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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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娃只是一个人的小名(乳名),他的实在名子叫“于爱军”。于爱军还有一个弟弟叫于爱国,小名“二娃”,是一名机械制造工人,在市里一个大工厂里做跟班长,还没有成家。
    于爱军三十几岁年纪,长得虎头大脑,身材魁梧,一双大手力气大的惊人。据说他的一根中指就能把一台百余斤重的大电机提到胸口。于爱军在村里能够吃得开,首先凭的就是这一身力气。之后,大家也看出来于爱军性格豪爽,乐于助人。这种体魄加上如此性格,人人乐于交往,使得于爱军年纪不大,家里条件一般,却已成了村里的脸面人物。
    这几天晚上,于爱军家里总是人进人出。于爱军的媳妇王金凤礼貌地送人出来,在院子里还有说有笑,及至开了街门,彼此便悄无声息,走的悄悄地走,回来的也只是轻轻的关门回来,仿佛那扇木头街门成了一道人情冷暖的隔墙,里边人们相知相识,有说有笑,出来便毫无瓜葛,形同陌路了。
    屋子里因为烟卷吸得太多,推开房门便能觉着烟味呛人。王金凤长得俊俏,也是一个爱干净的人,可在缭绕的烟雾里呆的惯了,尽管自己不吸烟,却也不去责备别人吸烟太多。这天下午,因为忙着照顾几个谈事的村民,晚饭做得很晚。正在炒菜的当儿,听见街门啪嗒响了一下。她顾不得炒菜,急忙迎出去,只见老于头正在回身关街门。天色阴沉,飘着小雨,可是他没有打伞,
    “是二爷来了。”王金凤礼貌地招呼,赶紧过去帮老于头关了门。“二爷里边坐。”
    “好,好啊。你们,吃饭了?”
    “没呢。我刚在做菜。待会儿让爱军陪二爷喝几杯。”
    “不用,不用,我吃过了。孙媳妇,你快忙吧,这都啥时候了,还没吃饭。小红呢?”
    小红是于爱军的独生女。
    “二爷还挂念着俺家小红,这几天都在她奶奶家。”
    “哎,不容易,不容易呀。”
    说话的功夫进了里屋。于爱军也正下炕预备出来迎,见人已经进来了,就倒手把老于头往炕上让。王金凤自去做菜。
    “二爷吃饭了?”于爱军回到炕上,一边递烟给老于头一边问。
    “我吃过了——爱军,怎么嗓子哑了?”老于头扑打一下身上的水珠儿,拖鞋上炕,一手接过于爱军递过来的烟卷。
    “烟抽多了。”
    “那你还抽。”老于头目光严厉地看一眼于爱军,脸上做出是责备,也是关切的表情,但随即又缓和下来。
    “不碍事,不碍事。”于爱军稍稍摇头,伸两手给老于头点了烟,自己也点了一颗,“我知道二爷来一定有事,说吧,咱爷俩合计合计。”
    “今下午,就是刚刚一个小时之前吧,我和于嘉平在街上说了一会儿话,感觉不对劲,过来和你说说。”老于头深吸一口烟,烟雾还未吐出来便开了腔。
    “是吗?”于爱军冲老于头探过身来。“他怎样说?”
    “他,还不是说有什么事不可以在村里解决了,还值得上镇里。说那是违了规矩,上级政府也是不欢迎的。还说聪明人是不办这种事的。”
    “他能怎样说?”见不是什么大事,于爱军坐直了腰身。“这不是违不违反规定的事,那倒还在其次。关键是,这样做,对他于嘉平脸上是最没有光彩。正如他说的,村里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还非要到镇里。你说,要是二爷你做了书记,底下净是往上边反映问题的人,你这书记脸上有光彩吗?况且,镇里领导也要想了,你于嘉平工作是怎样干的,成天弄这么些人到镇府大院里瞎闹闹。”
    老于头因为于爱军把他比做“村支书”,心里美滋滋的。
    “他还让我劝劝你,说想在村里有个露头露脸的机会,多取得一些群众的支持是对的,但是别走上访的路,背后搞……”老于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形容。
    “搞分裂,搞阴谋诡计……”于爱军胖而结实的脸上露出一丝讥笑。
    “不,不,他没这样说。”
    “那么个意思吧。”于爱军把吸了一半的烟卷摁灭在烟灰缸里,一脸的不在乎,也掺杂一些自以为是的聪明神色,“不过,能看出来,他是故意让你捎信给我,所以他也不敢说些太难听的话。当然,二爷这回是被清楚地划到我们这边来了。要是将来……他是不敢对我怎样,只是二爷在村里办起事来,只怕不能得心应手。”于爱军令人不易察觉地迅速瞥了一眼低头抽烟的老于头。
    老于头似乎发了一会儿呆,继而低声自嘲似的笑了起来。
    “你二爷在村里办事,啥时候得心应手过?爱军,你尽管干,我不站在你这边还能站在哪边?不过,”老于头探过身子,“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不是说有上访者被公安机关拘留了?”
