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令狐冲  第二十五章 暗夜竹林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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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的洛阳,阳光正好。于是绿竹巷的庭院内,平一指张罗着晒着他辛苦弄来的药材。要知道这些药材之珍贵非有钱就能买到,却只有这些珍惜药材才延得了圣姑性命。
    在他身后,门边搭了一把竹制躺椅,盈盈正躺在这里瞅着庭院中的阳光怔怔出神。
    “平一指。”她忽轻声唤道,悠然的视线却只望着那片明晃晃的光。
    “圣姑何事?”手中的功夫并未停下,平一指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说,我与东方不败同样都是神教中人,为何他能接受我,却无法接受她?”
    笑了笑,平一指想也不想就说:“因为他在乎你啊。”
    仿佛没有听到般,漠然地,盈盈又问:“他为何无法接受她?”
    见她问得认真,平一指索性放下了手中的药材,想了想才说:“因为她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牢牢注视着他的眼睛,盈盈毫不退让地道:“我也为达目的不折手段,我也杀过人。”
    怔了怔,平一指竟无法反驳。甚至他知道圣姑当初为救出任教主,曾利用过令狐公子。
    依旧还是那个问题,她黯淡的语气似在发问,却又仿佛只是在陈述着什么。
    “他为什么可以原谅我,却独独无法原谅她……”
    ·
    ‘哒哒’的脚步声在幽静的竹林中回响,寂静的夜色下,手捧锦盒的平一指,以及他身后碰巧在竹林外遇到的方证大师以及仪琳都面有忧色地朝着竹舍赶去。
    锦盒中数年不化的寒冰因为离开了那个极寒之地而终于开始融化了,冰凉的且带着些许异味的黄褐色液体从锦盒底部淌了出来,濡湿了平一指素蓝色的袖口。
    随着锦盒下渗出的液体越来越多,平一指的心也揪得越来越紧了。他知道,圣姑此刻的状况非常不好。见他步子越来越急,方证及仪琳的心里也都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等他们终于赶到时,一片漆黑的竹舍以及连风都静止的死寂让三人不约而同地顿了脚步。
    自打他们回到这绿竹巷以来,这间竹舍便从未在夜里断过灯火,哪怕全都睡下了,圣姑也必定会吩咐令狐冲留下一盏灯。她说夜里太黑,看不见的东西太多,所以静不下心。
    看着眼前半点光都没有的竹舍,平一指的心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于是大踏步地直奔卧室,大大敞开的房门让他的心越发凉了起来。
    “令狐公子!圣姑!”急匆匆地跑进去,却没走两步就停了下来。
    方证只看到他的背影一僵,手中的锦盒便‘啪’一声掉在地上,盒盖飞出,一个包裹在厚冰中的心脏‘咕噜噜’地滚了出来,在地板上拉出一条黑褐色的水渍。
    饶是之前已听平一指提过里面的装的是什么,但真的亲眼看到后,仪琳还是忍不住白了脸。腐臭的味道一窝蜂地从锦盒中涌出,瞬间漫了整间屋子,让本就有所不适的仪琳更是不自觉地停在了门口,不敢再往里走。
    直到平一指忽然跪了下来,额头紧贴地板,戚戚然地喊:“圣姑……”
    心一惊,仪琳这才跨进卧室。
    卧室中依旧漆黑一片,但纸窗外的月光隐隐约约地透了进来,于是夜色并不妨碍这三人将房中一切尽收眼底。
    清冷的卧室中,令狐冲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僵硬的身子犹如石像,可双臂却极尽温柔地护着怀中的人。在他的臂弯中,盈盈侧头靠在他胸前,垂在地上的右手无力地摊着,竟半丝生气也无。
    ‘刺啦’一声,被方证点燃的烛火摇曳了两下便静止不动了,看着恢复明亮的室内,方证不禁双手合十,默念起来。
    仪琳愣是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惨白了一张脸,蹑手蹑脚地朝那两人走去。在令狐冲身前蹲下,然而对方却完全看不到她般,依旧那样坐着,双目无神,面上除了已干的泪痕血迹外,竟一丝表情也没有。
    不敢再看他的脸,仪琳低头看着他怀中状似睡着的盈盈。
    “任,任大小姐……”弱弱地喊了一声,她伸手去碰了碰她垂在地板上的右手,冰凉的体温让她一下子收回手来,愣了一秒,眼泪才夺眶而出。
    “怎么会这样?”看着令狐冲怀中明显没了呼吸的人,平一指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这不可能,离开之前我明明替圣姑做了检查,没理由这么快啊……”
    这才两天时间,他不过就是回了一趟黑木崖,去冰湖取了点东西……
    肩上被人轻轻一拍,平一指的话音一收,身子立马垮了下来。
