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治修不想让这些人知道自己眼睛看不见事，便先让宫人准备好幔帐，再差人把群臣叫到文华殿中。
    看着幔帐之后的熟悉身影，众人心中总算舒了口气，不过对于公治修怎么醒的，为什么会醒，他们在不闻不问的问题上保持了高度一致，而公治修也没有提，只是简单的问了一下这五日的情况，并且下令要严查在元宵宴会上那个害自己昏迷的人。
    这一下，宫里热闹了，在公治修下令彻查昏迷之事不到一个时辰，后宫突然传来方子琼自尽的消息。一时间局势似乎明朗，所有人都看见方子琼在宴会时表现就不对劲，这毒害皇帝的事八成是她做的，眼见东窗事发所以自杀了。可公治修却没有就此结案，而是说案中有蹊跷，还要往下查。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但也只能照办。
    一连过去几日，公治修的眼睛还是看不见，生活中虽然有种种的不方便，可他却没有向秋云服软的意思。看不见奏折，就让浪峰在他手心一字一字给他写，然后让浪峰代笔批折子。这主仆两人虽然一瞎一哑，但还真没有难得住他们的。
    某天夜里，公治修突然觉得冷，让浪峰去泡壶茶。没一会他忽然听见屋中有响动。
    “你泡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快？”
    “是我。”
    公治修的脸色似乎冷了些，伸手去摩挲桌边的磨块磨墨：“找我什么事？”
    “浪峰的事……”
    “不用管他！”
    公治修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这几天一春找过浪峰要替他治好舌头，可浪峰却一直是决绝态度，他能猜到原因所以来找公治修，但这么冷漠迅速的回答虽在意料之中却让有些心寒。
    “他泄露了我的秘密，割舌算轻的，如果不是看在他有功，此时已经是死尸一具，他不让你医治是因为他还想活。你想给的未必是别人要的，省省吧。”
    一春顿了顿：“残暴换不了真心，前朝后宫只有他关心你。”
    “他是我养的死侍，这是应该的。”
    “我可以让你重见光明！”
    公治修嘴角一挑，生涩的笑意带着一丝嘲讽：“如果不是语气不对，这句话，还真像秋云说的，你什么时候也会威胁人？我不接受威胁，选择我早已给过你，要么杀了我，要么留下陪我扳倒曹参！再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法术上可比不上秋云！”
    这个人和秋云一样是个轴性子，心中认定事谁都改不了，一春没有多言。
    只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自己身边。公治修不知道这家伙又想干什么，片刻后……
    “秋云说，你让我们两个进宫，是想一个做暗子，一个做明枪，他性格暴躁说话又得罪人，你把他送入前朝是为了吸引曹参的注意力。可我觉得反了。”
    砚台中的墨汁溅出，染了一片：“你什么意思？”
    “你真正利用的人，只有我一个，秋云和海棠都是因为我而来，你本身并没有能让他们做事的本事。你是牵动我而利用它们。”
    “那又如何？你怕了？”
    “我可以配合你做事，可别挟持我把秋云越拽越深。”
    “是他自己陷进来，我没拽他，一开始，我邀请的就是你。”
    一春也不辩解，将墨汁周围的纸张拿远了些：“秋云说，正月十五的宴会上那一切是你做的局，当时我很奇怪，那坛酒是曹瑁托人送给入宫。如果你要为难曹参，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引诱方子琼投毒。沧州是个很糟糕的地方，曹瑁这么做是因为不想在那待，想让你把他调回来。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下毒的人是方子琼，可你却还要查，最后一定会说是曹瑁送的酒有问题。你这么说不是想拿什么把柄，而是让曹瑁自乱阵脚，让他烦躁，让他先犯错。我如果，暗中提醒一下曹参……”
    公治修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却带着怒意：“你敢，你如果敢说，我就一天杀一千个人！”
    “我会在你杀之前救下他们。”
    公治修不屑道：“既然你能救得了他们，那么当初为什么会被我威胁随我进宫？杀一千个你能救，一万个，十万个呢？我不信你一次性救那么多人！”
    屋中沉默了，公治修以为自己说到了他的痛处，就算再怎么厉害的人也不可能同时救十万个人，可心中的那份得意的自行，却在听到那一句“我不想你死”时，轰然沉了下去。
    公治修稳住心神，语气中带着些许狡辩和不甘：“说错了吧？是天下人。”
    “当时，你看我的眼里，是活下去的渴望。你有必须要做事，你不想死。”
    公治修轻哼一声，不只是狡辩还是不屑：“你这话好笑，谁想死？”
    一春没有再说什么，拿过公治修手中的磨块仔细研磨，磨墨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宫殿中显得格外嘈杂。
    “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
    “我希望你答应。”
    “秋云，海棠，还有你都是我的筹码，我要在这场博弈中赢就要利用我身边所有能利用的人，你让我放弃他？不是逼我去死？”
    “有我在，你不会死。我保证。”
    公治修沉默半响，一春说这些话的目的恐怕并不是要一个具体的结果，而是想改变现在被动的局面，想从被利用的关系，变成合作关系，让他觉得这人有和自己说话参与的资格。就算不成也可以警告他，谁也别把谁当傻子。
    “你那么关心那个秋云？”
    蓦然，一春突然想起参星殿前的那个拥抱，除了父母以外，他从没在别人身上见到过那种发自内心的紧张和关切。会让人觉得，心中……很暖。
    屋中突然传来一春的一声轻笑：“我只是觉得，你把他惹火了，他会真杀了你。况且是我把他拖进来的，他不喜欢这些事情，可总是因为我掺和进来。你下回做事提前给我透个底，我也好瞒着他，不让他担心。”
    和一春的接触中，公治修一直觉得他是个沉默寡言，温柔好说话的性子，是那种特别容易被眼泪欺骗的人，可现在看来自己却被他外表欺骗了。穆一春这个人一开始和自己交谈的意思是要把秋云挑出来，交谈中又重重示威，可话尾却落在仅和他交底。故意把条件开得很高，展示实力后再把真实目的抛出来，反倒会让人觉得捡了个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