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能够在舞房遇见他。到后来，甚至到了中午，当我在小花园练习时，他也会来。
    “你经常来这儿跳舞吗？”
    我不喜欢跟不熟的人说太多话，所以我们在一起时一般都是他主动找话聊。
    “恩。”
    “这儿可真美，而且很安静。”
    他似乎很喜欢跟我待在一起。至少如果以频率来讲的话，是这样的。
    可我不喜欢这样。
    我心里还装着林墨，放不下其他男人。
    我觉得他是在追我，这点连秦舒文也看出来了。
    “他是gay，而且好像很喜欢你。”
    我并不是太惊讶。
    “哦，看出来了。”
    秦舒文被我这反映逗乐了，她那时候也已经知道我是GAY了，是后来在聚餐上无意提起的。大家都喝醉了，谈心的时候我跟她讲起了林墨。
    与尤筱琳不同的是，她并没有给我太多安慰。
    她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以后有什么事想找个人倾诉尽管来找我，我知道你很苦。”
    她说她知道我很苦，我听见她说那一句话时，眼泪突然就流下来了。
    从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过这句话，我是说从小到大以来，不管是做任何事，学习也好，跳舞也好，还是谈恋爱，从来没有一个人说过我很努力，说我很辛苦。
    她是第一个，第一个一语戳中我内心的人。
    是啊，我真的很苦，苦到到最后自己都麻木了，渐渐地对很多东西都不在乎了。
    我后来有开始刻意疏远他，他也仿佛得到了我的暗示，减少了主动找我的次数。只是偶尔见面时，还是会刻意对我更好一些。
    学校办文化节那天，我和他因为是舞社唯一的两个男生，所以后来跳舞时，由于旁人的起哄，我和他一起在台上跳了Troublemaker。
    我跳的是金泫雅的部分。
    老实说我刚开始是不愿意的，我不想跟他任何幻想。
    可当我看见林墨出现在观众席上，他的身旁，一个男生正挽着他的臂膀，亲昵的跟他靠在一起。
    他怎么能这样？
    我很诧异，随即便感到愤怒。
    我以为他说他没准备好，是没准备好接受一段同性的恋爱。可他现在堂而皇之的行为，让我发现原来不是。
    他不是没准备好接受好一段同性的爱恋，而只是没准备好接受我。
    他根本就不想跟我在一起！
    那我之前那般痛苦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看见他也在看着我，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看着站在我旁边的常胤，听见下面不断地起哄。
    我改变了主意。拉起了常胤的手。
    “来吧。”
    常胤似乎对我会接受也感到意外。
    他根本不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
    我也不想管那么多了，我只想给台下的男人看看。即使没有他的陪伴，我也依然过得很好，依然可以受到别人的欢迎。
    我卖力地在台上舞动。
    到后来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我只记得最后报复的欲望完全占据了我的头脑，我甚至在曲子结束的那一刻，亲吻了常胤的脸颊。
    他怔住了。台下也突然爆发了一阵轰动。
    我看见林墨的脸色变得铁青，甩下那个男生的手便转身离开了。
    我知道，我的目的达到了。
    可我高兴不起来，因为我知道我利用了另一个人喜欢我的心。
    人都是自私的吗？很久很久以来，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尤筱琳说我是善良的，岑淼也说我很单纯。
    可我发现其实我不是。至少我也有恨，也有嫉妒。当这些因子在我体内作祟时，我会选择伤害别人的做法来成全自己。
    可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即使成全了自己，那也不会令我快乐。
    那天我跟常胤道了歉。
    我很想哭，为我的懦弱与不堪。可我没有，因为我觉得那样会显得我更加小人。
    他原谅了我，并且安慰了我。
    他知道我喜欢一个男人，他问我今天会这么做是不是因为他。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他的安慰让我愧疚。
    他离开我后，我还是哭了。
    我真的是一个很爱哭的人，可除了秦舒文和尤筱琳，从来没人看见过我哭。
    我第一次品尝到错过的滋味。那种滋味让我害怕，害怕自己的选择真的会让自己遗憾。
    后来，我跟林墨再次相遇了。
    在我晚上练完舞后，打算买水的便利店里。
    他买了很多东西，我看见那电脑屏幕上显示的过百的数字。
    可他没带钱包。
    气氛陷入了尴尬，最后我帮他付了钱。
    这次他没躲我。
    “能一起走走吗？”他问。
    我不知道上天让我再次跟他相遇是它对我的怜悯，还是对我卑劣行径的一次惩罚。
    但不管是什么，我答应了。
    时值暖春，我和他走在校园的街头，两个人一时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这才注意到原来校园的梨花已经开了。
    “花开了。”他道。
    “恩。”
    “我记得你说你喜欢的花是野百合。”
