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招魂》弹罢，九州台下的人们一阵雀跃，那些死去的人竟附在了她们的簪子、手镯、抑或是耳环上。鱼贯涌入金城，回到各自的家里，对着手里被魂魄附上的首饰窃窃私语。
    当日辰时，几位招魂的老人昏倒在家，被路过的妇人发现，李半非拽着周行止前来，送走了刚召回来的魂魄。
    翌日午时，街上空无一人。李半非派女兵去敲各家房门，发现城中半数以上的妇人昏迷不醒。周行止连忙又送走了这些人召回的魂魄。
    又是子时，坚持到最后的几位妇人将附着魂魄的首饰递上，擦去眼角泪痕与唇间血迹，含笑请周行止送自家夫君归途。
    第三日辰时，周行止数来数去，却还差一人的魂魄没有送走。
    李半非派人翻遍了整座金城，最后在一个破旧的小屋里，找到了三日前见到的小男孩。
    他在床上缩成一团，紧紧抱着什么，任他的母亲怎么劝也不肯撒手。
    李半非在窗前蹲下，想强行去拿他手里的东西，小男孩朦胧之间，将身体团得更紧。他勉强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认出了李半非，有气无力道：“大人，我不想父亲离开……”
    李半非手一顿，松开了他，反而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你父亲虽不能陪你长大，却也会在这世上看着你。”
    小男孩眼睛亮了一下：“我能看见他吗？”
    “你看不到你父亲，却能看到你父亲所化的事物。许是拂面而过的风，许是滴在眉间的雨，许是落于掌心的雪……”
    “你与你父亲不一样，你还拥有一具皮囊，站起来，走出去，才能看到他所化的世间万象。”李半非笑了笑，朝他伸出手，“来吧……你父亲看到你这样难受，一定会伤心的。”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思考，李半非耐心地等待。良久，小男孩点了点头，颤巍巍将东西放到李半非手上。
    是一个手工削成的木陀螺。
    小男孩闭上眼睛陷入沉睡，李半非小心给他盖上被子，走出了房门。
    周行止抱着琴守在门外，李半非将陀螺交给他，有些疲倦地道：“叛乱已平，回去罢。”
    祁连山下，东朝铁骑缓缓走过远处的群山上郁郁葱葱，松涛起伏，万般世相，尽收眼底。
    李半非披着大司马的明光铠，立于战车之上，望向远方的皇城。
    梁州的秋风狠辣，皇城却应是桂花留晚、百里繁华。只要回到皇城，那狠厉的天灾、血腥的杀戮都离他远去，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司泽之会备好了酒等他，笑着听他吹嘘自己如何神勇。李半非会拉着司泽之大醉一场，然后赖在他的书房看他处理文书，或是笑嘻嘻得约他去破军府指导弟子，又或者拽着他到湖心看雪。
    西南的冬三月最是热闹，蓝宁也写信来邀他。今年冬天，要不要带着司泽之去苗疆转转？回来的时候正好过年，围着火炉，看着亭中雪景，和司泽之下棋对酌，直到开春……
    不知明年孟春，是否还会有一朵杏花落于额间？
    如果有的话……不，就算没有，有些事情也不会改变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可能是玉兰树下，两人一同写下祈愿的时候；也许是某个孟春的清晨，他拂去司泽之眉间杏花的时候；亦或是在他们一起度过的漫长岁月中，司泽之弯起眼睛笑看着他的时候。
    “司舟……”他喃喃自语，轻阖上眼睛，低头笑了笑，心里似是被塞满，又像被掏空。
    我想见你。
    我想你。
    我……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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