    “阿弥陀佛。”叹息着,方证上前几步,随仪琳一道在令狐冲身前蹲下,“令狐少侠,人死不能复生,还望节哀顺变呐。”
    依旧半丝反应也没有,空洞的视线犹如穿过了眼前两人的身体,看着不知名的虚空。
    轻轻一叹,方证企图从他手中接过任大小姐的尸身,却不料刚伸出手,令狐冲已迅速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开他。
    “别碰她!”犹如受伤的野兽,令狐冲怒目而视,紧紧护着怀中的人儿,一幅谁敢再上前就与他搏命的样子。
    微微皱眉,方证回头看了一眼仪琳。
    抬手抹掉面上的泪,仪琳回望着方证,用力点了点头。
    说时迟那时快,方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到令狐冲身后,一记手刀便让他昏睡过去。身子向后虚倒,方证适时扶住了他,而从他怀中滑落的任大小姐的尸身则被仪琳稳稳接住了。
    搂在怀中才体会到没有温度的尸身是何其冰凉,胸前一冷,已经收住的眼泪便又掉了下来。回头看向门口,仪琳哽咽的嗓音中满是无助,“平大夫……”
    怔了怔,平一指忙不迭地跑来,呼啦一下又在她身前跪下了,一把抓过盈盈手腕,三指贴脉,他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
    没有脉搏也没有呼吸,已经无力回天。
    黯然地收回手,平一指神色凄然,“看样子,至少已去了半日有多……”
    颓然地坐在地上,平一指始终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虽然他知道圣姑命不久矣,但以药物辅助,加上令狐公子以内力相救,至少也能再拖个半年以上,为何这才两天时间竟突然变成了这样?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终究还是来晚一步。”就连方证也是一脸惋惜。
    那日群豪齐聚金顶灵鹫寺,方证**不暇,故此虽一直忧心任大小姐与令狐少侠,却抽不开身前来探望。如今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后起之秀中也不乏有能力之人,争执数月的盟主之位终于有了决定,这才得以前往绿竹林。
    仪琳也是放心不下令狐冲才向掌门师姐请了命,虽方证大师一同来此。
    毕竟两人都在客栈亲眼看到任大小姐将令狐冲打成重伤,又从平一指哪里得知她身患恶疾难以治愈,会担心他们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客栈一别,再相见时竟会是这般景象……
    “令狐少侠的内伤竟是比之前更重了。”一边皱眉,方证一边扶着令狐冲盘腿坐下,二话不说便是一股浑厚的内力导入体内,带动他自身内力循环不息,并一点点打通他堵塞的经络。
    幸得易筋经虽然强大却并不霸道,令狐冲因为习过这门心法故此不受伤害,盈盈却因为体弱承受不住,这才或多或少损了身子。想必这数月以来,令狐少侠都以内力替任大小姐续命,却不想这样做非但没能改变她的命运,自己的内伤也越来越重了。倘若长此以往,就算任大小姐得以延续,令狐少侠怕是也会伤重不治。
    想到这里,方证忍不住又是一叹。
    世间多少痴儿女,爱到深处无怨尤……
    她与他是,而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在竹林外遇到平一指时,看到他手中的锦盒,方证已猜到了里面装的会是何物。大抵又是他从哪里寻来的心脏,打算像一年前那样再以此法救任大小姐性命吧。方证虽然不赞同这样杀一人救一人的做法,但心既然已经挖了,多说也是无意。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锦盒中装的不是别人的心脏,竟是一年前换下的任大小姐自身的心脏。
    知道他与仪琳定会觉得奇怪,于是一同赶往竹舍的路上,平一指便简单向他们提了几句。
    “是圣姑想换回自己的心。她说既然横竖都是一死,便无论如何也不想再用那个人的心。”
    “那个人?”仪琳不明白。
    回头看了他二人一眼,平一指没有出声,兀自赶路。
    见他神色有异,方证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客栈后院的杏树下,任大小姐傲然立着的模样,竟像极了某个人。
    心上一震,便道:“难道是她?”顿了顿,才又叹道:“原来是她……”
    难怪……
    知道他已经猜到了,平一指头也不回地说:“我曾答应过她,余生都不得将此事说与任何人听。”
    “你们说的‘她’究竟是何人?”唯一看不明白的就只有仪琳了。
    “既然如此,老衲便也不再提了。”
    回头看他,平一指点点头,“多谢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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