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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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入了夜,皇城一片静谧。麒麟殿内常燃香,余烟袅袅,暗香迷离。初夏的空气稍显闷热,蝉鸣起伏,闹的浅眠的顾辞舟不得安宁。
忽然麒麟像眼中一闪,暗金的光在夜中流转,并不突兀,就似烛火映入雕像眼中琉璃。顾辞舟听见陈麒声音入耳,低沉醇厚“有妖物入了皇城。”
顾辞舟兴致大起,忙问是何物。
陈麒感知了一会儿,道“是上次的猞猁。”
皇城之内皆为陈麒所护之处,在陈麒的坐镇下任何妖怪鬼魅都无法入侵,虽陈麒附在方纵酒身上已有半年之久,但道行不深的妖怪也不敢在神兽的眼皮底下作怪。顾辞舟正巧闲着无聊,也想看看是哪个妖怪这么大胆,一听陈麒说是猞猁,倒更加雀跃起来了。
“是执啸?!”
陈麒低低道“不是,是另一个。”
“他的小徒弟长癸?深更半夜她跑来皇城内作什么,不怕被人发现?”
陈麒不再言语,大致是不感兴趣,雕像内暗金的光渐渐消退。
顾辞舟倒是十分感兴趣“她在哪儿?”
陈麒并不回他,顾辞舟就反复问他,终是磨的不耐烦了,陈麒抛下三个字“清承处。”
顾辞舟兴致勃**身,像是准备一探究竟的样子,听见清承二字,倒是一缩脑袋。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与那清承无冤无仇,他犯不着对自己动手,万一要是真动手,那自己跑的快一点不就成了。
更何况长癸他也认识,深更半夜竟然来寻清承,自己兄弟万一多了顶帽子,也好提醒一二,不至于让执啸陷得太深。
这么想着顾辞舟更加理直气壮的起身出门。
临走前似乎听见陈麒说了点什么,顾辞舟回头,麒麟殿内一片寂静。
他只当幻听,悄悄化作人形,避开重兵,一路直往清承处去了。
***
清承向来不喜人多,入了宫也遣散了宫仆,顾辞舟越接近那里,宫里人愈发的少,也无需遮遮掩掩。
“我听说宫里新来了个道士,神通广大,料想是你……”刚至门前,顾辞舟便听见长癸说话,他一矮身,偷摸溜到墙边,心想今天他可做了两回偷听勾当了,一回生二回熟,理直气壮理直气壮。
房内窗户大开,估摸着是长癸从窗户里溜进去的,顾辞舟悄悄望去,夏风习习,吹的屋内一盏烛火摇晃,映着长癸娇小的身躯更加纤弱起来,不过这个角度却看不到清承,不知他在何处。
清承应该是在屋内的,只是并不回话,长癸却自顾自道“我瞧你也不是凡人,亦不是妖怪,难不成,你是神仙?”
清承还是不语,长癸又道“那你叫什么呀?”
顾辞舟听的一头雾水,这丫头都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就追到皇城里来,这是要做什么?
长癸见清承仍不回她,气的跺了跺脚,又道“你这人怎地不说话啊!”
身形晃动间一块巴掌大小葫芦形状的红玉自腰间晃出,一袭黑衣中格外扎眼。
“你这块玉,从何而来?”清承忽然开口。
长癸一听清承回她,声音雀跃了几分,她道“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再告诉你!”
“清承。”
长癸等了一会,见没有了下文,便托起玉佩道“这是我师父送给我的,说是他自己雕的,可丑了。”
顾辞舟在窗外差点噗嗤笑出来,心道执啸这小子当年也是风月场上的一把老手,怎么能送他徒弟这样简单的东西呢,怪不得人家小姑娘嫌弃。
“你可知,我这人,最厌妖物。”清承声音冷冷淡淡,闷热的夜晚甚至透着一股寒意。
“我知道呀,不然你为什么打伤我师父。”长癸满不在乎道,而后又自顾自蹦蹦跳跳到一旁座位坐下“但是你却未伤我分毫。”
顾辞舟听了半晌,算是明白了,执啸原是单恋长癸,那长癸,居然单恋清承!
清承当着长癸的面打伤执啸,长癸非但不记仇,还喜欢上了这个道士。顾辞舟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从朋友角度,清承打伤执啸,顾辞舟也不会对这道士有什么好感,更别提师徒了。
清承却只冷笑一声,道“懒得动手。”
长癸却道“你不忍心动手,对不对?”
