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一章、字字诛心。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964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桑禾在睡梦中一直不踏实,如同几天前被关押在大牢里时一样,总是做梦。
梦里不是山鬼又双叒叕离开了,就是被她安置在人界的小书童陷入了危险,一次次的唤她的名字,不然就是樊于那种稚嫩的脸又一副老成看穿世事的模样,对着她摇头叹气。
桑禾:“……山鬼……”
她在梦中一叫山鬼,那山鬼却犹如脚下生风,跑得越发远了。
桑禾提腿去追:“山鬼……!你再跑就别给老娘回来了!”
说罢,那只山鬼跑得更快了。
追了几步,那山鬼的身影跑得不见踪迹,她停下来又走了两步,气得一圈打在树干上。
然而梦外的桑禾,却是一拳头打在了地上泄愤,这泄愤却泄得太真实,把自己疼醒了过来。
桑禾:“嘶……”
嗯……?这个视线高度不大对,像是枕在什么东西上面。
她凝神又一看。
更不对了,定睛在视线内出现在栏杆外面的那个红衣男子……他怎么在这?而且脸色堪比要吃人……
桑禾揉了揉眼睛,头顶上传来一声孱弱而关切的慰问:“睡得舒服?”
这一声问候吓得桑禾差点一个用力过猛把自己眼珠戳爆了,脊梁骨都凉凉的。
什么时候枕着这只鬼盖头的大腿睡着的,她全无知觉。
猛然起身,退了几步,面上还是客气着:“舒服舒服……多谢多谢……”
身后红衣男子那阴冷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桑禾觉得不仅仅是脊梁骨凉了,她整个人如坠冰窖。
兰峥:“衣服,还来。”
桑禾:“……”
不是这么小气的吧!?怎么也算是个舞蹈大家,衣服却只有借给她的这一件么?虽然心里吐槽着,桑禾却不敢开口多言,只是接下红色大衣,递给他。
他一把抓住衣物和她的手,鬼盖头一惊,连忙起身要护在桑禾身前,桑禾伸手拦住了鬼盖头,以眼神示意安抚他,让他少安毋躁。
红衣男子看在眼里,眸子红了一分又一分。
桑禾面对那红衣的男子,这才认真端详了一番他的面貌,那是如玉的肌肤,一双柔肠百转似的眸子,一看,是一张比女子还娇媚的面容。可是再仔细一看,他眉比女子浓密,鼻梁比女子高些,在看那脖颈间的喉结,这才能让人确定眼前的人,的确是男子。
桑禾敛眸,清了嗓子,问道:“兰公子,这是何意?”
兰峥被她一问,非但没有收回手的意思,反而抓得更紧了。
桑禾心一跳,煎熬着,揣测着,才缓缓开口问他:“……莫非,我让这大衣沾了什么汤汁酒水?”
兰峥皱眉道:“……口水。”
桑禾:“………………”
鬼盖头见桑禾脸色不好嘴角抽搐,顶着兰峥恶狠狠的视线,拉了拉桑禾的衣袖,指着自己大腿上被桑禾口水淌湿的布料:“没事……我……我不嫌弃的。”
兰峥:“……”
桑禾:“……”
桑禾内心大声的咆哮着:给我点面子大哥,我身为一仙器还是要点脸的啊?!
桑禾对这个脸上写满了真心不会嫌弃的鬼盖头点了点头,投以百味交杂的笑容,而后试探性的问兰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那,我赔你一件?”
兰峥没有说话,却是诚恳的点了点头,同时也收回了手。
桑禾立马抽回手,兰峥也将衣服拿回,桑禾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兰峥的手,那上面布满了烫伤的痕迹,还挺新鲜的。
她自怀中取了昨日让鬼盖头用的膏药,抛了过去,兰峥接住那小药瓶一脸不解。
也难怪他不解,这瓶子就像小小的胭脂盒一样,与平时的药瓶不同,他只怕是认成了他上台用的脂粉盒子了。
桑禾道:“是药,用了这个不会留疤的。”
兰峥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这木质的扁圆盒子,连个简单的雕花也没有。应当是她自己亲手制的,懒得连花也懒得雕。
兰峥将它捧在手里,却不用它,也没有离开,站在囚笼外,让桑禾都找不到机会与鬼盖头说一说离开这囚笼的事情。
鬼盖头但是不着急,慢条斯理的看着门外巴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兰峥,他开心得狠。
桑禾却不想在这多呆,她做的噩梦让她非常担心她留在驿站的小书童,毕竟那书童还小,尚未成仙,不过是凡躯一具,遇上点什么事,自保都有问题。
她只得问兰峥道:“嗯……你还有什么事吗?”
