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佳期如梦春心莫共花争发 四十二、惊弓之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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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几个伙计平日都没起夜的习惯,只是小六一大男人对睡眠要求特高——有光不行,有动静不行,过冷不行,过热不行。平日里入夜都得张罗伙计们关好门窗,打呼的都会被他翻个身才好。
今儿和七凰叽歪了几句便进屋躺着,又和同伴讲荤段子,随后便稀里糊涂睡了。只是不知怎的窗没关好,他果断醒了。只是又不睁眼,听了窗外风吹草动,再者入春晚上风凉,呼呼从轻掩的窗户缝儿窜进屋,他倒是憋不住起身去关严窗,又小声嘀咕一句“谁不长记性了,真磨搓人!”方躺了回去。
只是他又总觉着月光比寻常越发亮了些,实在睡不着,只得脱了短亵衣盖着脸睡,脑袋里思绪却同白日全醒时一般清晰,丝毫睡意也没了。
不知是风大了还怎的,约莫一炷香功夫,他听“吱呀”一声,方知窗户又开了。小六倒真不愿再起身关窗,心想能拖一刻儿便拖,说不准闭着眼一会儿能迷迷糊糊着了。奈何客栈旁便是驿站,又有马粪味同马匹轻呼声传进来,隐约还能听见窗外一个男人间断兀自讲话声。
他知入店的客都进屋歇息了,屋里几个伙计也都睡得死死的,还有谁能在外面自言自语——忽地想到客栈驻在城外,偌大荒野四下无人,难免有不干净的东西四处晃荡。想着不禁寒毛直竖,他平日虽不注重这些方面小细节,却也信。再者,伍老夫人来了一通神神叨叨讲道理,什么大半夜有人喊不能应,晚上不能往外倒脏水,不许晚上吹口哨的,倒让他想得更多了。
窗外男人低沉的自言自语声时隐时现,在偌大的荒野中伴随着风吹草动声显得异常诡异,害得他一动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喘了。想着,他又小心翼翼将身上随意搭弄的薄毯往上身扯了扯,心中忐忑不安,全身开始冒丝丝冷汗,生怕突然有人喊他。
别说关窗了,他现下连睁个眼都不能,整个身子紧张得发僵,又猛把毯子拉上来盖住头,才觉得少了些畏惧。只是这么捂着头,难免不方便呼吸,又加上他本身就大汗淋漓,不一会儿也就闷得喘不上气儿来,只敢偷偷将头上毯子露出一小块呼吸的洞,方喘足了气儿,又艰难咽了口吐沫下去。
他听见翻身声儿,一时甚是期盼那人也被吵醒,谁知旁人哪像他那么龟毛,只翻身又沉沉睡去,急得小六恨不得喊他起来,又奈何连大气儿都不敢喘,怎的叫出声。
于是,可怜小六就那么苦命躺着,脑袋里胡思乱想着。
只是抖抖颤颤迷迷糊糊了约莫半个时辰,他快入了梦乡之时,突然感到一只冰凉的手猛伸进毯中,“唰唰”在他腿上扫了两下,当场把小六吓得“啊”地惊叫出声,遂失禁出尿了。
七凰风电掣赶进客栈时,二层好几个住客都被惊醒,纷纷小声不满嚷嚷,几个小厮都去安抚了才又熄了灯睡。
屋内已点了灯,只见小六直直躺着浓眉紧蹙,双眼闭合得紧紧,脸色惨白又豆大汗珠从额上往下淌,全身不停哆嗦。
一个活计在一旁晃他,又引得他口中“啊啊”痴叫,听了同伴“小六小六”“是我是我”的类似轻呼声,才壮胆慢慢睁眼,一看屋里透亮,好几个人被吵醒了不耐的面孔,当即泪流满面小声呜咽起来。
其中一个伙计见他依旧颤抖的双腿,一脸鄙夷:“遇着梦魇了吧你!”
小六呜咽着小声反复嗫嚅“有手有手”,又一个不耐压低声道:“谁没手啊!怕个什么劲啊!”
