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珞珈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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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的夜风,伴着雪花,更让人寒心。大相国寺东坡菜园的不远处,有一座孤坟头,一个孱瘦的身影孤独的伫立,一言不发,只如这冬的树,无言却黯然。
见此情景,一位老僧走了上来,关切的问道:“天寒了,我带了件粗布衣裳,别着凉了。”
坟前那人并未回头,只是答非所问的说道:“原以为三年不见,我母亲的坟头必然是杂草丛生,荒芜凄凉。没想到竟然被收拾得如此干净,想来一定都是法师费心了。陈某真是感激不近。”
“应该的。”那僧人正是净惠。
“老衲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倒是难得你。”净惠一边将一件僧衣披在陈叔轩单薄的身上,一边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想当初,我们相识的时候,你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又瘦又小,却在这座坟前跪了三天三夜,最后还饿晕在坟前,这份孝心这世间能有几人呀,何况你当时还那么小。”
“说起那件事,真是要感谢法师。若不是法师浇菜路过,我早就死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出家人本就慈悲为怀,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这也是你善缘所致,假于人手而已。”
正要继续说的时候,净惠听见了轻微的哽咽声,上前一看,原来是陈叔轩在抽泣,不觉心中一颤。
“刚才见施主在上万人的坟茔前都不曾落泪。老僧以为,这些年沙场喋血,施主见惯生死,已经不为动容。没想到。。。。。。不过,也请不要太过伤心,毕竟能早登极乐,也算善终。”
“善终?真的是善终么?”陈叔轩只是喃喃自问。
“老衲刚刚收拾好了菜园旁的那间茅屋。夜也深了,施主还是早点去休息吧。”
“不用了,这次我不急着出京,我要造久在这守夜。法师先去休息吧。”说完,便不再说话,长跪坟前。
净惠想再劝几句,但也知道这孩子自小倔强,尤其在这件事上,所以也不好强求,只好叹了口气就退了下去。只留下陈叔轩一个在坟头。
就在陈叔轩在大护国寺祭奠的时候,大紫金宫的寿宴早已散去。宗室诸王都已各自回去,但有一人却被留了下来,他就是寿宴的司礼官,皇帝姑姑安河公主的长子,同时也是当朝宰相文丞志。
深宫中并无第三人,夜的寂静在灯火的跳耀下更显秘密。
“你说,他今晚想干什么。”一个声音在厉声责问着文丞志。
文丞志只是唯唯诺诺地应承道:“殿下也是出于公心。废立太子,毕竟涉及国本,大臣们有顾虑,也是公忠体国。”
“公忠体国,他倒是体国了,可怎么就不曾想过体朕呢?”说话的正是大陈帝国的皇帝陈皓。
“圣心高远,本也非臣子可以妄测。”
“是么,朕倒以为,你把朕的心思揣测的一清二楚。”
“老臣不敢。”
“少给朕装糊涂。你要是不敢,就爬不到现在的位置了。”
见文丞志低头不语,皇帝继续说道:“三年前,朕见到他的名字在功臣簿上,朕就动心了。亲眼见到他之后,朕就决心在有生之年一定要完成这件事。可惜,他不能了然,也不接受朕的心意。朕知道,他还恨朕,也是朕无能,保不住他们母子。”
皇帝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朕。文相以为如何。”
“老臣无能,恐怕难当重任。”
“是么,文相以为他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么?”
“老臣并无此意,只是以为,光王、信王乃至太子殿下不仅人品贵重,而且都熟悉政治,精通权变。老臣相信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能不负陛下厚望。”
“原来丞相也以为,只有善于权谋,精于诈术的人才能驾驭天下吗?这么看来,朕在你心里也是这类人吧。”
“老臣不敢。”
“你说得对,政治确实容不下简单的公平直接。可是,你也历事两朝,看看这世道,还是你当初想要的天下吗。卖官鬻爵,贪赃受贿,你以为朕都不知道吗?就是因为你所谓的权变,朕一忍再忍,可这样下去,这个国家还有希望吗?就是因为你所谓的诈术,君臣之间离心离德,这样的江山还能长久吗?有正君才有正臣,朕老了,已经有心无力了,可是在他身上,朕看到了希望,也不全是一片私心。抛开政治,难道,你就不愿意么?毕竟是她的儿子,你就真的不曾动心过?”