    “那都是谣言,没有的事。况且,咱也不是去镇政府闹事。”
    “不对,听于嘉平的意思你们就是去闹事。他说你是被人利用了,当枪子使……我觉得,你……”
    “什么当枪子使?他这是要我们起内讧。我才不上他的当,把自己人当敌人看。”
    “唔,有道理。”老于头沉思道。“不过,于嘉平是有办法的,他还拿我东山承包的两片田做比方,来要挟我。其实,我做过什么,沾他什么好处?他还用那么旁敲侧击的开导我、训斥我?我也是六十几岁的人了,他在我面前,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呵,他就对我叫起板来了,连吓唬带批评。不就是两片田吗?大不了我不去种。”
    老于头把于嘉平关于承包地的话说给于爱军听。
    “到期的土地他可以收回,但是未到期的他怎敢强制收回去?”于爱军一腔愤怒。
    “我的承包地就是今年到期。”老于头不好意思地点拨一下。“不过,我不在乎。我不是一个贪图小便宜的人,到期就应该收回,他何必拿这件事来套我?我是……唉……”老于头说着话,心里突然觉得:也许于书记是一番好意呢?我不过是站在他的对立面,才认为他是在要挟自己。假如自己保持中立,或者倾向于嘉平,自己岂不是太不识时务?其实,他们谁做书记关我什么事呢,我还不是一样的种庄稼,摆弄果树?我为什么要去和于嘉平过不去,就因为他做了两届书记?就因为他历来没有给自己什么好处?自己这不是嫉妒人家,不是想捞好处是什么?老于头这样想,不由就停下说得兴起的话题,一腔气愤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咱村在土地分配上的确是存在一些问题。比如说少了人口不抽,增添人口不补,这就是不合理。多少年下来,有的家庭只好去承包村里的土地或者去租赁别家的土地种,这些户怎会没有意见。有些户呢,土地多得只好撂荒。”于爱军皱着眉头,显出极其用脑和专心的样子。
    这时王金凤笑嘻嘻端了饭桌上来,紧接着热饭热菜也上了桌。
    “金凤,拿两个酒杯,我和二叔喝杯。”于爱军对媳妇说。
    “爱军,你要喝自己喝,我可是在家里喝足了才出来的。”老于头急忙推迟。
    “你在家里顶多就是喝了一两酒吧?”于爱军故意瞪着两只大眼睛看定老于头。接着笑起来,“俺二奶奶那个火爆脾气,你要想多喝也不可能。我知道二爷的酒量,就是喝个半斤八两也还是这么回事。”
    “你二奶奶……那是对咱自己好。”老于头无奈何地笑笑。
    “酒不是好东西,少喝点是对的。”王金凤拿了一瓶白酒过来,接话说,“哎呀,就是急了点,没多做几个菜。爱军,要不你和二爷等等,我再给你们炒个菜?”
