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信你一次……”带点倔强，带点妥协，末了，不忘恶狠狠地补道，“最后一次！”
    只要想到弟弟对自己说着这番话时的别扭模样，明明拉了那宫女在前面带路、走得比谁都还急切，却总一副不情不愿的架势，子宸就忍不住个嘴角上扬。
    然而，独身一人面对紧闭的殿门，眉头不由微蹙，连带着，嘴角弯起的那点弧度都给隐没了。
    琛儿早在入得宫门前就自知脸上挂不住，非抱着门口那株大榕树再不肯往前挪步，子宸由得他去，继续跟着宫女东拐西弯，却几个晃神间把人跟丢，再抬头一望，高大低奢的殿门就立在眼前。只是四周静悄悄地，一丝人声都听不着。
    狐疑地拉过门环轻轻敲击，不知是否为错觉，几下声响过后，原本寂静的四周，似乎又静了几分。
    有点屏息凝神的意味。
    到这里，子宸心下有些明了，却又不免气闷。
    他知道陈国公主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早在来之前就已预想过几种可能出现的情形，未曾想那人却偏偏要将原本的一桩美事往最糟糕的方向跑偏。
    手下用了几分力，虚掩着的门被推开，发出厚重的吱呀声。
    入得内，依旧寥无人迹，不过是在可视范围里。子宸没立场也没兴趣对一个女子的住所多有深入，便只立在这大堂，驻足观赏的同时竖起耳朵听。
    先是一阵寒意，而后是熟悉的破风声，子宸侧身一避，躲过了那只箭。箭身短而粗，却不是一般的锋利，金属制的箭头映出冷冷的光。
    未及感慨，下一波攻势又起，这次不是一支，却是一群，四面八方而来，根根朝他对准。
    子宸长腿一伸，勾住堂下的案台往上一抛，一只手稳稳地接住台脚，随即便挥舞抵挡起来。
    箭阵不大，不一会儿就由密转疏，子宸只是稍一松懈的功夫，就见十几个宫女鱼贯而出，并迅速在他周身围成一个圈，个个手执短刀，严阵以待的架势。
    看似一个圈，其实又不尽然。战斗开始时，一半人前进，一半人后退，前面的人并不恋战，打完就退，后面的人顷刻补上，无缝衔接。两拨人马配合密切，同个步调共进共退，生生把十几个人的战力拉到双倍，一看就是经过严格训练过的。
    若不是忙着找寻突破口，子宸恐怕要在这时夸赞对方一句有将帅之才……
    混战之际，耳后一阵剑身的寒气，凌空袭来。子宸只来得及转头，冰凉又尖锐的触感，便在下一秒横在脖颈之间。
    待眼前女子清丽的轮廓变得清晰，子宸随手扔了被他当做武器的案台，一动不动又默然地注视着。
    女子也毫不畏惧地回看，只是渐渐皱了秀眉露出些许疑色，又仔细端详了会儿，而后手一抖，惊诧又慌张地叫了声，“怎么是你？”
    躲在暗处，一心编排，看不清、也无暇注意，原来被自己设计要考验和教训的人，从一开始就搞错了对象！
    子宸反倒放松，无视自己可能有的狼狈样，掀开嘴角想展露一个温和的笑，下颚却传来皮肤被锐器划破的痛感。很浅的一道，或许渗了点血，或许只是蹭破皮，总之是不小心而为之，子宸也不打算计较，笑容继续不下去，索性收了，淡淡反问道，“公主看上的，难道不是哥哥？”
    “你是哥哥？”女子疑惑，神情间有种本能的拒绝，明显不信。
    子宸刚要开口，听得殿门被大力撞击的声响，紧接着一声洪亮的“哥！——”，尾音骤然拔高了音调，想来是注意到了这边的情景。
    子琛本是抱着耐不住性来听墙角的心态，却也敏感地察觉到宫内气氛诡异，处处透着不和谐的气息，听闻打斗声急驰奔来，刚好撞见哥哥被一群手执武器的女子围住，而他原本心心念念的少女，正提剑对准哥哥咽喉。
