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安得双全法 第十七章 鬼市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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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假造为妖,物之性灵为精,人魂不散为鬼。
无棨之人,前朝遗者,多少心若无棨的人,聚集在金城边缘的废墟中,像是见不得光的孤魂野鬼,在这陌生的故土流亡。
鬼市,天坛默许的无棨之人聚集地。无论有没有户棨,都可以来到这个黑暗的世界。戴上面具的那一刻,人们没有户棨,没有身份,只是一个交易者。
罗红友在入口停下脚步,鬼市两头的机甲只有一个作用:区分来人有无户棨。她静静地等待机甲反应,只见屏幕上跳出一个“是”字。
坐在机甲一旁的黑袍人从身后的柜子取出一张隐藏灵息的面具,递给罗红友。她扫了一眼面具上夸张的五官,很嫌弃地叹了口气。
面具是随机发放的,不能更换。以红友的审美来看,鬼市的面具都丑得不行。只有无棨之人领到的纯黑的面具勉强能看。
但红友绝不会在这里带纯黑的面具。因为鬼市对于常人,是个充满新奇玩意儿的集市;而对于无棨之人,尤其是不够强大的无棨之人来说,往往是地狱的入口。
和常年一样,临近驱傩,鬼市的好东西比平时要多不少。珍稀的灵草、妖兽的内丹、高阶的法器……还有被关在笼子里的无棨之人。
杀无棨之人不犯法。同理,使用、凌辱、交易……怎么对待无棨之人,都不会触犯法典。
如果不去鬼市,罗红友永远不会知道,她以为只是极少数的无棨之人,比她以为的要多太多。
街边一个角落,围了不少人。她抱着看个热闹的心情走过去,却见到一个带着纯黑面具的壮汉,用力拽着一根粗长的玄铁链,另一端连进专门封印灵力的笼子。那壮汉用力扯了好几次,笼子里的人终于失去力气,从里面摔了出来,同样是一个带着纯黑面具的人。
面具之后,罗红友忍不住呀了一声。
看那身形,还是个小孩。
那孩子被穿了琵琶骨,衣衫褴褛,到处蹭着血污。壮汉将他的面具一把掀开,露出一张尚显稚嫩的脸,面容很清秀,可眼神却像是野兽一般,狠狠瞪着壮汉。
可他眼下没这个机会。那壮汉一拽锁链,男孩痛呼一声,跪倒在地上。锁骨处血如泉涌。他咬着惨白的唇,血珠还未成型,便渗进唇齿间。他背脊依然直挺着,眼睛里杀意翻涌。罗红友觉得,那怕有一点机会,他都能扑上去将壮汉千刀万剐,剥皮抽骨。
“都是无棨之人,何苦呢……”她心想,下一刻却摇头嘲笑自己的天真。
同类相残,从百年之乱起就见怪不怪了。
欺老之后,还要欺少吗?
壮汉提起男孩的头发,钳着他的下颚,将他的脸转向台下的带着面具的观众,朗声笑道:“十五岁的小修士,过了融合期,心府可以挖出来练丹药。”
众人一片惊呼:融合期是分隔凡人和修士的最后一道关卡。过了筑基,和真正的凡人比是强大很多,但和拥有心府的修士相比,与蝼蚁还是没什么区别;哪怕是通过开光,体内的积攒的那点灵力依然不够看。只有到了融合期,修出心府,无需苦苦从周围引灵入体,而是靠心府产生灵力,这才能使用法术,称得上一位真正的修士。
多少天赋不足的修道者穷尽一生都未能摸到融合期的门路,可眼前这个无棨的小男孩竟然已经修出了心府!
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举起了竞价的牌子。壮汉得意地笑了笑:“还不止这个。”
壮汉抓着男孩的头发将他拎起来,抽出腰间的匕首,刀尖轻轻碰了一下连着锁链的琵琶骨,沾上了一点鲜血,然后将男孩扔到一边,一手举着刀,一手取出了一个小小的木盒,单手打开,里面是一小簇青黑色的火焰。
人群一时骚动起来,有人忍不住惊呼:“运灵的苍焰!”
壮汉将带血的刀尖点在那团火焰上,只见刀尖瞬间闪过一道白光,接着燃起一大团幽蓝色的火,匕首从刀尖开始熔化消失,壮汉谨慎地将刀扔进了笼子里,那团火焰跳跃了几个瞬息,接着慢慢熄灭。
罗红友倒吸一口气,心道:“这孩子竟是运灵的血脉?”
