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人心惶惶，顾家这种豪门大户的衰败也是转瞬之间，天威难测，如今又灾年连连，不少世家大族也在暗地里做些小动作，不少人巴望着天下大乱，那时便可拥兵四起，振臂一呼。
    几天之间顾小王爷便失去了一切，躺在低矮潮湿的牢房里，比在几年前被关进祠堂里更加可怕，没有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只听几个衙役谈论才知与父亲已是阴阳两隔，许久没流出几滴泪的眼睛终于才有了些湿润，倒不知该怪谁了。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哪朝哪代不是如此。
    “小王爷，明天就是你出去的日子，您高兴吗？您肯定想不到有一天会落到我们这种小人物手里吧！”狱卒嘲讽着，把那分毫未动的冷饭踢翻在地，啐了一口吐沫，顾容楚只是看了一眼，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冬天被冻伤过的双腿如今也是又痒又痛。终身为奴，就连后人也要入奴籍，对于小王爷来说这无疑比双腿的疼痛更甚。
    狱卒走后，顾容楚把那冷饭连着牢里阴冷的泥土一齐吞了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才发现与往日不同。身上褴褛的锦缎不知何时已被换上了粗布衣裳，虽然有些磨人，大小却合适，也比牢房里穿的那身白衣干净的多。那阳光也变得刺眼，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沉痛的无力感却让他再次睡去。“起来了！”脸被轻轻的拍了几下，倒算不上粗暴，顾容楚终于睁开了眼睛，直直的盯着眼前的少年的背影。“老爷新买的杂役怎么这么懒”那人小声嘟囔着，回过头来才发现了那双盯着他的眼睛。“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干活！都日上三竿了，你起的可比猪圈里的猪还早！”小三子气势汹汹的说着，他终于也有了个下属可以任意使唤，这无疑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可他对这种颐指气使还不是很适应。
    今时不同往日，顾小王爷终于下了床，脸色沉默，问道“这是哪？”小三子气不打一处来，这是什么态度！你以为还是在你的王府吗？你现在不过只是个老爷买来的奴隶，比我还不如，小爷我五年后就是自由之身，你呢？终身为奴的人！
    顾容楚似乎也看出了他的不满，立马换了张嬉皮笑脸的模样，“小哥，你叫什么？”小三子也不故作严厉，“小三子”。
    “啊？”
    “你是第四个杂役，就叫小四子，这可是老爷亲赐的名字”
    “啊？…………”顾容楚听到这个土里土气的名字不由得想笑。
    小三子也不再言语，“在老爷府上自然一切听老爷安排，别忤逆了老爷的意思，我现在跟你说的只有这些，时间久了你就明白了”。
    现在还不去干活！小三子瞪着眼睛，装模作样的吼道。
    “可是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睡的跟死猪一样，当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的！你干好你该干的就行了，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
    顾容楚还是第一次做擦地板这种活计，以前在王府无人管束闲散惯了，没擦了一会儿就腰酸脖子疼，不过待亏没人看着，可以停下来歇歇。
    他拿着着抹布，一划一划的随意摆弄着来打发无聊的时光。
    “你竟敢在这里偷懒！”只听一个粗壮有力的声音吼道，顾容楚抬起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是一个头戴竖帽，长相周正的中年人，顾容楚瞧着他的装束也他的粗布衣裳不同，一看就是个管家的样子。
    顾容楚立即伏下身来擦着身下的地板，一副卖力的样子。那管家却没被他所骗，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你是那个新来的杂役？真是个懒骨头，我若是不来，待会你是不是要睡着了”顾容楚心里腹诽，脸面上却没显示分毫。“管家大人，我第一次当差，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顾容楚眉眼带笑。
    “哎吆！”管家胡善当即就把他“放”了下来，摔的小四子一阵头晕，要知道他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胸口像是有一团黏糊糊的东西快要被震碎，意识也有些模糊不清。
    “这可是老爷的书房，若是擦不干净，老爷怪罪下来，看我怎么收拾你！”管家满口狠戾，比那个小三子还不讨人喜欢，“别以为你曾经是个小王爷就可以偷懒，在沈府都是一视同仁，你跟那个笨蛋小三子也没什么区别！”管家气冲冲的说道。
    顾容楚纳闷，这里的人说话都用吼的吗？
    “管家，你说这里是沈府？”顾容楚看着宅院不小也很新，料想也该是哪位大人的府邸，可是佣人却少，直到现在只见过管家和小三子，主人又姓沈，这也就可能是那一个了。“这里是沈止墨，主审我顾家一案的沈侍郎的府邸？”
    “当然是沈大人，沈大人清正廉洁，又心性纯良，才把你买了回来，不然你饿死街头被狗吃了都没人知道……你们顾王府妄害了多少人命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小子莫要恩将仇报”胡管家说完，又意犹未尽的说道“不过莫说你是顾家最废柴的公子，就算是顾容和也必不是我们大人的对手”胡管家说完竟露出些许得意之色，与刚才的铁面金刚一比，倒显得平易近人了。