    “惊喜”接二连三，女子根本来不及反应，以致剑还横着忘了收，又见子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下意识地对准他的脸认真辨认，而后才注意到那人面色不善，脱手的动作慢了半拍，就被先一步重重推开，长剑哐当一声掉落。
    “哥！”子琛拉过哥哥上下查看，不难注意到方才被剑抵着的地方，划了一条细细的红线，登时狰狞了神情，整个人都凶悍起来。
    手一伸，就要去抓女子的衣襟，被子宸半路截住了。
    子琛不解，又叫了一声哥，有点像野兽嘶吼。
    女子缓过神，倒不是惧怕，只是目睹这护兄一幕，又对上子琛狠厉的眼神，有点小小的难过。不过她很快压下这点不适，发问道，“你是弟弟？”
    其实答案是确定的，子琛叫的几声哥她听得一清二楚。
    “哈？”
    子琛被这突兀一问搞得有些茫然和不耐，心里还在怨着，女孩不喜欢自己也就罢了，居然还这么对待喜欢的哥哥。
    喜欢的……哥哥？
    心里蓦地划过一道闪电，想抓没抓住，只被震得两手发麻，连着脑袋里也搅成了一团浆糊，只有愣楞地答，“我是……弟弟……”
    女子期盼和眷恋的眸光，像一束光猛然间照射进他的胸膛，子琛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变得敞亮了。
    又笃定地答了一声，“我是弟弟！”
    “你---”
    女子的脸色，不可谓不纠结和愧疚。每每相遇，男孩的霸气和强势，让她根本联想不到，其实这个人的年龄，是比自己还要小的。
    明明身量不差，体魄也更结实，兄弟俩站在一起，很难不让人误会。但这些不足以女子为自己开脱，因为她本该知道的，只是一度忽视了。最初那次分离，她回望城头，看见兄弟俩并排站立，子琛那时、是分明要矮上一截的。
    满怀歉意，人却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女子张了张嘴，最后一口银牙咬上子琛的胳膊。硬硬的，很有弹性，不自觉咬重了，又松了口，抱着子琛的胳膊把脸埋进去。
    子琛心里乐开了花，注意力全在怀里的温香软玉上，情不自禁地想：啊啊，这可真是，痛苦的甜蜜，又甜蜜的痛苦啊~
    婚事算定下了，但子瑜不满意，非常不满意。这个不满意，在看到子宸脖子上那道并不明显的伤痕时，彻底爆发了。两个儿子好说歹说地拦，才让他没有直接负气而去。子宸解释前因后果，省去那战场一样的见面场景，说得三言两语的。子瑜不接受，拧着眉，眼里流转的满是怒气。
    “对！”子宸突然一声大叫，在子琛脑门上敲了一记，怪罪道，“弟弟，都是你的不对！”
    子瑜眼皮一跳，一时间忘了情绪。
    子琛显然也没料到，被敲得向后踉跄了一步，不甘地瞪着，没说话。
    “没事长这么着急做什么？！”子宸指着弟弟的鼻子骂，“比我高还比我壮，走出去让哥哥的面子往哪挂？”
    “……”
    子琛摸摸鼻子，懒得理他。
    子瑜被大儿子一句逗得有些忍俊不禁，咧了咧嘴，克制着没有笑出声。最后叹口气，没去理还在朝他耍宝的大儿子，目光落在子琛的脸上，问说，“确定了？”
    子琛一愣，随即点点头。
    子瑜又跟着盯了几秒，确定他不是小孩子心性，才点头，“既然是你的决定，父亲不反对，以后好好待人家。”
    “是。”
    子瑜摆摆手，又吩咐下人去取伤膏，退了几步的子琛闻言折回来，摸出一盒木匣子递到父亲手里。
    他心里也一直想着，早就备好了。
    子瑜接过，对他的大儿子招手，“宸儿，过来……”
    “要知道，你弟弟十三岁娶亲，你比他年长三岁，又是储君。你想别的什么人陪在你身边，这个父亲不管，但一国之母的人选，为父会好好帮你物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