兰峥爽快道:“我不会上药,你出来。”
桑禾:“……”
桑禾内心:你唬谁呢?这出去指不定要因为他那红大衣沾了口水的事情打她一顿,这么浅显的事情她岂会不懂?!
鬼盖头将桑禾往囚笼里拉了拉,桑禾退了几步,对着兰峥道:“她不会出去的。”
桑禾默默的看他一眼,几乎要流淌下心酸的眼泪,她真的非常想出去,又不忍心让鬼盖头打脸。
兰峥冷哼一声:“看在你给我药的份上,我的大衣不与你多计较。你若是给我上药,我自是会给你一些……消息。”
桑禾想了想,这人是不是太理所当然了些,纵是他的衣物价值连城,她的那一小瓶药膏,却是无价之宝,那可是她从天帝手里坑出来的,她花的代价可不小呢。
不过对他手里的消息,有那么一丝,好奇。虽然好奇,但是也不至于伸出脖子去让兰峥给宰了。
兰峥像是看出她的犹豫,抖开大衣披在自己身上,悠悠的说:“你离开长安门,天帝便找上了长安门掌门,樊于……你就不想知道,樊于怎么了吗?”
桑禾一怔,那副生怕被兰峥揍一顿的性子突然就变了,那眼里的凝重将她整个人周身的气度都改了一番。
看得鬼盖头都愣了一下,这哪是昨天兴致勃勃突然伸手戳他头发的人,也不是睡了一夜却整夜的嚷着山鬼的小孩子一样的人,她就像是用单薄的身子扛着这世间排山倒海带给她的苦难,一步不退苦苦撑着。
桑禾默了片刻,果决道:“好,我替你上药。”
兰峥被大衣笼着,他抱臂居高临下的看着牢笼里的两人。
他在意的那个,终于要跟里面那个小婊砸分开了。
桑禾往他的方向埋头走了两步,身后的鬼盖头就像是别人撇下了,蹙着眉头,看着桑禾的身影。
兰峥想着,只要她再往前走上几步,就要一把将桑禾给捞出来。
可她却停了。
兰峥想着,停了就停了,没什么。
停了就算了,可她回头了。
兰峥微微抓紧自己的大衣,想着,没事,她只是回头告个别,没什么。
回头了也就算了,可她向鬼盖头伸出了手。
兰峥咬牙切齿把红大衣捏出了朵花,强迫自己想着,无妨,只是伸手拍个脑袋肩膀啥的,说上一句珍重,没什么。
但他没想到,伸手了也就算了,在他眼里桑禾对着那鬼盖头万分温柔十分谄媚的说:“十指相扣懂吧?扣上,我带你出去。”
嘶啦一声,桑禾和鬼盖头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看牢笼外的兰峥,他把自己的衣物撕出了个大口子,正好露出了光洁如玉的手臂。
兰峥自己也是一愣,而后回过头去,不再看他们。
鬼盖头犹豫了片刻,将手奉上,这一奉,是连人带心一块奉上了。
桑禾却未抓紧过,她走在前头,一步一步,都仰着头看着那别扭的背过身去的兰峥,未回头看一眼。
她若是看了一眼,便能知道,她一扣,住了什么。
鬼盖头惊奇的发现,这牢笼并不会烫伤他了,他毫发无损的出来了,欣喜之余,抬头去看桑禾,她也正看着他,桑禾抓着他的胳膊,让他原地转了一个圈。
满脸奇怪打量着他的说:“魔君诚不欺我,还真把你带出来了。你们魔君设的这法子……该不会是想把自己关进去然后让那人来救吧?”
