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佳期如梦春心莫共花争发 四十四、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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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小六叫了城外朱雀街上李大夫,火急火燎赶了来给老太太看病,一行人都挤在屋里围观。
伍老夫人正昏迷,嘴里依旧哼哼唧唧似在说什么,凑近了又听不清楚,只有口中不断上涌的腥味混杂着脸上脓血渗出的腐烂气息直让人瘆得慌。
大夫是个六旬老人,留了长长的白胡,身着灰袍,面相和煦。他方随小六乘马而来,有些气喘吁吁,不过行医者都有一套养身之道,众人见他面色红润,身子板还算硬朗,方恭敬请他近一步亲诊。
他见老太太满面脓疮,一对浓长的八字眉不禁紧蹙,又轻轻喊了声“夫人”,却不见她睁眼,只听她小声哼哼。其中一个小丫鬟在一边小心道:“老夫人近日嗜睡,昨日清晨便面上生疮,整日只不间断喝水,连米饭也不进。到了黄昏之时,脓包越发生得大,只道头痛便睡下,方才又昏迷不醒,才请了您来。”
大夫一听,又伸手轻轻掀开老夫人袖口,见腕上绑着一只宝石手链,四周也是密密麻麻生了大小不一的脓包,方想解下给她把脉,便见七凰抢先一步伸手拦住,遂亲自解了那深红赤蟾。方拿了下来,便见老太太兀地睁眼,一眼瞄到手腕上宝贝已而落到七凰手中,当即瞪圆双眼大叫:“宝贝宝贝,我的宝贝给我!给我!”又挣动着双臂,猛蹬双脚,一脸脓包又被她挣叫的一颗颗爆开,顿时脓浆四射,纷纷往床边围观者身上迸溅,吓得以老大夫为首的一行人都远远躲了开去。
七凰见势不妙,又低头深深瞥上手中赤蟾,只觉那玩意渐发了热,便猛地一动手指,伍老夫人当即昏厥过去。几个伙计一看还以为她气急攻心,断了气,全都唏嘘着拥上去。那大夫也受了惊吓,这厢见她两眼一闭倏地没了动静,立马凑上去试她鼻息,方知虚惊一场,才沉声安抚了众人。
他从药箱中拿出脉垫轻轻放在老夫人腕下,又找了丝帕铺在腕上,方搭手诊脉。小六瞅着七凰手中赤蟾,拱拱他,小声警示他:“我看这玩意儿邪门,还是放在别处,别给自己招了霉运才好。”
七凰瞥他一眼,轻轻摇头,仔细看了那物件,又不见有何异样。
四下里都是肉体凡胎,他且先用元气镇住邪气,若真真松了手,又怕桎梏不住这邪门玩意儿,倒让它跑了再祸害旁人才不好。
李大夫方诊了脉,方脸色阴郁对众人道:“夫人今年贵庚?”
小丫鬟脱口二道:“五十有三。”
“日子可近了月信?”
“前些日子刚走。”
李大夫低首自顾沉吟了会儿,方迟疑:“近日夫人可有……近男子身?”
众人一听,皆面面相觑,不曾想这李大夫会问这话,只纷纷摇头,忽听小六睁圆了眼看身边的七凰:“夫人临寝不都使唤了你去服侍么?”他如是说,大伙儿都记起来,又相互点头,只道确有此事。
七凰不懂,只无谓直视大夫,却见他蹙眉,欲言又止,遂道:“老夫方才给夫人诊脉,却是喜脉——老夫疑是艺术不精,请脉多时,终觉脉若滑珠,活隐似现,若不是月信……便是有身子了。”
他才说了“喜脉”二字,一屋人除了七凰,都惊诧不已,几个小丫鬟转眼见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老夫人,只掩了唇惊呼,又不确信问了数遍,才信了李大夫的话。
七凰不明所以,只轻扯小六沉声问他何为有身子,后者一脸狐疑看他,语气诡异道:“你,没和夫人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吧?”
?
