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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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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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苏雨回到家他们母亲已经做好了饭,看他们拎了鱼回来又把鱼刾了。
父亲卷着裤脚站在门边抱怨道:“别搞了,腥不腥臭不臭地,撂掉吧。”
母亲蹲在压井边低着头刾鱼:“你那怎么讲的呢,一碗还不止来,小孩好不容易逮来的就能撂掉了嘛。造孽。”
父亲气道:“我看你搞到什么时候?我吃饭。”
母亲道:“你吃饭,又没人拉你不叫你吃,咦……可地。一时鱼烧好阿们娘三吃。主耶稣啊,我赞美你,你的恩典好像高山……”说着又唱起了赞美诗歌。
父亲在屋里气道:“搞到晚黑活都别干了,我看明下雨了怎么弄。”
母亲淡然:“主耶稣自有安排,求神叫明天别下雨。”
父亲激动道:“求神求神……你就知道求神。求神还杀生!”
苏云苏雨在桌子旁听了嘻嘻一笑。
母亲在外面道:“你这大糊涂人我不跟你两讲。求神不知道怎么跟杀生扯到一块地,人家那是信佛教,不吃荤。”
“那你们这是信道教?”父亲故意问。
母亲道:“滚——去你的咕噜噜。求神饶恕他的罪。”
父亲端着饭碗看着两个儿子似笑非笑道:“我都有罪?多跟你三姨学会了,跟常固堂家两个跑到人家去传道,一老头躺到床上都要死的很了,你三姨进门就讲‘你要认罪’手点到人家脸上,一下那老头不干了,非问你三姨‘我有什么罪?我一不偷二不抢我有什么罪?’吷地哇哇叫,要不是常固堂家从中圆和人家都不许你三姨走。”父亲自说自笑起来:“你看,进门就讲你要认罪,老头讲:‘我有什么罪呢?’老头讲的也对。”
“呵呵,我三姨也真有才。”苏云听了忍不住笑道。苏雨也笑,看见母亲翻着白眼端起盆进屋里来瞪着父亲。母亲道:“不看好事我一铝盆扣到你头高头,我叫你编造来。”
父亲笑道:“你问问你三姐可是的?我上她家去她传道给我听自己讲的。不信你去问。”
母亲瞪着眼道:“我明上集去问,要不是的,要是你自己编造的来……回来我头给你砸扁。”
父亲笑道:“你去问就喽”
苏云笑着道:“阿三姨干的出来。”
苏雨道:“阿三姨前个堵到学校,非要带我跟阿弟去受洗,阿们饭都还没吃来。”
母亲将信将疑的维护道:“就地!”端着鱼盆出去了,蹲下后又道:“你三姨头脑也受刺激了。”
苏云苏雨从窗户看着母亲,想起表哥的死,渐渐的也收了笑,趴在桌子上接着写作业。
吃了饭,苏雨去刷锅洗碗,切了一盆红薯秧兑上南瓜和泔水,还有筛出来的米糠,坐在灶台底下煳猪食。苏云跟着父亲母亲拿着铁叉把堆在谷场边的稻把子叉到谷场中央散铺开。铺满谷场后,父亲开出手扶拖拉机把谷场边的石磙套拴在车斗上,然后开着手扶拖拉机在谷场上一圈一圈的碾压稻谷。
虽然是秋天,但是晌午的太阳还很烈,从南边的天空明晃晃的照射下来,照的人眼睛有点花。夏日的暑气似乎还未消散。
赶着大晴天家家户户都在打场,所以闭上眼睛就能听到手扶拖拉机的咚咚声。
父亲开车打场苏云就闲了下来,便跑进屋躺在床上准备眯一会。苏雨煳好猪食喂好猪也进来了。
“你别捣我睡觉,捣我睡觉皮给你揭掉。”苏云闭着眼睛说;两只胳膊抱在胸前,两条腿重叠着,睡得笔直而气定神闲。
苏雨爬上床:“我也睡会。”闭上眼睛。但是过了许久听见弟弟轻微的打呼噜也没有睡着,便睁开眼睛拿过床头的镜子照照自己,再看看弟弟。
他们两个都长了一双桃花眼,眉清目秀。但是苏雨觉得弟弟的眼睛更长,精神饱满,也更加好看。自己从小就病歪歪的,弟弟则身体健康,这两年也长得更加结实强壮了,比自己也高出了不少。所以虽然两个人是双胞胎,但已经渐渐长的不像了。弟弟更加帅气,也更加可爱。
苏雨睡不着,就侧着头看着弟弟,偷偷的摸他的脸,凑到他的身上闻他,感觉弟弟好香。
“真好闻!”苏雨说,抿了抿嘴,然后拿着镜子端详自己,不知道自己长得好不好看?弟弟像不像自己喜欢他一样喜欢自己?
正想着,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跟母亲急切的讲话。
母亲惊呼:“听哪个讲的呢?胡扯的吧?”
“就真的,在杨树棵里头。”
“咦呀……”
然后外面就炸开了锅,像是大地惊雷,村里的永成子吆喝起来,然后是犬吠声,鸡叫声,人们的惊呼声,手扶拖拉机逐个熄火后的骤然寂静。
“怎么搞的?”苏云听见动静一骨碌翻腾起来。苏雨说不知道,苏云便跳下床穿鞋往外面跑。
“我也去。”
“你自己慢慢走。一会我看了再来接你。”
外面像是逃难跑反,所有人都往杨树林子去。父亲母亲也往那里跑。
苏云穿过收割后的稻田追上母亲,问她:“阿妈,怎么搞的?”
