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合除下赤色面具，转身回望。
    不打招呼就上手，的确有些卑鄙，但这种事情，做过第一次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刚刚在点苍术灰的时候，陆合悄悄翻阅了柏渊澄的记忆，找到了他想要消除的一段。
    消除一个心动期修士的记忆，对陆合而言易如反掌，可这段记忆却被元神编织的网小心包裹着，陆合的神识不能越界半分。
    他玩味地回忆着那个少年十年前的往事：
    聚窟洲的结界中，怪物的嘶吼从远方传来，两个男孩手牵着手，奔跑在荒芜的夜色中。
    跑在前面的男孩一身道袍，相比是柏渊澄了。他看到一处山洞，手忙脚乱地使了个隐藏气息的法术，拉着身后的小孩躲了进去。两人头挨着头，肩挨着肩，大气不敢出地等着外面的怪物走远。
    柏渊澄回过头看着身旁的男孩，明明是刚经历过一场生死逃亡，可男孩却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眸子极黑极亮，像一头温顺的小鹿。
    柏渊澄以为他是吓到了，忙拉过他的手，安慰道：“阿昭，有我在，别怕。”
    阿昭对上他的目光，探究一般看了很久，似乎是读懂了柏渊澄的担心，磕磕绊绊地回道：
    “不……怕……”
    怪物的吼叫声渐行渐远，柏渊澄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皱了皱眉，轻声道“我明白为什么师父总嫌我不够强了。连朋友都保护不了，我还真是没用。”
    “明攸……”阿昭拉了拉他的袖子。
    “话都不会说，不用安慰我啦”柏渊澄朝他笑笑，忽然露出很认真的神情，道：“我以后，一定会变得很强很强，强到足够保护你。
    男孩一愣，沉默良久，他半阖眼帘，从袖中拿出一杆骨笔，轻声道：“你不能……折在这里。”
    骨笔一挥，柏渊澄脚下突然出现一个传送口，他来不及跳出来，只能吃力地攀在传送口上，紧紧拉着阿昭的手，道：“阿昭，你跟我一起走！”
    “我……不能走。”
    阿昭眼神一黯，柏渊澄的目光，在传送口蹲下来，默不作声地把对方的指节一根根掰开。
    “阿昭……为什么？”柏渊澄的声音里夹杂了几分痛苦，“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不要……不要，不要来了。”阿昭慌乱地摇着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慢慢在脸上弯起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安慰道：“别再来了，我……我会去找你的，一定。”
    柏渊澄的眼神亮了亮，道：“说好了，这是约定，不能反悔！”
    阿昭终于掰开了他的手，柏渊澄落进传送口之前，将灵台元神逼出一缕极细的丝线，自他的手腕溢出，绑在了阿昭的手腕上。
    “小小年纪，就把灵犀术给用了么？”陆合心中腹诽道
    所谓灵犀术，和天坛抽取世人万分之一元神的观测术非常类似。只不过，被提取元神的是施法着本人，将这一缕元神融入施法对象的灵息中。如此一来，只要施法对象到了施法者附近，施法者就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对方的位置。
    元神可不是随便就能交出去的，矜持重礼的道法门徒，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灵犀术。
    陆合摇了摇头，苦笑着叹道：
    “孽缘啊……”
    “轮得到你来管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陆合回头看去，只见千面拉着一个十五六岁大的男孩，朝他走来。
    陆合把手里的面具往脸上一带，给两个人都点上了额苍术灰，迎着千面一脸冷漠的表情，笑道：“怎么捡了个小孩？”
    “运灵遗者。”
    短短四个字，像是道明了所有的来意。陆合看了看一脸戒备的冉泽，又看向千面，道：“你还真是执着。”
    “彼此彼此。”
    千面松开冉泽的手，把他往陆合跟前轻轻一推，道：“帮我个忙，把这孩子送到烛照宫去。”
    “你的地盘，让我去？”
    “现在是夏萘的地盘。”
    “千面。”陆合顿了顿，道：“有些东西，不是你还了户棨，就再也与你无关的。”
    “我留下来，不是为了在蚁穴里扮演蚂蚁。”千面看向陆合，淡金色的眼眸慑人的亮。
    “我要找到他，这是最重要的事。”
    他转身离去。冉泽想要追上去，可千面一挥袖，便消失在热闹的街道。
    冉泽呆呆地望着千面离去的方向，一时竟不知何去何从。这时，肩上搭上掌心的温度。
    “走吧，小家伙。”陆合朝他笑了笑，“咱们去云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