小六见他一副一头雾水的神情,细细打量了一会儿,又沉思这家伙不可能干那事,起初连基本闺房秘事也不懂,怎的能搞上老夫人——想着便压低声解释:“身子就是肚里有孩子。”
七凰一听,方觉此事无关紧要,便也没细想,只点头回应。
方才讲到伍老夫人与男子近身的问题,这会儿大伙又都直直看向七凰,心中都怀疑他与老夫人有染,又想到伍相彦,只念他引狼入室,不禁纷纷摇头暗叹。
七凰还不懂大伙意思,一双呆若木鸡大眼瞅着小六,似在求解。
后者无奈摇头,又靠近他耳旁道:“兄弟我信你,可现在大伙儿都觉着你与老夫人有染——唉,就是说老夫人肚里的孩子是你的!”
纵是再蠢的人也明白这话,何况七凰只不通于这些凡事,现下倒是懂了李大夫与众人的意思,心中只一阵不屑,倒不愿与这些凡夫俗子计算,遂斜眼瞥视又不往心里去了。
现下老夫人昏睡不醒,一屋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商议明日请了伍相彦来。那李大夫思忖她有身子,又浑身生了恶疮,只觉这怪异病症一时不好定诊,更不可胡乱开药,便要多观察两日再做定论。
小六招呼着给他弄了间上房,又恭敬道:“还请李大夫几日好生医治夫人,等我们伍爷来了定厚待了才是。”那大夫还算通情达理,医德也好,直婉拒道拿了自己该拿的诊金便好。
一行人被伍老夫人折腾得厉害,见一时也解决不了这事,遂都散了去回房睡,只留两个小丫鬟在一旁桌边守夜,只怕又生了什么突发事件。
七凰那儿倒不急着回房,只让小六先去睡,便去了门外井边。
他手中赤蟾越发火热,七凰僵硬蹲下身子,靠近了井口,扔一块小石下去,只听“噗通”一声,底下传来一声痛呼。
已而伴随着腥味探出一只黑乎乎的蛇头,两眼红通通似欲发怒,却见是七凰,当下嗔怪:“你这恶人,袭我作甚?”
七凰晃了晃手中赤蟾,却见那蛇头兀地一颤,又轻呼:“这东西你倒是哪儿来的?”
“你认……得?”
蛇头轻轻上下摆动,只念:“妖蛊——至邪之物,古时便被巫蛊之人用来迫害世人,他们收养妖孽,将其附入各原形玉石中散落人间,只是早闻钟天师将这些妖蛊尽数处绝,怎的还有一块落在你这儿?”
七凰不曾想一个小妖还懂这么多,不禁勾勾嘴角,问道:“今夜……放哪儿……为……妙?”
“嘿嘿——既是水蟾为原形,自是将它置于水中才镇得住邪气,”蛇头轻轻歪向一边,又道,“你若信得过我,便给你好生保管了,如何?”
七凰知她并无恶意,二话不说径直将赤蟾扔进井中,又激起“噗通”一声,吓得蛇女又斜眼旁视埋怨:“这么大动静,惊扰了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就坏事了——”谁知她还没讲完,却见那厮头也不回走了,不禁又小声骂“你这粗野莽夫!”遂钻回井中找了赤蟾去。
翌日一清早,便有小厮骑了快马去府中叫了伍相彦,后者一听自己亲娘出事,当即心焦如焚,匆忙更衣也不洗漱便随小厮冲出门去。萧代菱那时正躺在他床上睡得香甜,被惊醒见伍相彦早没了人影,才起了身再睡不着。他洗漱清爽又懒懒询问丫鬟事出何故,却只听她说伍相彦客栈出了事故,萧代菱不假思索断定又是那厮惹是生非,当即又气又急,火急火燎也往外去了。
二人一前一后赶到客栈之时,伍老夫人还昏睡着,腹部越发鼓囊,脸上脓疮却消了些。伍相彦急吼吼冲进屋子,见自己亲娘这副模样,当下急火攻心,直怪罪屋里几个丫鬟不好生侍候老夫人,又悉心询问了大夫病情。
萧代菱后脚赶来,进客栈还见七凰正正经经老老实实在角落抹桌顺椅,似没事人一般,抬眼又见顶头一屋门口几个伙计往里张望,方白他一眼上了楼去。
只是他一见了躺在床上的伍老夫人那副鬼样子,一个禁不住反胃,当即奔出屋扶着楼梯栏杆狠狠作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