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五章。入墓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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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入墓。
    “你……你知道他是谁?”
    他满怀希冀,胸口疼得让他想流泪,搁在常人这疼痛好比万箭穿心,疼死个千百回都不奇怪。
    可这疼痛却是他久违了数千年的感觉,是他一直遗忘,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这痛感,让他感觉还活着。
    可这不能让苏沐泠察觉,只能藏在心里,只能隐忍着。
    苏沐泠摇头,伸手抚摸着那三个字的凹痕,每个笔折的峰回路转,心中隐约觉得眼熟。
    “我过去曾来过此处,碑文写得情真意切,字字皆是刻骨的相思。一直想知道这墓主人是谁。”
    她回答罢,便陷入了另一层苦恼。
    这墓中的药草,她再清楚不过,那朵其貌不扬的小花,名字也起的让人记不大清楚。好像是叫什么……赤心不回。
    苏沐泠一直没弄懂这名字究竟怎么来的。
    那是生长在尸体身上,以尸主口舌为土壤,以尸体为养分,最重要的,它需要在人还活着的时候,就自愿剖心埋下这花的种子。
    因为它最为神奇的地方,便是能够聚集尸主的三魂七魄,为你所用。地府录上不会记载,也无法拿你问罪。
    魂魄在这花中,与花同生共死,花死则魂灭,六道无可追。
    有些邪仙便会专门找一些药人,夺去手脚,诱惑逼迫那些药人们心甘情愿的成为花泥。
    有些黑市上还将花分为三六九等贩卖,但这花依旧供不应求。
    能够花个千金百两得来的,都是从一些魔力微弱的小妖或是连点仙力都没有凡人舌头上拔来的。
    而苏沐泠所需要的,却是这墓主人舌上的那朵‘赤心不回’。
    这墓主人不知是天上哪位神仙渡劫所投下的半个元神,这一半元神化成了墓主的三魂。
    这威力和分量才够苏沐泠亲自去摘。
    按道理说,这上仙下凡历劫,都会加层保险。
    像她,苏沐泠,实在信不过天帝会痛快的给她放个三五百年的假,便先施了仙诀。
    但凡遇到转生的自己所无法解决的,关乎性命的事情时,她的神识便会醒来,保自己一命。
    毕竟没人想在渡劫的时候,白白折损一半的修为。
    可这位仙人似乎是心胸太宽敞了,五六千年的修为,一半的元神对他来说大概并不算什么。
    他的转生,即是他一半的元神,与这赤心不回化为一体,倘若魂魄回了元神,被反噬的可能不小。若是整个元神都与赤心不回缔结,纵然是神仙也性命堪忧。
    搁在一个正常的仙人头上,多半直接舍去了这半元神,以免牵连自己。
    苏沐泠每每来到这个墓地,心里却生不起亲切感,这墓主怕是猜到会有人要来盗尸,他设置的机关藏匿得简直,比大罗神仙还专业,次次藏的位置还不一样。
    她已经试了十几处曾经找到过机关的地方了,余光不时看了看江泊止,他还在摸索那石碑。
    她找了许多次机关,可能是地上的小石子,树上的一片叶,独独那石碑是不曾有过一个机关。
    墓主对他所追思的妻子的爱护,是生前死后都想守护她的宁静,是至死不渝的。
    深知这一点的她又找了几十个曾经设置过机关的地方,还是没找到墓室入口。
    她从一棵树上跃下,平稳落地,一回头就能看见江泊止跟那块石碑杠上了似的,一直待在那石碑四面,这里戳戳那里动动。
    见不得他这么做一夜的无用功,苏沐泠大人有大量地上前提醒他,才站在他身后,哪知,他突然起身踮脚举高手,摁在了“吾妻”这二字中间。
    她敏锐地察觉有什么细微的声音,但江泊止好像还未发觉,还在其他几个比较高的字上又敲又撬的。
    苏沐泠环顾四周,这座墓的七个入口,一个都没有打开。
    她悄无声息地接近,将手搭在江泊止肩膀上,吓得他一个机灵。
    似是没想到江泊止会吓成这样,苏沐泠顿了一下,正要说:“这墓碑上什么机关都没有……”这句话,出口却改了:“别怕,是我。这墓碑上…………”
    她话还未说完,也还没来得及做术法。只觉脚下一空,原本的放着石碑的大理石台面突然少了四块地砖,她和江泊止与那四块地砖,一同坠落到一片黑暗中。
    苏沐泠早已经习惯了黑暗。
    也不是第一次落到黑暗中,这墓穴的甬道还算得上有边界,因为她知道最恐怖的黑暗,是无边无际的。
    硬要说有什么不习惯的,那唯一不习惯的,就是身上这个将她脑袋护着,将她拥在怀中的人。
    这个滑道究竟有多长,江泊止心里没个底。他下意识,在脚下落空的一瞬间便已经拉住了苏沐泠,而这坡道硌得他哪哪都疼,身上这凡俗的布料大概也大限将至了,他已经说不清楚哪儿疼,只能说哪儿不疼。
    开始下滑的时候他便将苏沐泠拥入怀中,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正确的,额头已经已经被不平的甬道划出了一条大口子。
    这要是划在苏沐泠身上,疼得还是他。
    如此想着,他便垂首,不愿多言语。只是一低头便嗅到一股淡淡的杏花香。
    他喉头一哽,如鲠在喉,却吐不得,只得生生划破自己的血肉,咽到腹中,将头埋得更低了。
    怎么回事?苏沐泠不禁疑惑着。我渡个劫,经历一下人世苦难,居然惨到激起江泊止这号没心没肺,看到人家被欺负恐不能冲上去帮忙踩两脚的人的保护了吗?
