会躲藏在什么地方?或是不信守诺言,出尔反尔怎么办?怎么看不见人,一个人也没有呢。上官仁的心里倥偬无比,朝四周绕匼的破弃车辆瞧了一眼,“琅珰”一声,他惊骇得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脆响,急忙转身,两个头戴黑套、只露出邪恶双眸的人赫然而现,其中一人,正是绿鹞子。
    绿鹞子道:“上官先生别来无恙,你守时守信,钱带来了是吗?”上官仁听着那人阴阳迭气地问自己,心里着实空荡荡的愁闷:是谁在同自己开玩笑吧?我从没未得罪过任何人,除非是臭小子得罪了人?要不然怎么会有今天的下场?虽然这么想着,但他的意识清楚,两个人手执大砍刀、耀武扬威地望着自己,会不会自己也有危险?
    上官仁喝声问:“我儿子哩?我要见人。”绿鹞子哈哈大笑两声,声音在空旷的汽修厂传的极是悠远。“不要着急嘛,把钱拿过来,我会立刻放人。”望了一眼身旁,他的帮兄已缓步大摇大摆走来。
    绿鹞子顺利地拿到了心中梦寐以求的巨款,打开铁箱查验一番,确信是崭新的五百万人民币。他大喜过望。上官仁原以为还有囷囷较量,不想毫无周折。现在,钱已给他,遂厉声问:“我儿子哩,把儿子还给我。”绿鹞子不紧不慢地笑道:“你儿子在杨柳青厂白桦林的涵洞里。”说完,两人扬长而去。
    上官仁不敢马虎怠慢,疾步走回,驾车前往解救上官黎。与此同时,王瑞贺已向芙蓉镇警方报了案。警方得知消息后,兵分两路,一路追击不法绑徒,一路搭救上官黎。等到上官仁驾车赶到白桦林里的涵洞前,警方车辆也已赶到。现场警笛声四起,风卷尘扬。上官黎被警方从关押的密室中解救出来。上官仁彻底松了一口气,仿佛在一夜间苍老许多,望着面容顑颔、麻木的上官黎,潸然泪下。
    上官黎嘶哑地朝上官仁喊了一声:“爸。”上官仁望望,说:“啥也别说了,快回家吧,全家人正等着你哩。”警方望了望上官黎,只受了皮肉之苦,幸好未有大碍。警方说:“行了,你们团聚了,真是万幸了,先回家和亲人见一面,再去公安局做口供,我们要查明事情真相。”上官仁悢悢地直点头,带着上官黎返回了香墅岭。
    绿鹞子提着巨款,带着一个女人(她不是别人,正是纺织厂的女工单卉),一行三人荷枪实弹逃出芙蓉镇,在茫茫夜色里逃往杭州。单卉起初深感意外,她并不同意和绿鹞子私奔,但是经不起绿鹞子软磨硬泡,只得与他仓皇逃窜。谁知,绿鹞子的车行驶在半途中,发现身后警车尾随。单卉猛然一惊,脸色由白转青,一时懵怔了。驾车的同伙问绿鹞子:“怎么办?警方追来了。”看了一眼身后警笛声四起的追赶者,绿鹞子也深感意外。以他的盘算,警方不会那么快捕捉到他们的行踪。但现在,他们俨然气势如虹地追来。他想到自己的荣华富贵转瞬化为云烟,想到会因此获罪,判一个重刑,脸庞泛青。他望望效命自己的同伙,大喝道:“加大马力,甩掉后面的车。”同伙一听,立时狠下心肠,急剧加大油门,呼呼地朝前冲,居然将身后警方的车给甩开了。他暂时舒缓了一口气,从衣兜掏出一支烟,双手颤抖地点燃,深吸了两大口。单卉已泫然泪下,她的脸轻靠在绿鹞子的身上,想着自己因爱所付出的代价,想着自己的人生急遽变化,不禁悲从中来。
    绿鹞子驾的车一直以狂飙的速度疾行在通往杭州的路途上。身后数辆警方的车紧追慢赶,却始终落下了一大截。雨又下了起来。哗哗的雨水打在玻璃窗上,视线渐渐模糊了。绿鹞子紧拥单卉,一支接一支地吸烟,他烦燥不安,激动不安,忐忑不安,原以为能得到一大批巨款逃之夭夭,谁想现在陡生意外,被警方盯住了。
    绿鹞子问单卉:“单卉,你后悔吗?”单卉望着脸庞铁青的绿鹞子,那双曾另人深深迷恋的眸中闪射着一丝悸动,幽然含恨,为此心痛:“我不后悔。为什么现在才说后悔?其实,你可以和我安份的过日子。如今一切都来不及了……”单卉痛心疾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绿鹞子静静地吸着烟,心想着姐姐醉春在两天前给自己叮嘱的话:“单卉是个好姑娘,你一定要好生对待。两个人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不求奢华富贵,不求显达阔绰,两安无事,姐就给你烧高香了。”
    灯光淡淡地涂抹在单卉的脸上,她脸色苍白如纸,眼珠漆黑如在洞夜。一种近乎恐惧、迷惘的表情,浮上了她的嘴角。她张开嘴,想说话,却没有声音。半晌,她嗫嚅地,软弱地说:“不要试图逃跑了,我们肯定会没命的。停下来,自首。”
    绿鹞子猛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有些不敢相信耳朵,攥紧她的纤手,感到渗出的汗珠黏连在一起。“不,怎么可以改变我的意志。”绿鹞子雄心勃勃,亦有点质疑,只说:“鹿死谁手,尚难断定,只要我能成就一件事,此身无憾。”单卉笑意中浅含着泪水,将脸靠在他身上,仿佛能听到他怦怦的心跳,能感受到他暖哄哄的体温,这些多少让她心存幻想。而绿鹞子呢,内心一直徘徊不定。车里坐着的是个云鬓蓬乱、花容失色的女人,却掩饰不住她的天香国色——她的眼睛并不十分媚秀,鼻子并不十分挺直,嘴唇也不十分娇小,但这些凑在一起,却叫人瞧了第一眼后,目光就再也舍不得离开,尤其是她那双眼睛里所包含的情感、温柔与智慧,更是深如海水。单卉的话激荡起他作为男人的尊严,让他觉得与其苟延残喘地活着,倒不如死得干爽。他的心一阵发颤,颤得连自己也有一丝莫名恐惧。
    绿鹞子掐灭烟蒂,倏忽一转头,深深吻在单卉的唇上。身边娇媚如花的女人,他觉得自己得到实属幸福。无论结局将会怎样,也要享受这一刻。他吻着,激烈地吻着。而单卉泪如雨下。原以为他们逃出了警方的视线,进入杭州地带的312国道了。可谁知正在此时,他们又隐约发现,身后一辆警车穷追不舍地渐驰渐近撵了上来。绿鹞子一惊,催促他的同伙说:“加大油门,无论如何要摆脱他们。”话说完,车速再次飞飙起来,已经能感觉到车身悬于空中飘荡开了。谁想,天不遂人愿,“彭、彭、彭”连续三个飞速旋转,绿鹞子驾驶的车以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形状,侧翻滚入柏油路下,当即车毁人亡。警方赶了上来,只看见一量破皴开裂的车,在路基下噼啪燃烧。警笛呜呜地响着,黄色警界线拉了起来,月色凄惨,三具被烧焦的裸露尸骸,从车厢间一具一具地拖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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