男孩从看到火焰燃烧的那一刻,清亮的眼睛也被怒火点燃,他挣扎着站起来,冲向壮汉,可对方猛地一拽铁链,男孩接着摔倒。
罗红友看到壮汉抬脚踩在他单薄的背上,颦起柳眉。
她突然很想出价买下这个孩子。可是理智接着举出无数理由让她放弃。
就算她今天能保住这个孩子的命,可明天呢?以后呢?无棨之人,运灵血脉,这个孩子跟在她身边,她没任何把握保他周全。甚至,她自己都会被别人雇佣的无棨之人追杀。
台下安静片刻,无数只手举起竞价牌。
“五千两!”
“一万两!”
“两万!”
“五万!”
“十万!”
狂热的叫价声此起彼伏,壮汉颇为得以地一挥手:“这小家伙的血脉挺纯的,诸位,不会这么不识货吧?”
“五十万两,黄金。”他五指摊开晃了晃,得意笑道,“或者……用更纯净的运灵火焰来换。”
众人皆是一惊:鬼门之战加上三年清扫,运灵的血脉都被屠了个干净,如今有一个这么纯净的运灵血脉,已经极为难得。更纯净的?真是天方夜谈。这家伙就是狮子大张口,想血赚一笔!
曾经不可一世的运灵,其门徒竟然沦落成交易的筹码。罗红友心里冷笑,转身想要离开,身侧却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更纯净的运灵火焰……阁下想要多少呢?”
罗红友转头看向说话的人,那人带着纯黑面具,就站在自己身边,所有人的面具都齐齐对着他,气氛异常诡异。
“道友要是交得出来,一丁点也行!”壮汉哈哈大笑,说着,他掐起小指比划了一下,引得台下一阵哄笑。
罗红友没有笑,喧嚣之中,她看到那人慢慢抬起手,掌心缓缓翻上,对准了台上的壮汉。
接着,台上闪过耀眼的白光,壮汉一声尖锐的嘶吼被幽蓝色的火焰吞没,他壮硕的身形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迅速皱缩,火光散去,所燃之处,一粒灰尘都没有留下。
人群之中静得可闻针落。瞬息间,修士们戒备地散开,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将那个带着纯黑面具的男子围在台下。
男子似乎轻轻笑了一声,道:“谁还想领教一下?”
人群原本站成径长一丈的扇形,顷刻间退成径长五丈。若不是街道只这么宽,恐怕修士们还要躲得更远。
男子熟视无睹地走上货台,那男孩勉强站起身来,身板依然挺得笔直,他抬头看着男子,透过那张面具,他看到一双淡金色的眸子,像极了朝阳下的露珠。
男子手一抬,玄铁链碎成芥粉,他朝男孩伸出手,淡淡道:“跟我走么?”
男孩看着对方的眼睛出神,点了点头,握住了男子的手。顷刻间,两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运灵余党!”
“悬赏榜上怎么没记这个人!”
“诛杀!诛杀!不可放过!”
围观者陷入混乱,罗红友看着有些好笑,转身走开了。
运灵,果然没有灭亡。
她轻轻叹了口气,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看过刚刚那一出,她对鬼市彻底没了兴趣,走马观花地看了看灵草异石,没看到想要的。一炷香之后,她走到鬼市的一个出入口,摘下面具还给黑袍人,走向更偏僻的断壁残垣,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放松一下心情。
鬼市藏污纳垢,很多正五派的修士都恨不得率门徒来铲平这个渊薮。可天坛却允许它存在,谁都不敢越俎代庖。
罗红友嘲讽地笑了笑,心道:神使们多么聪明呀,知道一个只有光的世界是无法存在的,所以他们允许黑夜,甚至创造黑夜。
在黑夜中迷途而恐惧的人们,谁能给他们光明,他们就会归属于谁。当年的天帝是这样做的,现在换了天坛,恐怕还会这样做。轮回往复,屡试不爽。
百年之乱,人皇远走,他的子民们失去了天帝,失去了方向。忙于生存的人们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已是歧途亡羊。
不知不觉,罗红友已经走到了极偏僻的地方。眼前是一座营造考究的士族别邸,瓦破砖残,草木深深。
她感到一阵灵息。很陌生,但莫名觉得熟悉。怀着一点好奇,她走了进去,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刚想唤一声“希音”,却见青年身形一晃,似乎是晕了过去,上身被人扶住。她这才发现周希音对面还站着一个人。幂篱罩身,苍白的指尖捻着一杆骨笔。
罗红友意识一阵空白,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将弦刃甩了出去。
柳景明手中鬼笔暴长七寸,变为两节,在掌中飞速旋转,勉强弹开弦刃,同时揽着昏迷的周希音向后退去。
弦刃在空中打了个转,又回到罗红友手里,周希音就挨在鬼笔书命身边,她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作。她盯着对方,冷冷道:“鬼笔书命,你可知自己动了什么人?”
柳景明没想到会有别人来,刚刚格挡的动作慢了些,让弦刃伤到了腰腹,一阵火辣辣的痛,想也是皮开肉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