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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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慕容府满院的铁皮白杨静静倒下去,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沉入酣睡。
    慕容离在嗅到若有若无的梨花香的时候就已经警醒,他屏息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吞了药起身披上衣服。
    这个季节无论如何不会有梨花,遑论这么浓郁的梨花香。他隔窗看着院子里颇滑稽地摞在一起的一堆人,但愿明儿清晨之前都醒得来,不然全都丢出门去,也是一桩重体力活。
    对方很有耐心,过了许久,才有一道和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落在院子中石桥栏杆上,在暗中候了多时的方夜,身形绕后剑尖直指来人后颈。那人似背后长眼一般,疾飞出去。
    单看轻功着实是难得的高手,阿离权衡一番觉得方夜定追不上,那人引开了方夜一定还会折返回来寻自己。
    如此熟悉他的身边,或许是故人,索性好整以暇点了灯,静静候着。
    意料之中,不多时同一个身影落在了方才的位置,意料之外,来人并没有叙旧的意思,一刻也不拖延,脚尖点过地上“杂物”,被踩到的大兵发出美梦被影响的不满的哼唧,还压不过兵器带起的风声。
    这人一招一式都是不要命的打法,招招都只有一个意思,同归于尽。
    况且对方不止剑法刁钻毒辣,似乎还很熟悉慕容的剑法,几处破绽都被寻出,准确地破解。
    慕容起先还能应对,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已经落败下风,只有招架之力。
    两剑相抵,摩擦出尖锐的声响,慕容离面前一凉,凛冽兵刃迎面削来,避无可避。
    他的腰以更快的速度向后折,弯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肩几乎贴在腿上,形成一个对折的姿势,腰身纤细划出一道极好看的拱形。
    那人口中发出赞叹般的声响,此情此境下,这一声啧啧染上猥亵的意思,即刻惹恼了慕容离。
    他脚尖一点滑着水面起身,不等来人出手飘身而进,带着薄怒叱一声,玉萧当胸直刺过去,箫末的短剑剑尖颤动。逼得极狠,他自己也没有分毫防备。
    惊险万分。
    毓骁各种意义上的放心不下慕容府,除了一众无太大用处的铁皮侍卫,另拨了两个暗子盯着,一有异动便来回报。
    待他赶来落入眼中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阿离长发散在身后,一柄短刃穿过肩膀,刀柄与身体相触的地方血流不止,银白的长衫半边浸透在血水里,在月光下泛出妖异的色彩。
    对方没有用毒,使的兵刃却阴毒,刃侧有一道浅浅的凹槽,放血的利器,在刺不中要害的时候,失血便能取人性命。
    慕容离自问手上沾染过不少人的血,天玑王蹇宾,他身边那个干净傲气的齐将军,窝囊畏缩的天枢王孟章,那个他提拔起来的寒门士子仲堃仪,也是恨死了自己,甚至毓埥的兵败身死,毓骁迟早有一日,还是会为这笔账找到债主……
    国破家亡之后,他对天下人冷血绝情,残存的良善唯独被一人偷去,连同不完整的心,赠他对这肮脏天地之间最温柔眷念的幻想……
    身上血债累累,多少人想取他性命,却从来没有一次能伤入肺腑。
    男人倒在拱桥冰凉的石阶上,手撑在石缝里,却完全使不上力气。
    刹那间胜负已分。
    慕容离挑了他蒙面的黑巾,看着地上的人,果然……
    天权皇家武士出手前都有同一个小动作,双手食指会轻轻叩击一下兵刃首尾,执明曾经和他抱怨,这个动作太蠢笨了,什么风流潇洒的兵器这么一闹都不伦不类,也不知道是谁人起的头。如今,这个动作在最初就暴露了对方的身份。
    即使心中早就有所准备,猜想被验证,慕容还是晃了晃,在夜色里显得越发单薄,黑色面巾后的脸孔太过熟悉……
    当胸一剑穿肺而过,鲜血自口中涌出,面容却并不因剧痛扭曲,甚至可以说平静,男人从喉咙里清晰挤出嘶哑的三个字。
    ——慕容离。
    声音完全变了调,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完,毫无情绪地闭上了眼,饶是慕容擅算人心,也猜不出此刻他在想什么。
    他运气凝神,稳住身形,未及关心自己的伤,先出手封了男人周身大穴,只要止了血,或许还可以一救。
    慕容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这么死。
    你凭什么赴死?
    你不是要取我性命,为何还未达成所愿就闭眼……
    你第一次,这样叫我的名字……
    慕容眼前阵阵发黑,对周身环境已经失去感知,他耳边炸裂开一声变了调的嘶吼,是方夜,随后还有一个男人暴怒地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又想不起来是谁……
    慕容离在冗长的沉重的黑暗里徘徊了许久,梦初醒,躺在瑶光寝殿的床上,带着大病初愈的疲惫。
    身边有母后和哥哥,脸上笑容浅浅的,眼里带着宠溺看着他,又仿佛没有看见他。他问父皇在哪里,没有人答他,好像全没听到。
    他哑着嗓子想再问一遍,喉咙发疼,忽听到耳畔有人唤他阿黎。
    温柔低沉的嗓音,是阿煦!
    他一回首,又身处御花园,阿煦身着一身略旧的常服,抱着书冲他笑。
    这是他想念到胸口作痛的笑容,慕容黎伸手去牵他,有太多话想说,又无从说起。
    他就这样恍恍惚惚见到许多人从他身旁擦身而过,他叫不住也拦不住,有些着急,额头泛起一层细细的汗,又沉入一片漆黑里。
    有个男人掐着他的脖子斥责他无情薄情,他想解释什么,挣扎了两下又有些心灰意冷,这人是谁呢?
    既然想不起来,何必与他费口舌,意识又朦胧起来。
    ***
    毓骁已经守了第三个日夜,在他耳边低声叫他,将今日的事儿给他听,拧了干净的绢帕给他擦脸……
    小殿下生平第一次服侍人,那人却赖着不愿醒来,阿离肩上的伤已经开始愈合,御医望闻问切数次,都说倘若七日内醒得来便性命无碍。
    毓骁不信,他直觉那人在刀上用了毒,阿离一刻不醒,那刺客便留了性命挂在刑房里,像一块破破烂烂的抹布搭在那儿。
    只不过每日拷问,传上来都是一样的消息。
    毓骁怕惊扰了床上沉睡的人,低沉地怒斥还是震得胸腔发麻“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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