兰峥听见她说话,从她身后探出了有伤的手,将她环在臂弯里,把手放在她面前,晃啊晃。
桑禾一蹲,从他的臂弯里躲了出来。
他眼里有种痛色,但很快敛下了,桑禾只是接过了他手里的药,认真为他涂上了。
兰峥看着她手指沾上的膏药涂在手背,药膏所过之处的肌肤肉骨已经生长痊愈,毫无伤痕。
鬼盖头昨夜没注意,今日一看才发觉这药不是一般的好。
可那兰峥依旧脸色不好,甚至比昨日见他时还差,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鬼盖头听见兰峥倒吸了一口凉气,问桑禾:“谁给你的膏药?”
桑禾手上一顿,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涂药的速度。
兰峥也知道桑禾不会说,于是轻笑着问道:“是天帝?”
桑禾依旧默不作声。
鬼盖头就看着兰峥一口咬定了那膏药是天帝的,便要抽回手,可桑禾却拽着他的手。
兰峥恼急了,口不择言脱口而出,一字一字,字字如刀通通往桑禾身上劈头盖脸的砸去。
他说:“你在他身下承欢换来东西,我不要。”
“……”
“……”
他字字诛心,她心沉了。
“你!”鬼盖头虽不明里就,可他如今只觉兰峥过分了,只道了一声你,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兰峥一说出口,便后悔了,他不再挣扎,不敢挣扎,因为桑禾抓着他的手,在抖。
多用了几分力抓住他的手,给他把药涂,一遍遍的,已经好了的肌肤也涂上了,一遍复一遍反复,膏药也像不要钱似的扣了一块又一块。
若是月老或是太白看见,可是会将桑禾一脚踹开,抱着那一小瓶药哭着喊着控诉她暴殄天物。
直到把那小药瓶的药扣了个精光,她低着的脑袋侧过去看了看那木质的药瓶,确定一点膏药都没法扣出来以后,狠狠往地上一摔。
用上了本就没几分的仙力,远远不如樊于那样将她上吊的桌子劈成了齑粉,只是把盒子摔成了两半。
这样的举动她很少做,虽说她经常摔些锅碗瓢盆酒坛子,多半是愣神的时候手滑了一下,不然就是为了逗逗那小书童。
她退了几步,仰头的时候脸上没有泪痕,但是眼神冰冷,那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另一种说辞。
从她第一次见到兰峥起,尽管一路上一直相互冷言冷语,她要么躲着他的视线,要么都带着一分无所畏惧。
她现在这种眼神看着兰峥,还是第一次。
桑禾声线平静道:“那麻烦兰公子,告知我樊于他怎么了。”
只是她的那双手还抖着。
兰峥看在眼里,沉默了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对……”
“不好意思啊,兰公子,你先打住,”桑禾浅笑,眼里一丝暖意都没有,声线徒然降低了下去,道:“与樊于无关的,我一个字都不想听。”
兰峥一愣,她何以……如此果决……
直觉判断桑禾如今应该是气急了,而且正在气头上。
他没敢再说别的,只得断断续续的,告知她,天帝因她离开山门,留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降怒于樊于。樊于以一人之力扛下了本来可能祸及整个长安门的责罚,独自一人守冥界对抗魔君的万人军团,被魔君丢入忘川中,生死未卜。
桑禾脸上的玩世不恭收起来了一些,樊于被她搅进来了。樊于最担心的就是长安门被她连累,如今樊于所担心的果然发生了,果然是因为她。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
桑禾转身就走,一步略过兰峥,目不斜视一眼没多看,离开地牢,鬼盖头一时间不知道要往哪去,也紧跟着桑禾,再做打算。
他也随着桑禾的脚步要掠过兰峥的时候,还是侧目看了他一眼。竟从兰峥的脸上,看出了落寞二字。
哇不得了,这红衣的妖艳男子昨日还在他跟前,隔着囚笼跟他斗智斗勇。
不仅昨日,前日,大前日,他好像……好像都见过这位红衣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