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 穷、戏精和作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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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奸不商。
牧云中看到隔壁烟酒行的老板时脑海里闪过这个词。他虽然不卖酒,但生意做久了,练出了一副好眼力。
隔壁新店开张,老板这几天都在里里外外忙着搬货,牧云中在那张脸上看到的是商人特有的精明。
他不喜欢这个人。
鞭炮声“劈哩啪啦”响了好一阵,接着就是操着东北口音的男人开始扯着嗓子唱歌。牧云中用手堵住了耳朵,然而“我滴家在东北诶~”的歌声依然不依不饶地钻进耳朵里。
自家的门店就这么大,根本避无可避。震耳欲聋的噪声和店里的冷清形成了鲜明对比。茶叶这行不好做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供货方越来越黑心,上等茶格外难求。进价在涨,客户在降,仅有的那么几个,还不是嫌质量差,就是嫌价格贵,一个个儿比慈禧还难伺候。
开店两年多,他执拗地坚守着自己的经营理念,货一定要进上乘的,无论什么茶,都要保证口感。然而买茶的很少是喝茶的,他没能因此而刷到存在感。
牧云中焦躁地站起来:“这他妹的是开业还是砸场子来了!”外面的歌声还在继续,已经换成了一股带着浓郁酸菜味儿的二人转。
站在店门口,可以清楚地看到隔壁那位烟酒行老板正翘着二郎腿摇头晃脑地看着围观的人群,左耳上的耳钉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那人年纪不大,看着和自己差不多,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牧云中皱眉盯着他,就好像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一样,那人一回头,俩人目光正巧对上,对方挑了挑眉,一脸的浪荡不羁。
牧云中看眼他身边那两个一脸横肉的平头男人,还是忍住了出去找茬的念头,憋屈地转身坐到柜台后面去了。
隔壁之前是家超市,老板举家移民海外,房东就改租给了这个小年轻儿。一张嘴就是东北话,摇头晃脑的得瑟样儿,看着就让人讨厌。没见过哪家烟酒行开业还唱曲子的,这小子肯定脑子里有泡!
然而就好像偏要和他做对一样。跟牧合茶行的门可罗雀比起来,隔壁的烟酒生意简直好的不得了。
牧云中因为爱茶如痴,大学毕业后工作三年攒了些本钱,不顾家人反对辞职开了这家店。还因为这事儿和父亲闹翻了。
刚开始那两年生意倒还不错,他好茶,又懂茶,常能和客人说道两句,慢慢积累了一些回头客。现在赶上经济不景气,生意越来越难做,也就靠着之前积累的一些老客户勉强维持着。
到家已经九点多了,女友梁蕾正窝在沙发上看韩剧。
“怎么才回来啊。”
无视她的抱怨,牧云中径直走进洗手间。
“饿死我了。”梁蕾凑过来眨着大眼睛看着他撒娇。
牧云中刚洗完脸,头发上滴着水珠。
“你不会叫个外卖啊。”他下午已经在店里吃过了,只是这时候要是说出来,免不了又要吵架。
梁蕾瘪瘪嘴,撒娇道:“不想吃外卖,想吃你做的。”
“面条,行吗?”
牧云中不是不爱做饭,而是今天实在没心情当什么下厨好男友。
“哦~”
他换上家居服进了厨房,切番茄的时候,梁蕾就倚在厨房的门边儿。
“咱们上回看好的那套房子,到底买不买啊?”
“买啊,不买怎么结婚。”
梁蕾甜甜一笑,走过来在背后环住他的腰。
“那咱们早点儿买吧,不然好楼层都没有了。”
“急什么,我这不贷款还没办下来么。”牧云中随便找了个借口,事实是他现在还没凑齐首付。存款就只有这两年做生意攒的,父母那边儿是没有指望,当年开店时父子俩吵架,他爸说只要他辞职,以后别想从家里得到一分钱的资金支持。
老头儿说到做到。
父子俩见面只要不谈钱,一切还好,提了钱字儿就免不了一顿吵。
牧云中忍不住用手背揉了揉眉心儿,劝道:“别急别急,房子早晚会有的。”
他把希望寄托在年底。
每年临近春节都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人们走亲访友难免不需要提盒茶叶做礼品。可今年真是奇了怪了,隔壁的瘟神一来,生意就再没好过。
“他一来就生意不好?”莫先生摸着下巴坐在门口的藤椅上。
这天莫先生过来,难得逮着个说话的人,牧云中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可不是么,简直就是一瘟神。你说我和他也算不上是竞争关系吧,他卖烟酒,我卖茶叶啊。怎么着还就他来了以后我这儿生意更衰了。”
“等着。”莫先生起身去了隔壁。
他是个风水先生,来买茶叶时两人谈的投机,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没过一会儿,莫先生回来了。冲他一笑,坐回藤椅上轻抿口茶,说:“怎么没竞争?人那儿也卖茶,烟、酒、茶。”
牧云中愣了一下,心说自己怎么就这么笨呢,这都没想到。
莫先生开始四下打量店里,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又开始在店里寻找什么似的四处走动。
“您这是找什么呢?”