    “行了,行了,这就挺好。”老于头从炕上欠起身拉了王金凤的一条胳膊,“孙媳妇,你就别忙活了,快吃饭吧,这都什么时候了。”
    王金凤顺势在炕边坐下。
    这里于爱军早打开酒瓶,给老于头倒了一杯酒,足有二两多。老于头起先抬手要拦,结果晚了一步。
    “二爷,今晚上咱爷俩就一人一杯,多了咱也不喝。也没做啥好菜。等改日,咱再聚到一起,好好地喝。”于爱军边说边给自己杯子倒满了酒。他能喝酒但并不恋酒,像极了他干脆、爽快、利落的性格。“来,”于爱军举杯,“我感谢二爷对我的帮助和信任。”
    “客气,客气。”老于头也端起酒杯和于爱军打个照面。
    喝了一口酒,吃着菜,老于头把王金凤做菜的手艺夸赞了一番。忽然,他记起一件事。
    “爱军,我看老张不是一个值得器重的人。他那人外表看起来有些虎劲,说起话来也是牙硬口厉的,可骨头是软的,好贪便宜,也没有主心骨。今天下午我和他在于志勇家里,我和于志勇你一言我一语把他好一个开导,看起来他是赞成你的立场了。可到了于嘉平跟前,他连句连贯话也说不出,不过听了于嘉平几句官场上的话,他马上佩服的了不得。走到家门口了他还对我说,‘瞧瞧于嘉平说的,哪句不是在理上。’照我说,他是不会支持你的。”
    提起老张,老于头心里又气愤起来。
    于爱军默默点点头。
    “这种人多得是。不急,慢慢来。”于爱军沉吟道,“我本来也没打算通过去镇里提意见这件事把于嘉平掀下来。八年了,那不是一棵刚刚栽下的小树苗。不过,”于爱军嘴角一撇,“正如于海叔说的,‘风暴到来之前总先是些小风小浪,慢慢的,风浪才会大起来。’哪里有猛一下就把事情干利索的,对不对,二爷?”
    “对,对。”老于头点点头,喝了一口酒,“爱军,我倒要问你,不是说你和于海是一起的么?怎么去镇里只有你带头?”
    “于海叔,那才是老狐狸哩。”于爱军笑起来,“说是把于嘉平掀下去,让我顶上去。但是真掀下去了,你以为我能做书记?”
    老于头抬起头,眨巴着一双细眼睛。
    “来,二爷,抽烟。”老于头待要推辞,烟卷已经被递到嘴跟前了,他只得张嘴接住,于爱军伸两手用火机帮他点上火。“我不是党员,那里能被选上书记。这回要是成了,我只能做个村长。”于爱军接着说道。
    “唔?”老于头不懂,“那以前咱们村谁是村长?怎么没听说这事。”
    “以前,咱村没有村长,也可以说是于嘉平身兼两职:书记加村长。这回我和于海叔合作,就是要把咱村的权利分开……”
    “那你不是吃大亏了吗?”
    “吃什么大亏?”
    “书记是‘一把手’,你奔波在外,最后才只能做个村长,他于海岂不是坐享其成?”
    “不是那样,村长和书记的权力相当,而村长的权力……怎么说呢?”于爱军考虑一下,“用咱们的话说,就是有‘实权’。表面上,书记管村长,村长负责全村。实际上呢,村长并不需要书记来管,而村子却必须由村长来管。‘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于爱军满是自信地喝一口酒。“我们现在是各忙各的。不过我在明处,于海在暗处。村长的选举是要靠全体村民投票产生,但是村支书却是由全体党员投票产生。这就决定了我必须在全村老少爷们的心里建立威信。于海叔呢,他只能一个党员一个党员地去做工作。咱们村总共几十个党员,那是不需要轰轰烈烈的。我呢,要是不来这么个镇政府上访,村里老少爷们认识我于爱军的有几个?真正佩服我的又有几个?还是于海叔技高一筹,这样子,不但乱了于嘉平的阵脚,也使得我的名字很快家喻户晓起来。”
    于爱军颇有些得意地笑起来。
    “唔——”老于头拿一根被烟卷熏黄的手指头在饭桌边敲着,大梦初醒似的呵呵笑着。“原来你上访是假,选举是真呀。”
    “那只是个前奏,做事情总要有个计划才行,这都是于海叔想出的办法。你不得不佩服他。”
    “不过……”老于头神经质似的点着头,聚精会神地看了意气风发的于爱军足足一分钟。他没有接着说下去。
    “爱军,菜要凉了,你陪二爷把酒干了,吃饭吧。”王金凤看着自己的丈夫说,眼睛里有几分提醒,脸上却是随和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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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挑兮达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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