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四章儿童搏兔得奇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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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麻生沙树和秦升请李龙海接镖未成,锦衣卫的副指挥刘恭礼上门,并且发现屋上有人窥视,明显是不怀好意,他突然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不安全感。刘恭礼还只是告诉李龙海宫里出了命案,被人盗走了翡翠西瓜和夜明珠,若想通过镖局把宝物送出去,要他先答应下来,再报给锦衣卫。李龙海不想趟浑水,也不想招惹锦衣卫。再说,报给你锦衣卫,锦衣卫把翡翠西瓜和夜明珠拿走了,你的案是破了,谅这盗贼也不是等闲之辈,来找我报复又当如何?既然两边都得罪不起,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促使李龙海“走”的,还有一个原因。李龙海膝下一男一女,儿子十一岁,名叫李天威,女儿十二岁,名叫李明珠,这一双儿女也真的长得如明珠玉露般惹人喜爱。李龙海祖辈练武,祖传一柄厚背砍山刀,父亲李克定手创顺风镖局,首任总镖头,父亲死后,他李龙海继任,以后呢?还传给儿子吗?既然以武传家,自己之外,六个镖头没事时练练把式,李天威和李明珠从小耳濡目染,心里先喜欢上了练武。尽管从六岁起便跟着塾师读书,骨子里好的还是武。李龙海并不反对儿、女练武,但要练就得练出绝世武功,是以只教他们练些扎根底的功夫,并未传厚背砍山刀。李龙海很清楚手中厚背砍山刀的份量,自己从十岁练起,三十多年练下来,在江湖上顶多还是二流角色。而十五年前的一个画面深印在脑子里,仿佛是时间越长越清晰。那就是当年走镖遇上火神派劫道,父亲李克定身上着了一硫磺弹后,无邪子替他父亲出头的情况。轻袍缓带,长身玉面,就够令人神往了,用剑接硫磺弹,那硫磺弹在剑面上滴溜溜转,却不爆炸,这内功真正是匪夷所思。身法如风也不足以喻其快,在火神派人群中一转,身形、招式全未看清,火神派那么些人连躲闪退避都来不及,一只只耳朵割下来了。惩恶扬善,这就是大侠的风范!自己秉承家学,也还罢了,儿子呢?他有一个心愿,给儿子找一个像无邪子那样的师父,至于女儿,也可以跟着儿子一块儿学。他给无邪子送过信,无邪子未必会推却,儿子和女儿的资质,不会辱没了师父。
从麻生沙树嘴里,李龙海知道了藤花山庄现在是方煦在,刘恭礼又告诉他无邪子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方煦成了藤花山庄庄主,剑术只在当年无邪子之上而不是之下。李龙海既然决定要走,凭着当年与无邪子的一段源渊,自然是带着儿女去藤花山庄了。对夫人一说,夫人甚明事理,倒也没说什么,李天威和李明珠听说要跟父亲出远门,给他们找名师学武,顿时雀跃起来。于是顺风镖局的招牌暂时收起,只留一个老诚的在门上照应,一众镖师也一一遣散。
李龙海和儿子李天威、女儿李明珠一行三骑既不急着赶路,一路信马由缰倒也自在,李龙海也讲些江湖轶闻或以往走镖的经历,李天威和李明珠听了更加有兴。他们走的仍是十五年前走过的旧路,在青石滩镇住了一宿,再往前走时,在一个三岔路口错了一步,向杀狼口镇走去,感觉不对,再从小路绕向青龙镇时,恰恰路过从桐柏山庄到杀狼口中间的一片树林。
大约未末光景,太阳已经斜西,刚走到小树林附近,李天威忽见二十步外一只兔子,伏在地上啃着青草,偶尔抬头看了李天威一眼,竟没有逃。他嘴里说了句:“好肥一只兔子,我抓住它!”随即从马上一纵,双手往兔子一扑。那兔子蹦了两蹦,已离开李天威十几步,竟停下来,回头看看李天威。李天威又是一扑,李明珠叫着“不要伤了它”,也从马上纵下,帮李天威抓兔子。那兔子若一直跑了,李天威一抓不到,也就罢了,偏偏是跑跑停停,只离了一、二十步,甚至还回头看看李天威,只就逗得李天威非要抓到它不可。这兔子跑进了树林,到了土地庙前一头钻了进去。李天威大喜,赶到土地庙前,嘴里咕一声:“看你还往哪里跑!”把手伸进土地庙一掏,兔子没掏着,摸到了一个包袱。顺手拎了出来。嘴里喊道:“爹,这里有一个包袱!”这时兔子从土地庙后钻了出来,李天威不再理它。
这时李明珠也已赶到,从李天威手中抢过包袱,说道:“我看看,包袱里有什么东西!”随即解开,嘴里又大呼小叫起来:“爹,是一个大西瓜!”李天威也大声说道:“还有两个石蛋蛋!”李明珠又补充了一句:“这西瓜是假的!”
李龙海牵着三匹马跟了过来,接过包袱细看时,一眼便认出了翡翠西瓜,那两个石蛋蛋应该是夜明珠了。李天威问:“爹,拿不拿走?”