莫先生也不说话,最后停在了正对店门的柜台前,俯身从柜子缝里抠着什么。抠了一会儿,扣出来一张黄纸,打开一看,上面画着些看不懂的奇怪图案。
“这是什么玩意儿?”牧云中想不到自己店里还藏着这么奇怪的东西,不是自己的,那一定就是哪个客人的。
“就是这个,断你的财路,隔壁肯定还有招财的符。”
牧云中当下就急了:“靠!这、这他怎么放进来的?他没来过我这儿啊。”
莫先生轻笑了一下,说:“这还不简单,他随便找个人过来假装买东西,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放你能知道?看样子,起码儿放了小半年了。”莫先生翻来覆去看着那张纸,最后点点头,“手艺还不错。”
“操,他搬来刚好小半年了,合着就是整我来的。”牧云中可不懂那符画的好不好,但是做生意的,多少都信些这个。
“这孙子他妹的有病吧。”牧云中撸起袖子就想往隔壁冲,一脸横肉怎么了,人多势众怎么了,他也是身强力壮正当年,可不是好欺负的,就不信这法治社会他们还真敢怎么着。
“哎哎哎~”莫先生拦住他,说:“这啊,也是因果。算了吧,干缺德的勾当肯定招祸事,你就别计较了,早晚啊,有他招报应的时候。”
符虽然拿走了,可是除了等来年前的一场大雪,其它什么都没有。期盼中的生意兴隆并没有在现实中上演。
把网上订购的货发走后,他早早关了店门。到家时梁蕾还没回来,心想她大概还没下班,牧云中去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梁蕾不会做饭,所以平时都是他下厨。但这也不是为了做什么模范男友,而是因为梁蕾条件这么好的女友,他不想错过。这姑娘随然长相并不出众,好在身材苗条,重要的是家里有钱。虽然现在对方家里似乎对自己这个未来女婿不太满意,他觉得只要吃死了梁蕾,早晚有一天能沾上光。
没钱在家就没地位,但谁叫他生意不好呢?也只能暂时忍耐,他相信自己早晚有一天,能够把这个店做大。
过了七点,梁蕾还是没回来。
饭已经做好了,他有些恼火地发了一条微信给她。有些恼火地想加班也不说一声。
坐在沙发上一边玩连连看一边等,微信弹出提示框。
“分手吧。”
牧云中把这三个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很乱。这突如其来的分手把他炸懵了。
梁蕾的电话一直拒接。微信发过来一大段话,牧云中觉得他看不懂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了。如果两人大吵一架之后闹分手,他还有心理准备。可是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闹这一出?
“我背着你相亲了,他挺好的,我想过稳定的生活。还有,我觉得你并不爱我。”
“我不爱?我不爱天天给谁做饭吃?天天耐着性子哄谁啊我!”
他起身去翻衣柜,又跑到卫生间,果然属于梁蕾的东西都不见了。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在这里出现过。
还有两天就过年了吧,他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忍着巨大的愤怒,按掉了拨出去的电话。
冬天的深夜被寒冷的黑暗所笼罩,穿着黑色运动服戴着黑色口罩的牧云中仿佛和这黑夜融为了一体,甚至他觉得自己就是黑暗的一部分。他其实是怕黑的,但在强烈的情绪之中,他已经忘记了什么是恐惧。
也许怕黑,就是因为不想面对自己黑暗的那一面。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就是黑暗的一部分。
如果不做点儿什么,他一定会疯掉。
第一次走在午夜的街道上,感觉周遭是那么的陌生。他在小东北的烟酒行门前站定,卷帘门拉下来锁的很好。
但这对他来说并不是问题。以前读书时,有一次宿舍钥匙丢了,是一个学长帮他把锁撬开的。他记得撬锁并不难。
即便有黑暗的掩护,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他还是紧张的有些发抖。自己也曾经试图努力过,得到的却总是挫败。果然做坏事比做好事要刺激多了。
“唰拉”一下,大门应声而开。牧云中在黑暗中露出一个看不见的笑容,一股莫名的成就感涌上心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潜进店里,他不敢开灯,借着手机微弱的光线,发现里面的陈设和自己的店很像。心里又泛起一阵厌恶。
连装潢都要学自己,明目张胆的抢生意。他走到柜台后面,看到了一台电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牧云中是艺术学院学舞蹈的,因为父母都是文艺工作者,一直也把儿子往这方面培养。然而他总觉得男孩子跳舞太过阴柔了,所以等翅膀硬了就赶紧摆脱了父母安排的路。
他对电路什么的一窍不通。但此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对自己仅存的那点儿高中物理知识迷之自信。
把电脑后面的电源板弄坏,造成火灾。谁也不会知道这是人为的放火。
愤恨有了宣泄的出口,他觉得很痛快。在他的脑海里,自己是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亦正亦邪般的人物。仿佛一下子就成了武侠小说里的男主角。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那个插线板可能本来就有问题,或者上面的某根电线漏电。
一伸手,他突然感觉到手臂肌肉的颤动,有些酥麻,好像有人从里向外地在大力敲击自己的手臂。
自己刚刚摸了什么?
该不会是……
想放开手。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在意识的最后,牧云中竟然想起的是莫先生曾经说的一句话:穷不可怕,有出路就有财路;心念多不可怕,念力坏事也能成事;怕的,是自己作死,没事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