    我当时其实是很紧张的，紧张起来，便忘记了自己曾经撒过这么一个谎。
    “啊，那是我随口说的。”
    我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我以为他会生气，可他没有，他笑了。
    用手指戳了戳我的头，很自然的。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一样什么？”
    “傻乎乎的，很可爱。”
    “滚！”
    我笑着打了一下他的肩膀。我发现跟他在一起时，很容易就能很开心。
    “我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
    我还笑得意犹未尽，听见这话不由得有些愣神。
    是的，就在昨天我还在恨他，可今天跟他走在一起，我才发现我竟然一点都不恨了。我反而很快乐。
    那天晚上，他跟我走了很久。
    最后，他说想跟我交往。
    “我觉得我应该准备好了。”
    他告诉我。
    那一刻的快乐，我真的无法去用言语来形容。我处心积虑想得到的，终于得到了。不管这个过程怎样，那之前再多的负罪感，换来这一刻的誓言，我觉得也值了。
    回到宿舍之后，他跟我发了一条短信。
    “不管是野百合，还是今夜的梨花，都是适合你的，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白，纯净的白。亦如你一样。”
    我躺在床上，真的乐疯了。
    我把手机放在怀里，感觉全世界都在冒着粉红泡泡。
    可那甜蜜只在一瞬间，因为之后我便又想到，他会突然就选择接受我，是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他真的就特别喜欢我，还是因为那次刺激？
    我突然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我了。我也很想知道那天的那个男孩是怎么回事？
    我发现，关于林墨，我真的有好多疑问。那些疑问如同在我心底生长的刺一般，残留一根没有拔出就让我难受。
    那之后我们的关系真的进入了蜜月期，每天几乎都是黏在一起的。比岑淼要好些的是，因为他自己本身也学过跳舞，而且也爱摄影，所以每次我跳舞时，他都可以陪在我身边，或是教我，或是在旁边拍我，亦或是自己捣腾摄影机。
    因为这些，让我突然想到了岑淼，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她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近况。
    我以为她也应该过得很好，直到后来，秦舒文告诉我她已经退学了。
    “她怀孕了，季石磊让她去把孩子打了，她不要，自己要把孩子生下来养。”
    秦舒文说到这里时眉头直皱。
    “真不知道这小女孩心里是怎么想的，为什么非要把孩子生下来，而且还要退学？”
    尤筱琳大概也知道这个事情，我突然很想知道她会怎么想。
    是觉得遗憾吗？
    我是觉得很遗憾的，很可怜。
    我突然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聚餐的那天晚上，岑淼高呼着“能跳舞真是太好了”的模样。那样活泼，那样可爱，那样充满热情，像一朵正在散发着光华的花朵。
    可是，不是人人都是像尤筱琳那般高贵的红玫瑰，既高贵，又可以用刺保护自己。
    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男孩子在某种程度上真的很幸运。尽管喜欢的也是男生，但总归是不会受到太多伤害的不是吗？
    至少身体上是这样吧，我心想。
    我后来有跟尤筱琳提过这个事。
    她听了后很平静。平静到出乎寻常。
    “你不同情她吗？”
    “同情？为什么要同情？”
    她居然反问我，仿佛她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一样。
    “她当初选择放弃舞社，放弃她的梦想，依靠一个靠不住的男人，就该做好会被伤害的打算。”
    她说的很无情。
    这让我难以接受。
    “可是她总归还是受了伤害的啊，难道我们，至少作为她曾经的朋友，不该为她感到一丝难过吗？”
    “不是人人都跟你想的一样的，小雨！”
    她这句话打醒了我，我这才清醒地意识到，原来不是人人都是跟我一样的想法。
    原来即使在这世界上有些被认为是共通的东西，对于某些人来说，也不能够接受。
    我发现还是我太天真了。我甚至想说如果尤筱琳觉得可以，我们可不可以去看看岑淼。
    可我估计在她面前说这些，可能只会让她觉得我很幼稚吧。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林墨。
    “是我真的很幼稚吗？”
    我问他。
    他没正面回答我，他只是摸着我的头道：”人有各自的成长环境，我们不能要求别人跟我们的想法一样的。小雨。”
    他仿佛一个大哥哥在教导我一般，那一刻其实我是有些不服气的，因为我没有想要尤筱琳跟我的想法一样，我只是对她的想法感到有些惶恐。
    可他的语气又让我觉得很安心，让我觉得他懂得比我多。
    我最终选择了顺服。没有去解释，接受他教导式的安慰。
    在我爱的人面前，我愿意去做一个更弱小，甚至更无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