“有手……伸进来……进来狠狠扫了两下……呜呜呜……”看来小六子确被吓着了,方才身体清晰感觉到的物体不是梦境。
又有人小声训他:“还不是你睡不死,若是旁人,就算是被母猪压了也醒不来啊!”言毕,旁边一行被吵的人忽地哧哧憋笑,只是被七凰冷眼扫得又噤了声。
小六才没听那些人唧唧歪歪说什么,只知一个劲呜咽,一大老爷们儿这般活丑模样实在有伤风度。
七凰凑上前,动作僵硬蹲下身看他一张脸挂了几行辛酸泪,还好没什么大碍。他又伸手搭上小六印堂,冰凉手指直吓得后者又哇哇大叫,及时被人捂住嘴巴才收了声儿,只瞪大眼惊恐看他。
七凰心知自己如石块通身冰凉,便轻声安慰他:“我……体寒……并非……”
可怜小六方才被吓得不轻,听他一字一顿讲才安心下来,又颤颤霍霍讲了方才事情经过,众人才一晃手说他有毛病。
“你就是事儿多,不关窗咋啦,哥们儿我来这之前门都不关,照样睡得老踏实!”
“定是你白日听老夫人说多了,晚上胡思乱想!”
“真真是活抽!你说你一大老爷们儿怕啥啊!实在有什么也得揍得它落花流水哭爹喊娘啊!”
“唉……都不知怎么说你,我看日后得把窗钉死了才是,省得你自个儿睡不好怪床歪!”
……
几个伙计调侃着都相互嬉笑起来,纷纷摇头挥手要躺回去睡。
只有七凰是信他话的,又直觉不对劲,想探探究竟才是。
他见小六素日对他不赖,现今又这般胆小活抖模样,自然不会不闻不问,只道了愿意与他同榻而眠,方见小六悻悻然,两手用力抹干了满脸清泪,才安心了接着睡去。
而后长夜慢慢,那阖了又开的窗却好似被七凰震住一般,再无异样。
小六一早睁眼见屋里好几个伙计都起身忙活,屋里又有几个穿衣嬉笑怒骂的,只觉昨夜那事恍若梦境,大伙都若无其事一般照常与他讲话,七凰就在身旁直挺挺躺着,胸膛无起伏,口鼻不呼气——若不是熟悉了他这副睡眠姿态,一般人都得被吓尿了。
想着,他伸手去摇晃七凰,触手又一片坚硬冰凉,不禁皱眉定定看他两眼,狐疑想他是不是真没气儿了,方见那厮慢慢悠悠睁了眼,一双漆黑明眸朝他一瞄,又直直坐起身子。
“我说你睡觉怎的和断气儿了一般,都不带喘的啊?”
七凰哼哧哼哧起身站直了俯视他,一字一顿答非所问道了“我去……洗……漱。”便头也不回走出去,小六愣是没回神,在后脑勺上胡摸了一把也颠颠跟出去。
那伍老夫人起得是早,正襟坐在桌边,面带微笑应着众人打招呼,见七凰下楼眯眯笑了和他说话,却见他似没见着自己一般径直跑出客栈去,方不悦对小六道:“这年轻人怎的不懂礼教,我同他说话也不应!”
后者自然摸摸头屈身讪讪道:“呃他方起身就这副德行,夫人甭理他!夫人可用早膳?”
伍老夫人不耐摆摆手,腕上那只赤蟾甚是晃眼,小六只觉一阵心悸,又嬉笑了去忙事。
待七凰洗漱完了,进屋注意到伍老夫人一只手正抖抖霍霍拿茶杯咕嘟咕嘟往下灌,又见她抬头看自己撇嘴斜眼道:“小七子,早啊~”
七凰僵僵点头,见她印堂发黑,面上似覆了层阴霾,开口问她:“夫人……昨夜歇……得如……何?”
伍老夫人瞥他一眼,又倒了杯茶一口灌下去,娇柔作态道:“唉~腰酸背痛,客栈的床就是不如府里的好,硌得人生疼~”说着还一手撑腰前后揉捏了两把,一双媚眼直勾勾盯着七凰示意他过来服侍两下。
哪知他不懂察言观色,又思忖昨夜她未听闻小六那声震耳欲聋的惊叫,直直杵着正色道:“夫人睡……得好……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