    这时顾容楚也以从地板上爬了起来，被人这么重的摔在地板上，他还是第一次。他的脸色一阴，随即附和道“管家大人教训的是！我…小…四子谨记在心”“小四子”几个字好不容易从他的嘴里吐出来，恨的他想咬自己的舌头，不过他现在实在是没有力气计较，时日尚早，顾容楚虽不是任意任人捏扁揉圆的软柿子，但他也不是什么铁骨铮铮，宁折不屈的“高洁之士”，他只不过是个随波逐流，戴着假面，悄悄蛰伏的人，当下这样的处境，由不得他不低头。
    管家对自己的“教导”甚是满意，转身欲走，却又像想起了什么。
    “今后你就是沈府的人了，可不能坏了规矩，这本《家训》你要细细研读，这可是老爷亲自定的规矩”，说完胡管家从怀里掏出一本保存的很精细的书，拂拂书面，脸上充满怨念的将书递到顾容楚眼前，看到这个身高八尺有余虎背熊腰的管家的这副神情，看着那本小册子却如看着自己的小女儿一般不由暗暗发笑，伸手夺过那本小册子，“多谢管家大人”客气的施了个礼，要知道，若是曾经，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受的起他这个礼。
    好在顾容楚没有再偷懒，虽然身上已然没了力气，却依然苦苦支撑，这个书房不小，顾容楚忙完，老爷也快要回来了。还没来的及出去，便又靠在墙角睡着了。
    “大司寇，你怎么看贺敏误伤幼女性命一事？”
    “沈兄，没人时我们不必如此拘礼，唤我凌陌便是。”…“这种世子伤人性命倒不新鲜，贺敏仗着叔父是大将军贺兰辞，姊姊是丽妃娘娘便毫无顾忌，什么恶事没做过。不过若想动他也难”。刑部尚书乔凌陌无奈道。
    “那就由着他妄菅人命”沈止墨阴恻恻说道“看来大司寇也是见怪不怪了”。
    “止墨，我也实在是有心无力，官场晦暗，如今丽妃势头正盛……”乔凌陌语气愕然“只可惜了一条人命，那女孩正是如花般的年龄，实在可惜”。
    ……
    顾容楚隐约听到有人交谈，不过实在过于劳累，心浮气燥，浑话脱口而出“哪个王八犊子敢吵小爷休息？”
    说完隐隐觉得有个脚步声走来，那脚步声缓慢却掷地有声，顾容楚这时才彻底清醒过来，心里彭彭直跳。
    好不容易终于抬起头来，却看到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优美的线条在顾容楚看来却有些可怕，那张脸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你惹上麻烦了”！
    “止墨，这是何人？”不远处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
    “一个小奴才罢了”沈止墨说完，终于抬起了头，睥睨着窝在墙角心惊胆战的兔子。
    “止墨，你便是太善了，料是别人家的奴才断断不敢如此”大司寇接着说道。
    沈止墨终于转过了身向书架后的方桌走去，“原来如此，还是大司寇看事通透”。
    顾容楚在心里诅咒，互相吹捧也要有个度。
    ……
    “乔兄，我们改日再叙”沈止墨说道。
    “止墨，那我就先行告辞了”清越的声音再次传来，顾容楚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出这个“乔兄”也必定是某个品级很高的官员，随即反应过来——刑部尚书，乔凌陌。这个沈止墨，当真是不简单！
    这时管家胡善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顾容楚这才意识到管家是来找他的，刚想起身，就听到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熟悉的声音“家训有没有告诉新来的下人？”
    管家额头上冒出冷汗，他不知道这个笑着的人下一刻会做出些什么。“老爷，已经告诉了，可是那小子看没看我就不清楚了！”
    好你个老胡，你刚给我的，我有时间看吗？亏你长了个老实像。
    “好，我要检查”沈止墨冷着一副脸孔，这明显就是攒着余威。
    顾容楚逃不过，只能走出去。
    “家训第五条”沈止墨狰狞着脸。
    “不知”
    “家训第二条”脸上怒气又加深了几分。
    “不知”
    “家训第一条”
    “不……”“知”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面前人的脸色吓住，那张脸分明变的煞青，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得高声喧哗”
    “这是第六条”
    顾容楚当下郁闷，那你府里的人嗓门怎么这么大！
    那人冷冷看着他，依旧一副等你说话，等你慌乱，等你出错的表情。
    “不得疾走”
    “这是第十二条”
    “不得偷吃”
    “这是第三十五条”
    “不得夜里散步”
    “这是第一百二十七条”……
    我天！一共有多少条！
    顾容楚想了所有能想到的，还是没有说出第一条是什么，口干舌燥的只想揍人，那人的眼睛却烁烁有光，好像愿望就要达成的样子。
    终于那人薄唇轻启“赏！”
    顾容楚简直不敢相信，要赏他吗？
    管家抱抱拳，“多少？”
    不是应该问赏什么吗？奥，对！应该是问几两银子吧！虽然小爷我不是很在乎钱财的，毕竟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过，钱真的很重要就是。
    “二十大板”那人嘴角勾出一丝惬意的笑。
    顾容楚简直希望自己的耳朵坏了。万万没想到，竟然要被赏二十大板！
    “是”管家称诺，一只手就将顾容楚提了起来。
    

    作者闲话：

    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