这丫头哪来的自信?顾辞舟默默想着,清承也未曾回话,只听长癸继续道“那你是神仙,你一定比我师父厉害许多,你收徒吗?我想学更加厉害的法术,为爹娘报仇。”
清承一掌劈熄了蜡烛,屋内顿时陷入黑暗“你再不走,便同此烛。”
借由微弱月光,顾辞舟勉强能看清屋内情形,长癸娇气的哼了一声,并未动身,牢牢坐在椅子上“那你打死我好啦!”
话音未落,她座下椅子便碎成粉末,长癸漆黑的衣袍忽然被风吹起翻动,隐隐间力量愈发大了起来,将她支撑不倒,翻起的衣袍竟割破了她的手腕和脸颊,透着血腥气味的风带了几分杀意。
顾辞舟心道不好,这道士真的要杀人,起身欲拦。
此时一道黑影忽然自他身边擦过,砸入窗中,将那阵风打乱。
长癸也跌坐在地上,摸着脸上的伤口不知所措。那道黑影起身,抖落干净身上木屑粉末,一袭黑袍被劲风刮的零碎,却仍不减他脸上半分气魄,他抬起一双浅金的眸子,直视清承,眼梢上挑,带着眼尾那抹妩媚蜿蜒的纹路也变得更加尖锐起来。
“你上回伤我,这回又想杀我徒弟,看来今日你我唯有一战!”
“你怎么不问问,是谁先来送死的?”清承反问。
执啸不答,当他是挑衅,历喝一声,自袖中抽出一柄长剑,便要向清承刺去。
顾辞舟心道,执啸向来用掌,这柄长剑他从未见过,又见他使剑身手利落,想来或许是自己在皇城内待了太久,友人这番变故他也不知。
清承灵活避过剑锋,却未见动手之意,待执啸挽了个剑花回手一刺,他却不闪不避,纤长手指忽而握住剑锋,掌心有鲜血滴落在地,他面上仍是那副冷淡神色,好似不曾握住剑锋一般,他低声道“你记忆究竟恢复了几分?”
这剑来头不小,居然能伤仙家。顾辞舟暗叹道。
执啸收剑,冷冽剑锋自清承手心狠狠划过,清承垂手,任凭鲜血直流。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一旁长癸忽的惊叫起来,忙撕了身上黑衣,拖着瘫软的身体往清承身上扑去,像是想要给他包扎。
清承偏身一闪,长癸险些摔倒在地,好在一旁执啸扶住。
长癸忽的大哭起来,倒在执啸怀里用力捶他“你为什么要伤他?他不会杀我的!”
执啸被长癸这一记蛮力捶的身形一晃,顾辞舟忽然想起执啸身上还有伤,当即也偷听不下去了,利落的从窗外翻进来,握住长癸还要往执啸身上捶打的手,面上挂起一副和善微笑“他会不会伤你我不知,可是现在扶着你的,是你那有伤在身的师父。”
说罢放开手,抬眼去瞧清承,又道“你们再闹下去,当皇宫里头没人是不是?”
清承冷笑一声“不用你管。”
长癸也同清承一忾,抬眼恨恨盯着顾辞舟“我们的事轮得到你插嘴吗?”
这下弄得顾辞舟有点里外不是人,顾辞舟心中不快,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他怒极反笑“我和你师父一百多年的好友轮不上我插嘴?你明知清承伤你师父,还夜半找他满不在乎,我倒要问问你,你把你师父放在何处?”
长癸一时语塞,埋进执啸怀里呜呜咽咽,哭得好不凄惨,嘴里道“师父,我要回家!你带我回去!”
执啸也和着了魔似的,拍了拍长癸的肩,嘴上答应着一把将长癸抱起,朝向顾辞舟微微一躬身,眼中带着些许歉意“抱歉,改日再叙。”
而后纵身跃出窗户,矫健的黑影抱着长癸跳上房顶,隐隐不见。
顾辞舟心中十分好奇这清承是怎么吸引上长癸的,但贸然发问清承也未必回他,眼下见他也并无追究自己偷听之意,连忙退出房间,快步离开。
没料想临走前清承忽然开口,声音平静“你回去告诉陈麒,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而后走人房内,清瘦背影渐渐消失在房间深处。
顾辞舟只顿了顿脚步,并未回话,心道这话自己劝了半年,他会听才有鬼呢。
殊不知,无人处,隐隐有黑气渐出,化作实体,一点一点,像是在舔舐地上清承滴落的血迹,直至消失。
仙家的血,倒是美味异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