    苏沐泠眉头猛的一皱,察觉事情不对,心里叫嚣道:“好哇!你这个死糟老头子混账天帝!我这是死的有多惨才能让江泊止觉得我很可怜?”
    甬道出口是一间漆黑的石室顶,苏沐泠与江泊止滚落到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但伤的多还是江泊止。
    苏沐泠起身一打响指,室内的火光登时一亮,原来这石室内墙上有一排青铜筑成的长明灯。
    这处还未来过,她正想扶起江泊止再好好打量打量着石室。
    只听咔哒一声,她们落下来的通道竟然闭合了,看来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了。又看了一下这一石室,放的都是些陶土做瓶罐,看来只是一间放随葬品的贮藏室。
    她回头,看到的还是一团乌云密布的脑袋。苏沐泠额头青筋一跳,许是所有的耐心都留给花杏了,到了江泊止这个人这,只觉得这个人奇怪得很。
    虽说有救命之恩,但他也不指望以身相报,这人手指一勾有的是人往他身上扑。
    苏沐泠也指望着哪天他身陷险境,需要她去救命。奈何自与他相识以来,这人的神通之广大,怕是普天之下没有一人能让他有性命垂危的机会。
    苏沐泠这才看清楚,这人身上大大小小的口子不少,这衣物也只是岌岌可危地被腰带牵强的留在身上,他那手背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了。
    苏沐泠无可奈何地走过去,也不知道他这挡住脸的术法能不能让他看清眼前的事物。
    江泊止的手被她牵起来,他心一动,却不解她比举何意,问道:“做什么?”
    苏沐泠难得对着他耐下心解释道:“就算是我,五行术法也有薄弱的地方。这世上单是比武或是比术法能强过我的人屈指可数。”
    “但疗伤术法我并不在行。曾经,不知道哪个人,给我留下了一个使用疗伤术法的印记,可以说是包治百病。”
    听苏沐泠这么一说,他眸子笃深,以为她隐约猜出了什么。可见她低头凑近他手背的伤口处,轻轻一吻,吻得他脑袋登时停住了。
    竟有人术法的印记留在她唇上!?江泊止这下觉得出了这墓以后,得先好好想想究竟是哪个大胆刁民做的。
    这一吻,让江泊止手上的伤好了大半,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新长的肌肤只比手臂上的粉嫩了些,余下都无碍了。
    苏沐泠一抬头,意外的对上了那双丹凤眼,那眸子正盯着她。
    她一直觉得江泊止的丹凤眼很凶恶。常听别人夸江泊止那双眼,那可是世间不可多得藏着千百柔情的眼。
    今日可以仔细一看,果然……
    还是好凶。
    看看他淌血的额角,想到他方才护住自己的脑袋,想来刚摔进甬道时他便磕伤了,所以才从头到尾都按着她的头。
    这,是不是又欠了他的?
    他还在愣神呢,再回神时苏沐泠又已经凑近他,在他额角又轻轻落下一个吻。
    此时此刻,江泊止已经脑袋空荡荡的,只要苏沐泠愿意,只要她开口,他就会心甘情愿地栽在她手上了。
    不过苏沐泠果然对他是没有别的心思的,只是治好了他的伤口,还一脸真挚的看着他,关切问道:“方才你护着我,我也不想欠你的,给你治好了,应当不会留疤。不疼了吧?”