“拿不拿走?”李龙海彼颇有点踌躇。自己带着儿子女儿离家南行,不就是为了离开这是非吗?谁知绕来绕去竟又绕了进去。如果放归原处,拍手离去,身后什么事也没有;但是,这两件至宝藏于此地,明摆着是盗贼所为,至宝蒙尘,抑或被屑小之辈拿去,甚是可惜。我若带走,或送给刘恭礼,或送给方煦,都是重礼。麻生沙树要我送给方煦,我没有接镖,此地得到,是和我有缘还是和方煦有缘?想到这里,对李天威和李明珠说道:“把西瓜放在包衣物的包袱里,那两个石蛋蛋放在银两一处。拾两个差不多大的土坷垃,再找一段树桩用原来的包袱包好,放在土地庙里。”又告诫李天威和李明珠:“绝不可对人说起翡翠西瓜和两个石蛋蛋的事,甚至连小树林、土地庙这几个字都不能提。这两件东西,干系很大,爹也不是想占有,没的白丢了性命,爹要把它们送到该去的地方。”李天威和李明珠甚是懂事,连声答应。李龙海又向土地庙打了一躬,说道:“孩子不懂事,有扰尊神,请不要见怪,这里谢过。”说完,三人走上官道,上马往青龙镇而去。
三十多里地,走得从容,到青龙镇时天已擦黑,找了个名叫悦来的客棧打尖住宿。小二见李龙海相貌堂堂,一把刀虽插在皮鞘中,仍看出极有份量,两个孩子伶俐可爱,衣著也甚光鲜,决不是寻常商人,也就高看一眼,带到天字第一号住所。
这天字第一号是院中的小平房,一排三套,既整洁又安静,环境也颇雅致,而且房中另有套间,甚是合用。东、西两套已住了人,李龙海和李天威、李明珠住中间一套。此时东西两套房门关着,只从窗口透出些灯光。三人用了晚饭,洗潄后便早早的睡了。
睡到三更过后,李龙海在朦胧间忽听东边的房门响了一下,随后房间里有了响动。李龙海吃了二十多年镖饭,睡觉极为警醒,从东间的响声看,应该是有人进去了,而且是由里边的人开了门才进去的。东间住的是什么人?为什么到此时才回房间?大半夜的干什么去了?如果不是在土地庙里得了翡翠西瓜和夜明珠,并且知道这两件珍宝干系极大,牵连到倭寇和锦衣卫,李龙海便不会管隔壁的闲帐。何况这次出门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几个镖头,而是宝贝儿子和女儿,他就不得不更小心一点。李龙海把耳朵贴在墙上,宁神息虑,小心捕捉着隔壁发出的每一点声响和话语。或许隔壁有意圧低了说话声,李龙海只断断续续的听到几句,併凑起来,大约是锦衣卫去了桐柏山庄,翡翠西瓜和夜明珠在寿筵上被白玉明盗去,放在三里外一个树林里的土地庙里。夜里白玉明去取时,左云飞和郭伯荣、骆无双、锦衣卫的凌千户都跟去了。白玉明、左云飞和郭伯荣三人已死,骆无双和凌千户打开包袱看时,竟是一段树桩和两个土坷垃,翡翠西瓜和夜明珠已不知被何人得去……
李龙海越听越是心惊,倭寇又在这里布了个局,自己在土地庙得的翡翠西瓜和夜明珠便是白玉明所偷,连同左云飞和郭伯荣因此而丧了命!而且,他听出这说话的声腔有点熟悉,好一阵子才想出,此人便是带两个木匣要自己接镖的人,按刘恭礼的说法,此人便是麻生沙树,一个倭寇!
显而易见,这个叫麻生沙树的是一直在桐柏山庄附近监视的,他看到了白玉明、左云飞、郭伯荣三人自相殘杀,看到了骆无双和凌千户夺回来的却是一个树桩和两个土坷垃,那么,他看到我和儿子天威女儿明珠取走翡翠西瓜和夜明珠没有?他要回来向谁说?自然是向他的上司说,这个上司一定便是宫本久治!想到这里,李龙海已惊出一身冷汗,哪里还有一点睡意?心里盘算着明天早一点离开这是非之地,但太早也不好,会引人生疑,吃了早饭大大方方的走,但最好别被麻生沙树看到。
捱到四更过后,西间的房门又响了。李龙海听了,竟与东间里说的差不多,住客的身份也听出来了,是锦衣卫的人,和东间一样,也是来向上司报告的。报告的人声音不熟,那上司偶然问了几句,李龙海听出正是刘恭礼的声音。
李龙海想不到自己不经意间不仅陷进了倭寇和锦衣卫的纷争中间,竟还住进了倭寇和锦衣卫中间,并且被谁发觉都不大稳便。他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把翡翠西瓜和夜明珠交给刘恭礼!但他又觉得这不是地方,会引起锦衣卫和倭寇龙争虎斗,据刘恭礼讲,倭寇宫本久治武功深不可测,在锦衣卫只有指挥使龙行天能和他匹敌。他们龙争虎斗固然和我无关,就怕殃及池鱼,误伤了天威儿和明珠。再说,我这一暴露,倭寇或会找我寻仇,我一条命不算什么,天威儿和明珠呢?
李龙海盘算来盘算去,决定一早就走。