母亲道:“你苏道二叔家的苏勇死掉了,在杨树林里头。”
苏云听了张嘴“啊”了一声,然后跑到前面。
杨树林里已经围了好些人,本村的,后面两个村的。苏云挤开围着的人群钻进去,看到了苏勇躺在地上。二婶伏在他的身上嚎啕大哭,缤纷落下的叶子已经将苏勇覆盖,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农药味。
“二里五怎么能喝药的呢?”
“惶挨鬼迷住了,不是挨鬼迷住了什么呢。这大杨树棵里头,又是晌午头。”
“晌午头阴气最重。”
围着的人议论纷纷——
村里一个年轻小伙子说:“昨个挨晚些就走掉了。都当他去同学家了,今没回来,打电话给他同学一问没去,才出来找的。可知道来。”说的人也姓苏,说话时脸上带着点莫名其妙的笑。可能是年轻,遇到这种事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表情,所以才莫名其妙的有点笑意。但是已经足够别人诟病的了。
“他笑。”旁边一个孩子指出。
因为村子里姓苏的人多,虽然大家一个姓,但都已经出了五服,所以这个时候笑不免让人觉得幸灾乐祸。说话的小伙子听到小孩子的话后马上闭了嘴。
“昨下午走掉的,也没讲去哪。二里五怎么能喝药的呢?我想不通。”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抹着眼泪说,呜呜的哭了几声,扑漱的眼泪顺着脸颊上的皱纹流下来。
地上趴着的女人嚎啕大哭,一声声的呼唤:“我的儿呀!我的儿呀!”
“他二婶,把小孩抬家吧。”母亲赶过来说,也跟着哭了几声,“大家帮帮忙,大家帮帮忙,撘把手,把小孩抬回去。”
“我的儿呀!谁把你害掉的呀?我的儿呀!”二婶趴在地上嚎哭。
后面有个男人说:“差不多,搞得不好挨人家害掉的。十八九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喝药死掉的呢。”
一个女人小声而又凌厉的斥责:“还瞎讲,再瞎讲我嘴给你撕烂!”
苏云回头,没有看到说话的人,只见一个涂了口红的女人看着他,发窘的笑了笑。苏云便转过脸去看着被抬起的苏勇。因为死了挺长时间,所以脸上的颜色都变了,嘴角涎着血。
苏云仔细的看苏勇的嘴唇,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戳烂了,便往跟前凑了凑,想看的清楚一点。结果被本家的一个长辈给推开了,“小孩过去。”
父亲也在后面斥责:“别挡路。”
然后一个本家长辈喊起了魂:“小孩走家喽,不在外面过夜,外面黑,冷!”
“苏勇!”
“小孩走家喽,不做孤魂野鬼,今年走掉了,投胎转世,明年再来。”
“苏勇!”
“小孩走家喽,记住走过的路,过河的桥,别迷了路。”
“苏勇!”
苏云跟在旁边,听见二婶被母亲她们搀扶着小声而悲戚的呜咽:“我的儿呀……”但因为在叫魂,怕扰了苏勇的魂,迷了路。所以也不敢哭的太大声。“我的儿呀!”只有嘴角颤动着,念念有词。
苏云不知不觉冒出了眼泪,然后用手擦了跑上河提,看见苏雨慢腾腾的在农田的车辙里走,村里的一个傻子跟着他,然后他们两个都站到了路边。
苏云跑过去,村里几个小点的孩子跟着一起跑,边跑边学着长辈叫魂:“小孩走家了,外面黑,外面冷。”
“苏勇。”
“小孩走家喽,不搁外面当鬼。”
“苏勇。”
“小孩走家喽,别栽到河里去了,嘻嘻……”
苏云停下来转身给了他一巴掌,“乱叫什么?滚家去。”
被打的孩子沾亲带故,捂着头看看苏云,不敢吱声了。
“什么事?”苏雨问。看见父亲母亲他们翻过河提的大坝,乌央乌央的很多人。
苏云回过头看看,告诉他:“阿苏勇哥死掉了。”
苏雨听了愣住,脸上充满恐惧,“怎么死掉的?”
苏云摇了摇头:“不知道。喝药死掉的。”走到哥哥身后,从后面搂着哥哥的腰,下巴搁到他的肩膀上。“二叔二婶好可怜!”
苏雨感觉到了弟弟强烈的同情心和善良。
“走,阿们走。”村里的傻子过来拉苏雨,满脸的恐慌。
傻子对谁都怕,唯独不怕苏雨。苏雨感觉傻子把他们当成了一类的人,有点同情傻子,也同情自己。
苏雨告诉他:“没事的,没事。”但是傻子依然拉他,渐渐的要哭了。苏雨便跟他说:“好,你走吧。你先走。”傻子便逃难似乎的跑了。
傻子刚跑,村里的永成子就从另外一条路来了,一边招手一边喊:“救护车来了。救护车来了。在村头候着来。快,快。”
苏云听了噗嗤一笑,愠怒道:“孬头吧唧的,人都硬掉了还叫救护车。”说完咬起哥哥的耳朵,在上面留上小牙印。
父亲他们走到跟前,从收割后的稻田里走过,踩着稻茬,浩浩荡荡的人。本家的长辈一路走一路叫魂:“小孩走家喽,不在外面过夜,外面黑,冷!”
“小孩走家喽,不做孤魂野鬼,今年走掉了,投胎转世,明年再来。”
苏云苏雨跟上,一直跟到村里,看着长辈把苏勇停到床上。
苏云问哥哥:“你看他的嘴是不是烂了?”
苏雨看了一眼,苏勇的嘴唇破了一块,然后苏勇的脸就被盖了起来。
“嗯,烂了!怎么了?”
苏云凑到耳边小声说:“我怀疑他是被人害死的!”
苏雨听了回头看看弟弟,感觉一阵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