文丞志只是默然不语,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你以为,你和雪儿的事朕一点都不知道么?”
雪儿这两个字仿佛一道闪电一样打中了文丞志,他一反维诺顺从的样子,抬头针锋相对地看着皇帝。
“这么多年,我以为陛下不会提起。既然陛下清楚,那就该知道老臣为什么不能的原因。”
“朕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他为什么就不能呢?”
“为什么,陛下你不明白为什么吗?因为他根本就不该诞生在这个世界。因为他是你留给她的伤痛。因为没有他,她也不会死。”文丞志显然情绪有些失控,原来无神的眼眶布满血丝。
“那年,我随你出使西燕国,我和她一见钟情,在珞珈山下就互许终身。后来她国破家亡,没入掖庭,我求了我母亲安河公主三个月,甚至以死相逼,才让她向先帝求情,将雪儿赐给我。没想到,没想到,就在获得先帝恩准,她将要出宫的前天夜里,你突然莫名其妙的喝醉,并借着酒意竟然宿奸了她,后来便有了这个孩子。因为有了皇家子嗣,她便不能出宫成为文夫人,倒做了你的女人。可是你连个名分都不能给她,害得她被那个恶妇折磨得奄奄一息。最终她难产血崩而死。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她也不会死,而这个孩子还是你强加给她的,是你的罪孽。你告诉我,要怎么喜欢这个孩子。”
听着文丞志愤怒失礼的情绪,皇帝脸上却并没有要生气的样子,只是耐心地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这么说来,这一切不单朕有责任,你也有责任!”
“什么?”文丞志懵住了。
“你以为朕真的是莫名其妙的的酒醉宿奸么?还不是因为你。当年朕听说你要娶她出宫,情急之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假借酒醉夜宿宫女。你可知道,因为这件事,朕被先帝责骂,遭那个恶妇刁难,害朕差一点失去了皇位。”
“为什么?难道,难道你早就看上她了?”文丞志越发的震惊。
“是的,朕早就爱上她了。那年朕才是奉命出使西燕国的正使,你不过是我的副手而已,朕比你更有资格爱上西燕国嫡公主。可是,当我们和西燕国王室见礼的时候,她竟然看上了你而拒绝了朕,还暗通款曲。那日在珞珈山下,你以为只有你和雪儿两个人,其实我就在樱花林后,亲眼目睹了一切。你可知道,那时朕心中是有多恨!”
“竟然是这样。可是,可是,你当时已经娶了王氏为妃呀。”
“是呀,朕当时正与诸兄弟争夺储位,力量单薄,不得不借助王氏家族的力量。所以,尽管我对雪儿一见钟情,可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海誓山盟。”
“那你为什么还要从中作梗。”
“因为朕爱她!那些年,朕一直生活在父皇的猜忌和兄弟的阴谋当中,生活每天都像末日一般。是她的一颦一笑,让朕冰冷的心温暖开来。朕以为朕这一辈子都不会见到她了,可是,没想到父皇会派兵灭了西燕国,把她掳进宫来。当朕再重新见到她时,她对我还是一样的善良和关怀,并不在意两国的仇恨,在她眼里,真的只有善与真而已,你不知道我心中是何等的激动。当时我就决定,拼却这皇位不要,朕也好和她在一起,正在朕想方设法筹谋的时候,你竟然先动手了。”
“既然这样,你就该好好善待她。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她连个善终都没有。”
皇帝黯然地垂下了脑袋,说道:“因为懦弱。你还记得朕继位的第一天下的第一道圣旨是什么?不是办理先帝的后事,而是立即派兵捕杀了那几个和我争夺储君的兄弟。皇位朕可以不要,但是生死朕却抛不开。你不知道,当时的夺嫡之争已经激烈到以死相博的地步。没有皇位,朕连自保都不能,何况是保护她。可是要争,王家朕就不能不顾虑,这才让那恶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