    怎么在她眼里,自己这么怕疼?江泊止不能理解,就像之前亲耳听她描述在她眼里的自己,好像一直都是个幸灾乐祸,谁有难就去踩一脚的小人。
    想到这,江泊止不禁皱了眉头。
    苏沐泠以为他还疼,伸手轻轻点上江泊止的眉心,口中浅唱着道法,这是她自己使的咒法,寻常仙人面前她断然不会用,她的师父可并不是什么人人传颂的空前绝后的大英雄。
    她念唱的道法空灵幽远,声音干净动听,即使念完了术法,她的声音依旧在这石室内回荡。
    江泊止愣住了许久,她指尖的温度抵着他眉心传来,不到如此,觉得五感清透,心也静了下来,也多亏如此,他才能静下心来看一眼苏沐泠。
    她闭着眼眸,贝齿不时开合着,樱唇如朱砂锦绘。碎发落在闭上的眼前,却泛着些金光,原以为是烛火的亮光,可这样仔细一看,她这一头的长发,并算不上纯粹的雪白,白得发金了。
    但她那肌肤却是如玉一般的白,带着点温青,烛光落在上面,才浅浅带了些暖色。
    面颊微红,与她初识时,一直以为她涂了什么脂粉,曾想过讨一点儿拿去卖,定能为无忧堂增一笔可观的收益。
    当初她说未施粉黛,江泊止是不信的,觉得苏沐泠定是不肯给。现在看来,是真话。
    这么仔细想来,苏沐泠对他说的所有话,竟没有一句是假的。
    苏沐泠凝神静气的为他渡了些许仙蕴,可却觉得这些仙蕴被江泊止一身的气蕴缠住,不了强行抽出也无法继续传送。
    她收气吐息,睁眼时忽然对上江泊止那双眸子,原想挤兑他的话一时又说不出口了。
    他这什么眼神?没见过,不明白。
    她才抚平的那眉头又皱了起来,江泊止道:
    “你偶尔,也可以骗骗我。”
    苏沐泠万分不解,她竟听出了委屈感,她正要询问,江泊止却先一步起身,看了看四周的瓶瓶罐罐,除了他们摔下来时杂碎的了一些,其余都好好的,看起来都是些空瓶子。
    苏沐泠还屈膝在地上,本就还疑惑着他究竟在说些什么,视线别随着他一同上移。没料到,从下往上看去时,他那一身非常珍爱的碎布,该遮住的地方都没遮住。
    苏沐泠一伸手,用术法凭空造物,造出的是她生前……呸,是她为仙时常穿的那件外袍。环素流云,线银穿珠,就是对她来说太大了些,给江泊止穿正好。
    江泊止被苏沐泠的丢来的衣袍盖住了脑袋,他取下这块布展开后发现是衣袍,有几分不解:“丢这物什给我何意……”
    他说着,身音渐弱了,方才顺眼一看才发现,衣服破落得跟没穿差不多了。
    苏沐泠背过身一直在面壁:“换上就是了,我结的术法没个百八十年也不会消坏,虽不如你身上的,应付应付已是够了。”
    说着便蹲下,看看这石室内的砖头是否有玄机。
    苏沐泠敲下第一块石砖,刚换上衣物的江泊止耳边咻地一下,射过了一支箭。硬生生射入他身后的石壁中。
    苏沐泠回头诧异的看着他,仅差分毫,这箭来得突然,他没来得及反应。若是万一,这机关再准些,江泊止这条命就要交代在这了。
    苏沐泠满面歉意,不想她扭过头去又敲了一个石砖,这下好了,两面飞来的飞镖一前一后险些削过江泊止的眼睛和后脑勺,只是带走了他些许青丝,而后狠狠扎进了江泊止左右两旁的石壁。
    苏沐泠回过头来,有些奇怪,抬手准备敲下一块石砖。
    江泊止已经走到她身后,准准地捉住了她的手。
    “你等等,你等等!”江泊止难得谄媚地笑着,脸上有些薄汗:“你再试下去,我可能要含笑九泉了。”
    “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就劳烦江堂主含笑一趟吧?相信无忧堂总不会连起死回生的方法都没有吧。”苏沐泠一副别无他法的模样,让江泊止有些无奈。
    果然于她而言,自己什么都不是。牺牲他,不过是一件略有歉意,但绝无悔意的事情。
    苏沐泠没想的太深,只是敲下下一块砖,居然又是暗器,从她左边急速袭来。
    她正并指结出一张明色结界去挡,没想他江泊止手这么长,伸出她结界外,企图挡住那暗器。
    她眸子骤缩,眼见一把没有刀柄带着绿锈和血迹的刀刃有些无力被她的术法挡开。
    刀刃径直穿过了江泊止的掌心,甩着血渍落到她的屏障上。
    刀刃落下时她的术法也撤去了。
    她有些怔然,江泊止已经收回手,还半自嘲道:“早知该信你这上仙的名号,不该急着出风头了。”
    那掌心泱泱流血,伤口骇人。她眼看着,心里觉得有几分不适,堵得慌。
    江泊止见她正盯着,用另一只手交叠,挡住伤口。
    小心翼翼打量着苏沐泠,从方才起她神色就不大对劲,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看她都发起了呆,他不禁伸手到她眼前晃,将手上的手背过去,一边温和地笑着对她说:“怎么了?莫不是你心里感激涕零,想要报答我?”
    苏沐泠眼里突然闯进了他那张脸,总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已经经历过许多次了。
    她推了一把江泊止,他往后倾倒时本就在身后藏着的手先撑住了地,疼得他禁不住出了声。
    苏沐泠就猜到如此,冷声道:“别叫唤了。我的命,还轮不到你来护着。”
    说罢,她拉起江泊止的手,于手背,又落下毫无感情的一个吻。
    江泊止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的命,还轮不到你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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